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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趙氏覺得身後有人撐腰，便愈發得意，虛情假意地說道：“我嘛，看著令千金年輕，不忍她以後走彎路、碰釘子，不禁想說教幾句。你們也別嫌我嘮叨。這女人嘛，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女人最大的成就是什麼，就是嫁個好郎君，就像我這樣。女人啊，嫁得好才是真的好，所以嘛，作為女人，要學會留住男人的心，要懂得討好男人，像令千金這樣說話沒個遮攔，以後是要吃大虧的。”
杜麗娘輕哼一聲，心裡暗暗罵道：你的那些狐媚子功夫，還是留著自個兒用吧，我一點兒興趣都沒有。我為什麼要費盡心思討好男人、留住男人的心啊？愛我、尊重我的男人，壓根兒不需要我這樣做。
見杜麗娘不說話，趙氏覺得自己扳回了一局，心情也好了起來。就這樣，親事便定了下來。
少頃，湯思退帶著家人告辭。馬車上，趙氏沉著臉，語氣不善地說道：“這小妮子，真是不懂規矩，自恃出身高貴，目中無人。要是真成了親，我一定要好好教訓她。”
湯碩向來不太關心女人之間的那些事，曼聲道：“我覺得杜娘子還不錯，出身好，長得也好，各方面都好。孃親，還是不要對她太嚴格了。”
趙氏白了他一眼，冷冷說道：“還沒娶過門，就開始護上了？這可不行。”頓了頓，她耐著性子說教道：“你啊，太年輕，不懂夫妻之道。這男人娶妻啊，不能娶牙尖嘴利的，還是要娶聽話點的、柔順點的、話少點的，這樣的女子才好拿捏，懂得什麼叫尊卑、什麼叫進退，不會頂撞長輩，家裡才會太平。妻賢夫禍少嘛。”
聽到這番話，湯碩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待湯思退和家人走後，杜麗娘坐在桌前，盯著窗戶上的燭影發呆。
春香猶疑地問道：“小娘子，你真的要嫁給湯官人嗎？”
杜麗娘看了她一眼，沒有答話，心裡暗暗思忖：柳官人嘛，已是不可能。湯官人嘛，不喝花酒，也算是規規矩矩、品行端正；再者，家世好，又在樞密院任職，是很多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可惜啊，就是太媽寶了，什麼都聽趙氏的，而趙氏又不喜歡我，處處刁難我。最重要的是，我對湯官人沒有那方面的心思，難道真要像孃親說的那樣，多處處，也許時間一長，就處出感情來了？可是，這真的是我想要的婚姻嗎？
她站起身，踱著步子，緩緩走到遊廊上，蹙眉思索：如今的婚姻大多是這樣，父母之命，媒妁之約，好多夫妻都這樣，稀裡糊塗地結了婚，稀裡糊塗地過了一輩子，久而久之，便處成了親人，也許到死也不知道什麼是愛。我呢，我也要這樣過一輩子嗎？
她一邊走，一邊思索，恍惚間，覺得有細碎的沫子落在臉上，轉眼間便化了。她抬起頭，看了看天，原來下雪了，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她打了一個噴嚏，暗暗做出了一個決定。
另一廂，杜麗娘和湯碩定親的訊息傳到了柳夢梅的耳朵裡，他心下一驚，只覺得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給揪住了，一抽一抽地疼。
他抬頭看著飛舞的雪沫子，嘆了一口氣：“世間何物似情濃？整一片斷魂心痛。”他仰起臉，閉上眼睛，靜靜感受著雪沫子落在臉上，然後悄無聲息地化開，這種感覺就像是把水潑到了地上，無論怎樣掬都掬不起，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滲進泥土裡。
翌日午後，雪仍在下，杜麗娘跪在花廳前的遊廊裡，坦誠地說道：“爹爹，孃親，我知道，為了我的親事，你們操碎了心。可是，我沒法接受一個不愛的男子做郎君，這門親事，還是退了吧。”
聞言，杜寶的怒氣像火山一樣爆發了：“你真是反了你！這個不行，那個也不行。上次鎮撫使的兒子，你說他上瓦子、逛勾欄、喝花酒，這次呢？右相的兒子規規矩矩，不喝花酒，家世好，背景好，還是進士，在樞密院任職，這樣的男人，你打著燈籠都找不到。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杜麗娘一五一十地回答：“我沒有什麼不滿意，就是不喜歡。我只想找個兩情相悅、情投意合的人。”
杜寶氣得兩隻眼睛都要彈出來了，大聲喝斥道：“這世上哪有什麼兩情相悅啊，所有的夫妻都是像你爹孃這樣，門當戶對，先成親，相處久了，便處出感情來了。”
杜麗娘的眼裡噙著淚，一字一句地說道：“爹爹，恕女兒不孝，女兒無法像世人那樣將就著過一輩子，如果遇不到兩情相悅、情投意合的，女兒寧願不嫁。”
說完，她向杜寶和甄氏磕了一個頭，哽咽著說：“女兒自知做得不對，甘願受罰，請爹爹退了這門親事。”
甄氏長嘆了一口氣：“你這孩子，為什麼這麼固執、油鹽不進呢？趁著年輕，選擇的餘地大，趕緊把自己嫁了。再這樣蹉跎下去，當心成老姑娘，到時候，你連挑三揀四的資格都沒有了。”
杜麗娘搖了搖頭，斬釘截鐵地說道：“要是爹孃不同意退親，女兒就跪在這裡不起來。”
杜寶愈發生氣，無情地說道：“那你就跪著吧，我還不信你這細胳膊能擰得過我的大腿。”說完，他甩了甩袖子，走進花廳。
甄氏又是嘆氣，又是搖頭。她走上前，想扶杜麗娘起來，杜麗娘別開身子，說道：“孃親，你不退親，我就不起來。”
甄氏無可奈何，只能走進花廳，勸慰杜寶：“家主，這親事……”
“不退！”話還沒說完，就被杜寶打斷了，“不能再這樣由著她胡鬧下去，既然她想跪，就讓她跪好了。我看她能執拗到什麼時候。”
就在說話的當口，崔管家來報：“家主，同知樞密院事葉公來訪。”
杜寶頓時換了副熱情的面孔，說道：“快請！快請！”
不一會兒，葉義問穿過月洞門，朝花廳走來。待走到近處，他看見杜麗娘跪在長廊上，臉上不禁露出吃驚的表情。後面跟著的柳夢梅見此情景，眉頭漸漸聚攏起來，只覺得內心好像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疼痛蔓延至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