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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郡王
太后娘娘的船船,比皇帝的稍微慢點。
她先到達京城,換上了轎輦。
到了永熹侯府,太后娘娘徑直去找了顧瑾之。
顧瑾之正準備睡覺,被婆子喊醒:“姑奶奶,太后娘娘來了!”
她猛然坐起來,整理儀容。
太后娘娘已經進屋,正坐著喝茶。
她穿了玫瑰紫繡團龍紋錦袍,烏髮綰得整整齊齊,臉上脂粉未施,顯得精神奕奕。
她瞧見顧瑾之,笑了笑:“今夜月色極佳,哀家閒來無聊,便來你這邊坐坐。”
“您請上座。”顧瑾之客套了句。
她吩咐下人奉茶。
她則坐到了太后身旁的繡墩上。
“哀家今晚來,沒有打擾到你歇息吧?”太后含笑道,“哀家是突然起興,才來叨擾。你若是不喜歡哀家,也無妨的。”
“您這話,折煞瑾姐兒了。”顧瑾之道,“您來了,瑾姐兒高興還來不及。”
太后笑著點點頭。
顧瑾之問太后娘娘來做什麼,是否有什麼差遣。
太后就說了自已的來意。
她是想和顧瑾之談談,讓顧瑾之勸勸皇帝。
“陛下剛登基,朝中多少雙眼睛盯著他。他如今雖然權勢滔天,卻仍是名存實亡。朝中文武百官皆是老狐狸,誰也沒有輕舉妄動。哀家怕他一衝動,惹怒了群臣,反倒不好。”太后嘆氣道。
顧瑾之也皺眉。
太后所言極是。
她沉默片刻,沒有立馬錶態。
太后就道:“哀家知曉你的難處。你也知道,哀家當初把你指婚給皇帝,也是迫於無奈。皇帝那時候,年紀尚幼,朝政荒唐。他的祖父是先帝,祖父死後,新帝才繼位。哀家怕他重蹈覆轍。
先帝留下遺旨,說他駕崩之際,傳位於太子殿下;因太子年幼,先帝又有旨意,讓先帝唯一血脈,由你撫育長大。
這件事,朝野譁然。
哀家原本以為,先帝臨終之際,是要把皇位交給太子,故而不敢怠慢你,生恐哪裡出了錯誤,耽誤了大局。
如今皇帝年歲漸長,先帝的遺詔,卻沒有公佈,甚至沒有提前告訴他。這讓哀家寢食難安。
先帝的遺詔上寫著,皇帝長大之後,要把儲君的位置傳給他;你若是真心疼愛皇帝,你要幫著哀家。”
太后說完,抬眸凝望著顧瑾之。
顧瑾之的麵皮略微發紅。
她低垂著眉眼,不敢看太后。
她心裡,有點慌張。
“姑奶奶……”她輕輕喚了聲,“您的意思,瑾姐兒明白。可是……”
“你明白就好。”太后娘娘道,“先帝有遺詔,皇帝是太子的合法監護人,這是眾目睽睽的事實。哀家不怕別人說三道四,只擔心有些人背後搗鬼,讓皇帝不能順你繼位。哀家這次過來,就是要求求你,替哀家照顧好皇帝。”
她的語氣裡,有了幾分懇求。
“姑奶奶,此事您應該求助皇上。”顧瑾之遲疑了片刻,輕聲對太后道,“皇上的決策,豈能受外人左右?您求錯了人。”
她不答應太后的要求。
她和皇帝相識才半載,且彼此都是女人。
皇帝是太后的親侄孫,她們之間隔著輩分。
她若是幫太后,就會失去了自已的尊嚴。
“他不聽哀家的。”太后苦笑了下,“皇帝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他素來獨斷專行,從前哀家說他一句不是,他還要跟哀家急。哀家何嘗願意麻煩他?”
這件事,是瞞住太后娘娘的。
畢竟,這涉及皇室的秘辛,不能洩露出去。
顧瑾之也不能明確說不。
“皇上年輕,不懂事。”顧瑾之只能敷衍。
太后搖搖頭。
她站起身,道:“瑾丫頭,哀家今日來找你,除了和你商議皇上的事,更重要的,是想拜託你一件事。你能代替哀家去勸說皇帝嗎?
哀家知道這樣很過分,但是你若能成功,哀家感激不盡。將來哀家死了,哀家會保證皇帝絕不追究你的責任……”
太后說了很多承諾。
顧瑾之聽得有點暈。
這種事,怎麼扯到了太后的命運?
顧瑾之並非迂腐之人。
她也希望自已將來飛黃騰達,享盡榮華富貴。
這世上最美妙的事情,莫過於平步青雲。
可她嫁給皇帝,並非為了享受權勢的富貴。
況且,她也沒辦法改變皇帝的想法。
她只能委婉拒絕:“姑母,皇上乃是九五之尊,豈能是我三言兩語能勸服的?再者,皇上的秉性,您也清楚。他不是個好糊弄的主兒,我去了也未必討得了好。
姑母,您若是信得過我,我倒可以去試一試。您看可好?”
她只能這樣說了。
太后娘娘頓了頓。
她沒想到顧瑾之如此謹慎。
顧瑾之既然這般坦誠,她也不能強迫。
“瑾丫頭,委屈你了。”太后娘娘滿腹歉疚。
顧瑾之忙到不敢。
兩人又坐著說了會兒話兒,太后才起身告辭。
她走後,顧瑾之的臉徹底拉了下來。
她心亂如麻。
她不能貿然去找皇帝。
倘若皇帝不同意呢?
太后娘娘讓她去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肯定不僅僅是讓她勸誡皇帝。
只怕太后娘娘另有目的。
顧瑾之猜測不透太后的用意,就覺得太后這個人,心思縝密、城府深厚,不像表現出來的那般簡單。
顧瑾之心裡很忐忑。
她在屋子裡徘徊,猶豫不決。
她腦子裡想著許多。
等她回神,才發現已經夜幕降臨了。
丫鬟進來,請示她吃飯。
顧瑾之搖頭:“你們去用吧!”
然後,她自已也沒胃口,索性坐到窗臺邊吹風。
她的腦海裡,全部是太后今日和她說的那番話,令人毛骨悚然。
她甚至懷疑,太后知曉自已的真實身份——當年那個小女孩。
太后娘娘為什麼要調查她?
她不記得有得罪過太后娘娘啊。
太后娘娘也不像是閒來無聊,特地來查她的。
顧瑾之的手指輕敲桌面,想得入了迷,不免就愣神。
她直到掌燈時分,才緩過神來。
她喊了碧璽過來,讓碧璽備車,說要去趟宮裡。
碧璽道是,退了下去。
顧瑾之帶著雪盞和雪鶯,乘了獨輪車,去往宮門。
到了乾清宮的東配殿外,遠遠看見一輛黑漆描金的軟轎,正停靠在東配殿的門口。
轎子裡坐著兩名內侍。
他們似乎等了很久。
顧瑾之的心,猛跳了一下。
這是皇帝的轎子。
轎子停在這裡,那就是皇帝回宮了。
果然,她剛下了轎子,乾清宮的值房裡跑出一人。
那人是司禮監首領太監常洛。
他瞧見顧瑾之,快步奔過來,躬身問好:“顧女官,您來了?皇上正要派奴婢去叫您。”
顧瑾之心中狂喜。
她臉色淡漠,點點頭:“皇上回鑾了嗎?”
“早回來了。”常洛道,“您隨咱家來吧。”
他引了顧瑾之進了正殿。
殿內燃著燭火。
殿堂裡空蕩蕩的,沒什麼人。
顧瑾之心裡一沉,腳步不由加快了幾分。
常洛引著她,走到了內殿的床邊。
龍榻上躺著個人。
昏暗光線中,那個人穿了件明黃色團龍繡紋的錦袍,腰繫玉佩。他雙腿蜷曲,整個人窩成了團,顯然睡得熟。
這就是皇帝。
皇帝比顧瑾之想象中瘦削了許多。
他臉頰凹陷,膚質黯然無光,看上去精神很差。
常洛在一旁解釋:“皇上昨晚批閱奏摺,一夜都沒歇息,今日起得稍微遲了些……”
顧瑾之哦了聲。
皇帝睡得正香,顧瑾之不敢打擾。
她靜悄悄退出去,吩咐常洛道:“你去告訴太后娘娘,就說皇上昨天累壞了。”
常洛道是。
顧瑾之則回了藻井閣,準備換衣裳。
她換衣裳的動作很慢。
心裡總是七上八下。
她很擔心,萬一皇帝醒過來。
這是大逆不道的事。
她不能夠冒險。
可太后的交代,卻讓她無法推脫。
而且,她根本沒有別的選擇。
顧瑾之穿戴妥帖,去了正殿。
太后娘娘已經等候良久。
見顧瑾之來了,她連忙詢問。
“皇上還在睡,姑母放心。”顧瑾之道,“皇上今天勞碌了一天。我已經吩咐御膳房,給皇上熬了參湯,待會兒送進去,讓他喝了補身體。”
皇上回京了!
太后娘娘鬆了口氣。
“那你去守著吧,哀家就先回去了。”太后道。
她又對顧瑾之道謝。
“這是臣妾應該做的。”顧瑾之恭敬道。
太后離開。
顧瑾之仍留在原處。
過了半刻鐘左右,顧瑾之看到御膳房端了碗濃稠參湯進去。
皇帝仍未醒。
顧瑾之坐在一旁,等他醒過來。
不知等了多久,皇帝終於幽幽轉醒。
睜眼看見顧瑾之,他愣住了。
顧瑾之連忙行禮。
皇帝扶住了她。
顧瑾之就道:“臣妾伺候皇上梳洗吧?”
皇帝點點頭,任由顧瑾之攙扶他,起身到了屏風後面。
顧瑾之把他按在浴桶邊沿,讓他泡了半晌熱水澡,擦拭乾淨。
皇帝閉眼,靠在浴桶上養神,不言語。
顧瑾之站在一旁。
她的心怦怦亂跳。
她緊張得額前冒汗。
等到顧瑾之服侍他換上了寢衣,重新回到臥房的榻上躺著,皇帝才突然笑了笑:“朕聽聞你從宮外回來,就急匆匆趕過來看你。不曾想,你竟然在這裡守了一夜。”
顧瑾之心驚肉跳。
皇帝這句話,彷彿戳破了她最後一層偽裝。
皇帝是故意詐她的。
可惜,她還是上當了。
“是。”顧瑾之低垂了眉眼。
皇帝又笑了笑。
“怎麼這麼傻?”皇帝道,“宮裡那麼多的妃嬪,難道沒有更合適的?”
這句話,算是揭露了顧瑾之心裡的秘密。
她抬眸,眼睛亮晶晶望著他,道:“皇上,臣妾喜歡皇上。”
她鼓足勇氣,將這句話說了出來。
皇帝怔住。
他的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置信似的盯著顧瑾之。
顧瑾之繼續道:“我知道您貴為天子,註定妻妾成群。可臣妾喜歡皇上,並非貪圖榮華富貴,而是因為愛慕您......”
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越發顫抖了。
皇帝的呼吸,也變粗了,心臟咚咚亂跳,血脈沸騰。
他死死咬著唇角,不讓自已失態。
“......如果您不答應我,我寧願死!”顧瑾之又道。
她目光灼灼凝視著他。
皇帝的嘴巴張闔,半晌才道:“你、你說的是真的嗎?”
他的聲音,略微沙啞。
這是他壓抑情感的結果。
“千真萬確。”顧瑾之篤定道,“皇上,臣妾只求能伴您左右,此生不悔!”
皇帝心潮澎湃。
他覺得顧瑾之說得很對。
哪怕她要榮華富貴,或者權勢滔天,他也願意給她。
可是,她居然不要榮華富貴,只想做他的女人。
他不禁苦笑。
“你不害怕孤獨寂寞嗎?”皇帝突然反問。
“怕,所以臣妾要努力活下去。”顧瑾之道。
皇帝又是一愣。
他突然伸臂,抱了顧瑾之。
顧瑾之嚇了一跳。
她僵硬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想要掙扎,可又想到了太后的話:“你不能惹惱了聖上,否則哀家也護不了你。你現在就是他的棋子。”
棋子?
顧瑾之的手,落在了皇帝的背脊上。
她用力掐了掐。
掐痛了皇帝,他吃疼,鬆開了她。
“皇上,臣妾是個普通的女孩子。”顧瑾之道,“臣妾的父親教導我,男女授受不親,除了夫妻,其他關係再深厚,也不能隨便觸碰彼此,尤其是身體。”
皇帝的手指輕輕顫了下。
“你的話,朕記住了,你也記住!”皇帝沉吟片刻,突然道,“若有朝一日,你違背了誓言,朕絕饒不了你。”
顧瑾之的臉色,刷得慘白。
她的手指緊緊攥在了一起。
她知道自已剛剛說錯了話。
可是,這種時候,她已經騎虎難下,唯有順著皇帝的話往下說,否則皇帝會懷疑什麼。
顧瑾之不停的提醒自已,千萬不能被皇帝懷疑。
她要穩住。
“臣妾不敢!”顧瑾之忙道。
皇帝哼了聲,沒說什麼。
他靠著迎枕,緩了好一陣子,才恢復了正常的呼吸。
“你這幾日跟著太后娘娘,學習規矩?”皇帝轉移話題問道。
他的聲音平和柔軟,不像先前那樣嚴厲。
“是。”顧瑾之道,“娘娘對臣妾甚為憐惜,教導很周全,不需要臣妾費心。”
皇帝嗯了聲。
顧瑾之趁機又問:“您昨夜宿在哪位妃嬪那邊了?”
皇帝笑笑,眼底閃過幾分溫存:“你吃醋?”
顧瑾之搖搖頭。
皇帝就道:“朕沒碰誰,就歇在你屋子裡了......”
顧瑾之頓時大窘,恨不能找條地縫鑽下去。
“你不必緊張。”皇帝見狀,就笑著安慰她,“孤單慣了。”
他這副模樣,像個小孩子,帶著點調皮和頑劣。
他本來就年少,今年才二十歲。
這樣純粹無瑕的性格,令顧瑾之怦然心動。
“皇上......”顧瑾之喃喃叫他。
皇帝的手指微縮,他握住了她的。
他們倆都不吭聲。
室內一片靜謐。
過了良久,顧瑾之打破了這份靜默,她低聲道:“臣妾......有事要求您......”
皇帝的表情凝滯。
他似乎想拒絕。
可又忍耐著,慢慢舒展了眉頭,對顧瑾之道:“有話就直說。”
他的手指,輕輕摩挲了下她細滑的臉頰。
這些年,他的確很少摸過女人的臉,他已經不記得當初的感覺了。
顧瑾之心跳加快,她的手也輕輕放在了皇帝的掌心。
“皇上,您可知曉皇長孫的生母是誰?”顧瑾之問。
皇長孫的生母?
這件事,皇帝早已查清楚,卻沒告訴她。
因為她根本不配知道!
如果皇帝告訴她了,那麼皇帝就是在侮辱自已的兒媳婦,他的妻子是什麼貨色,他自已都不知道嗎?
他怎麼會讓她知道?
“朕怎麼會知道?”皇帝冷冷問,“你問這個作甚?”
“您不知道嗎?”顧瑾之訝異。
她還以為,皇帝早就把皇長孫的生母弄清楚了呢,沒想到他不知道。
“朕該知道嗎?”皇帝語調微揚,“朕的孩子,朕最疼愛。”
“皇上......”顧瑾之慾言又止。
她不知從何說起。
“怎麼,連朕的孩子,你都要編造謊言來騙我嗎?”皇帝怒斥她。
顧瑾之急忙解釋。
她把皇長孫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
皇帝聽完了,沉默良久。
他看著顧瑾之,目光幽深。
顧瑾之被他看得毛骨悚然。
“皇長孫是我的孫兒,我當然疼他。”皇帝淡淡道,“朕不管這件事的前因後果,朕只知道你傷害了朕的孩子。你若是不服氣,你就走吧......”
他站起身,就離開了。
顧瑾之愣了愣。
她想追過去解釋,卻又膽怯,坐在那裡沒動。
她不知皇帝的意思。
她是不是要走了,皇帝就會改變主意?
她等了半晌,皇帝沒再過來了。
顧瑾之心裡七上八下,心緒翻滾。
她一個晚上,腦海裡浮現了無數個念頭:假如皇帝不肯收留她了,她該怎麼辦?
她的家,她的祖籍,她的父兄。
還有她的師父。
顧瑾之從來不曾想過要拋棄她的家人和師門。
但是,她知道,自已在皇帝眼裡是罪人。
這世上,有多少人不願意做罪人的,皇帝算是其中之一吧?
顧瑾之咬唇。
她決定賭一次!
賭她和她的家人,能夠繼續存活下去。
***
皇帝回到乾清宮之後,命人將陳忠德叫進來。
陳忠德是皇帝近身伺候的老人了,皇帝的喜惡,他比別人更清楚。
“……皇上心情不佳?”陳忠德試探詢問。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皇帝居然一整天都陰沉著臉。
他也猜測是因為顧氏。
他們這些老奴婢,最是知道顧瑾之和她爹的死,皇帝是最憎恨顧延韜的,他恨不能把顧延韜挫骨揚灰。
而顧氏,也同樣讓皇帝厭煩至極。
“你說,顧瑾之那賤人,是不是有什麼把柄,落入了太后的手裡?”皇帝問。
陳忠德心驚肉跳。
太后抓了顧瑾之?
“奴婢愚鈍......”陳忠德不敢妄斷。
“朕給你個差事。”皇帝道,“幫朕盯著顧氏,瞧瞧她每天都幹嘛?或者,讓她出宮。”
陳忠德忙應下,說明日就派人盯著。
顧瑾之的訊息,傳遞給了趙家和宋盼兒、宋佚之等人。
宋佚之聽罷,哈哈大笑。
顧瑾之的心,也放下了大半。
她沒有回宮,而是去了朱仲鈞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