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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林中危難顯英雄,老爺命喪火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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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府院落。

災年,災象,災人,災病……如潮水般湧來。一派慘景中,雞兒揚不膀,狗兒直不起腰。聲聲悲嘆、哀嚎,如雪上加霜。災民身子弱,肚內飢,天漸寒,身單衣。他們每日裡喝著薄薄的稀粥,肚子餓得前牆貼著後牆。所幸家裡還有點兒零星的秋糧。儘管少得可憐,可還要向上交租。鬧得粥廠附近災民如潮,哀聲連天。但粥廠接濟也不是長久之計,其根本還是依靠上邊的賑災糧。這糧還是個大數字。眼看著糧缸底朝了天,郭家老爺心裡格外擔憂。這兩天,聽說上邊租子要得緊,災民更是心裡起毛。

這不!遠莊的災民聽說楊柳村開一個楊柳村郭府等家自發辦起來的粥廠,也步履蹣跚地驟攏來。大清早,他們扶老攜幼,有的手持破碗,有的手拄著柺棍慢悠悠地晃來。年長的為孩子求粥,有的年老的走在半路就沒了氣力。他們張口氣喘地倒在路邊的爛泥上乾脆絕食,白眼一睜便駕鶴西遊。更慘不忍睹的是遠莊來此求粥的,剛剛聞到粥的香味就餓得癱倒。

生命如此脆弱,一片慘不忍睹。

“剛兒,你跑到村外,看看有沒有餓在路旁的,能救的抓緊急救,多一條命就多一個希望呀!人命關天呀!”郭老爺急得直咳嗽,嘴角生起水泡。

“曉弟,曉弟……曉……爺爺讓咱們倆到村子外去看看有無病人,聽到快來呀!咱們倆一起去。”張剛喊了半天,喉嚨快喊啞了也無人應答。他急忙四處尋找也沒個蹤影。他急急告訴淨兒。郭家上下可慌了神。本是人手不足,曉兒又不知去向。除管家蜂兒負責粥廠外,其它人分兵四路。經過大家一番苦心搜尋。大家終於在王母馬廄下的山坡西約百米處發現了曉兒。孩子跪在用石塊堆成的新墳子旁,泣不成聲。

淨兒來到新墳旁,看墳前擺放著幾朵鮮花。花邊上歪歪斜斜地放著三個字。字是用糖塊擺成的,甜蜜而鮮明。“這字分明是用前天送給他的一把糖擺成的。”剛兒腦門一陣混亂,心裡陣陣酸楚,淚水像珠子順著臉頰滾落下來。

曉兒看到淨兒,便一頭扎進淨兒懷裡。

“娘……”一聲“娘”字出口,沒圓房的淨兒此刻聽得渾身冒汗。雖是眼睛通紅,但想到青石已成心裡的郎君,心裡還是甜津津地得火燙。

“起來吧,孩子。有什麼委屈,有什麼說不出的心裡話,就給乾孃訴說,好嗎?沒什麼過不去的火山。”淨兒心疼地安慰著眼下可憐的孩子。

此刻,泣風細吹,細雨飄飛,地上落葉“嘩嘩”地響,天氣似乎進入冰冷。

“我從小沒了爹爹,是媽媽屎一把尿一把將我拉扯大,眼看快要享福了,偏偏……我還沒有來得及報答她……,是身體嬌小的媽媽擔起這個家庭的責任。你知道媽媽身上的擔子有多重嗎?……我的心裡愈想愈痛。她今夜託夢給我……我難受得幾乎要命……不是乾爹收留,我早成了少亡鬼。”曉兒哭天喊地,撕心的冷風吹在古樹的殘枝上發出陣陣笛音,彷彿在新墳身旁奏出一曲曲悽楚的輓歌。

“多孝順的孩子。就這一點糖,你還捨不得吃,給你可憐的媽媽留下,唉,這場災氣糟透了。”淨兒的淚水禁不住的流。

淨兒給孩子拭乾淨了淚水。孩子傷心至極苦苦地說道:“夢裡。她滿臉淚花,一把摟住了我。母親哭得狠,身上冰涼,身子哆嗦。她告訴我:‘自從我們母子在水中失散,就再也找不到你。大浪裡,我只聽到狂風的怒吼,感覺到自已就生活在水宮裡。生與死的一剎那,我彷彿看到你在哭著向我伸手,那撕肝裂肺的心裡直把我心中的弦繃得挺直,就聽得‘咔嚓’一聲,絃斷了。我的心怦然碎了。我知道一切希望全無了,只得閉上雙眼,任憑孤魂縹緲,不論山莊高臺,還是汪洋肆意,但我的心永遠和兒子在一起,因為那才是一顆撼不動的人間母子情。不論如何,上蒼永遠也阻止不了我尋兒子的腳步。在那邊,我邊尋邊回憶過去的往事。自已的兒子從小沒了父親,我們孃兒倆相依為命。孩子馬上成人,卻在我手裡丟了,讓我在九泉之下怎麼向他交待呀!難道我能這樣說:‘孩子丟了,我自已來了……’我不能,那是我的孩子,是我們的骨肉呀!……我沒有什麼追求,只求我的孩子保住性命……好容易來一股黑風,把我吹到一棵古樹下的土地廟裡。土地爺搖搖頭告訴我喜憂參半。我是死定了,可你的兒子被一位好心人救下。他還跟我說,明天你就在這給我用石塊壘一個小小的墳,萬不可讓恩人們知道。他們太善良,又是連吃都吃不上,別給人家帶來麻煩和負擔。記住了,每一年,你就到這兒給我燒把紙。你什麼都不要擔心,我在這裡天天為你禱告,為你的恩人燒香,唉,也好。一日起來一日仙,早上起來拜人間。往事縱過一千年,心裡永遠保平安。孩子,水澇中生還的人也不少,一定要像你的恩人一樣多多行善積德。德積多了,到這邊也是好日子,一定能進天堂吃果子……”曉兒說著。他哭啞了嗓子。

淨兒聽了,心裡像針扎一般。早上的山風裡,淨兒緊緊抱住曉兒這個可憐的孤兒。一邊的剛兒呆呆地站在淨兒身邊,顯得十分孤獨,淨兒一把把剛兒牽在跟前,孃兒仨哭成一團。

孤兒需要的是如山的母愛。

“孩子,振作起來。要永遠記住你媽媽託付的心夢,要像你乾爹,爺爺,奶奶一樣多積德。我們不圖什麼榮華富貴,升官發財,只求得人生中要對得起自已的良心,把自已的情和義都交給人世間。”淨兒一段發人肺腑的話直讓兩個孩子心碎。半天,孩子們哭幹了淚水,想著可憐的災民們,急急回到粥廠。

……

曉兒回到家,大家皆大歡喜,粥廠上頓時生氣起來

多虧淨兒花落郭家,才博得巫大州長痴心為災民帶來救命糧,也為郭府平添了不少喜慶。不然,人心不振,更是沒了生趣,樂在其中嘛。

再看郭府二老,早已忘記肚中的“咕嚕”聲,也和年輕人一樣高興地東奔西走,臉上時時笑成花。張剛、李曉也跟著淨兒忙裡忙外,不亦樂乎。他們時而從山下挑水,時而拿米,時而洗碗。可現在,有的災民無故生病,一直是郭府二老一大心病。

老爺是讀過醫書的人,這兩天他總是告訴郭母:“災情之重,溼氣大,菌類多。時間久了,人身上缺少大量營養,免疫力漸漸差起來,很可能要出現一種叫浮腫病的狀況。真的到那時,可是個難題呦!”郭母聽到浮腫病這個詞,渾身起毛。前些年,她親身經歷過。

大清早,晨光萬道。青石早早沉入跑馬場。他馬鞭揚起,玉兔白馬風聲鶴唳,宛如大潮中白色的浪濤。它四蹄生風,仰天長嘯,如煙如塵。再看那背上青石,他橫槍勒馬,只聽一聲長鳴,一杆白銀槍向後一擺,接著一個胯下藏嬌。槍“嗖”得向後飛去,正中後面松樹,博得淨兒的一陣掌聲。青石下了馬,淨兒拿起毛巾燕子似的飛到青石面前,輕輕拿起毛巾為青石擦拭汗水。

“看把你累的,簡直像個泥猴子。可不,徒兒們正等著你呢?”淨兒心疼地說。

“徒兒們,到山下挑水去,用尖底的桶。武練一把功。幹活就是練功,一舉兩得嘛。練功不得偷懶吆。您師母好好監督你們。”說完,大步流星般奔向粥廠。此刻文憲等幾位異姓兄弟正在房子裡等候青石。青石一進屋子,看大家一臉難色,情緒頓時低落起來。

“賑災糧再不來,麻煩事可就大嘍!目前,好多災民因為挨餓受凍,已經出現好多疾病,大家心中有數,想好了大家一起碰頭再議。”青石辛酸地說道。

“再緩一下,看上級的賑災糧什麼時候發放。”文憲說道。

……

“要做人上人,必須多練功。”

張剛氣喘吁吁嘀咕著。

“練功不咋樣,學會拽文哩,莫不是少年王勃轉世吧!”李曉瞅著哥哥,嬉皮笑臉地說。

……

“七月十五定旱澇。這冬都來了。雖沒大雨,可小雨總是不緊不慢,鬧得人心惶惶。災民吃糧穿衣都成了大問題……”文憲弟弟文光說道。

“錢也不多了,官府發放的第二批錢糧還遲遲未到,先想辦法,不能再等呀!再等要出人命的。”村子的長房郭老先生說,“如此拖延,這災民後期的生活不堪設想……這又成十萬火急啦!”

“這樣,一人有難百人幫。大家一齊想辦法,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嘛!我們把每人的關係網全報上來。特別是有錢的官商。”青石提議。

“有志不在年高,還是年輕人腦子快!”王老漢伸出大拇指。一陣熱烈的討論,青石統計所有人口中,能與外地大戶有關係的僅僅有十三戶,還要算上省外的。

“這拋臉露面求人的事真的很難。每次幫助別人,咱都是主動自覺,慷慨解囊。輪到我們自已,就羞於出口了……可再不好意思出面使臉,會餓死人的……生命攸關呀!我就拼個老臉揣罷。”文憲的父親曹秀才老淚縱橫地說,“前些年,我曹家叔輩久居此集,取‘孝、悌、忠、信、禮、義、廉、恥’八字為曹氏祖訓。十年前的那次黃水讓我們好多人家妻離子散。可我們拉緊褲腰帶堅持下來了。這幾年幾近太平,八義集人始終恪守祖訓。才贏得四里八鄉的好口碑。現在,百里之外,哪有不知我們八義集的。這幾年,是我們幫人家,是我們八義集人的驕傲!可現在……。太原那邊有我的患難弟兄,我去試試。”文憲父親曹秀才說。

“說做就做,反正我們為的是災民。只要我們青山在,以後再感恩吧!”青石說。

眾人散了,淨兒偎依在青石懷裡,一陣陣酸楚味兒不知從何談起。

“青石,你是俠義之人,岳父大人聽了一定會欣慰的。”淨兒沉醉,兩人你拉著我的手,我搓著你的手。淨兒還抱著青石看了又看。

難怪有人說,愛情裡的人都是呆子,傻子,腦子是忽冷忽熱。只知道像黏膠團似不能離開。就是青石、淨兒飽讀詩書的人也逃不出愛的“熱網”。

“淨兒,下午我就出去。二老年紀大了。家中的一切都落在你的身上。真的苦了你了。”青石辛酸地說著,一股酸淚不禁湧上心頭。

“這樣說,我是妻子啦,怪羞人的……沒事的,別看我身居繡樓,足不出戶的,可對付家裡的零活兒,沒有著說的。再說還有孩子們幫忙,放心地去吧!”淨兒恬靜地低下頭,依偎在青石懷裡。

災荒之年,朝不保夕,開口容易,張嘴難呀。先說文憲父子為了省錢,一路騎馬勞頓,天剛微明便到太原府郊外十字路口。藉著清幽的月色向前走,遠遠看到前面酒旗招展,四周皆是叢林。此時,忽聽五更鑼響。爺倆索性坐於青石之上。放下什物正欲小憩。忽聽林葉颯颯作響,隨著夜色忽得飆出十幾把寒光逼人的屠刀。他們“一”字形站開。為首一員彪形大漢挺著大肚子吼道:“二位過客,此路爺爺開,此樹爺爺栽,若要過此路,留下買路錢。”話音未落便一刀砍了過來。本來爺倆身無分文,肚中又餓得慌。但兩人都是血性之人。他們一生最看不起的就是攔路搶劫的盜賊。文憲畢竟武舉,是懲惡除霸的英雄,又有一身絕頂功夫。他讓年邁的父親稍避,便馬步開弓,頭一低,順勢閃過賊首,猛得將槍一個擺尾,兩個賊人應聲倒下。刀槍亂斧之中,他舞動鐵槍,天光裡,上下翻飛,只聽得刀槍相碰,“叮噹”之聲不絕。這文憲,自幼習槍,又有曹老爺真傳的“曹家三槍”,宛若游龍靈動攪水,出神入化,抖如猛虎,秀如狸貓。那邊老爺危急,文憲便使出看家本領。他飛身縱上古樹,立如古松,兩腳一定。立時左掌生風,右手暗器倏地出手,只聽“嗖嗖”兩聲,兩個賊人當場斃命。此刻,林中又出一大身影,一個“餓虎掏心”差點選中文憲要害。隨之而來的又一群盜賊。一陣惡打,文憲感覺力不從心,而對方還是蜂擁一片。其中一個大叫:“草窩裡那個死老傢伙有錢,絕不能放走了!我們要發洋財嘍!哈哈!”危急中,說時遲,那時快。從店前的酒旗杆上飄下一個人來。她一身紅妝,宛若火球順風直下,又像巨鷹惡嘴撲食,瞬間立於賊頭腦門。她腳一踮,順勢一個“風擺荷葉”,一刀閃過,賊頭便一命歸天。再近前,土匪又是忽倒一片。擒賊先擒王。王沒了,樹倒了,猴孫也就散了。

“跟我走,兵荒馬亂的。咱們吃不起。”紅衣女一把攙住老爺,順著林間羊腸小道步履匆匆地走向一家大戶李府的院門前。

“六子(下人),快開門。我是榮兒。”

“榮大小姐,天這麼晚,有事呀!”

“誰呀!外邊這麼吵?”李大官人早早起床。幾位進了門,“唉呀,老夥計!”二位老人幾乎異口同聲。

大家皆大歡喜地就位坐下。

“今天是多虧這位熱心的姑娘。她愛紅妝,更是神武。在我們爺兒倆遇險時,她英氣逼人,見義勇為。不愧是一代幗國少女。”曹老爺邊說邊翹起了大拇指。

“榮兒武當派的內功高深莫測,一般盜賊,她只是三、兩個招式,就把賊人嚇得落花流水,落荒而逃。”李先生們連聲說道,“榮兒,看劍。”

李先生話音剛落,就把牆上劍遞於榮兒。榮兒執劍,羞答答地說:“獻醜了!”隨後將劍一擺,順著做出劈劍的姿勢。

“武當!好劍法!”文憲眼睛一亮,脫口嘆道。

“林中,我就看出先生倆一個劍走天涯,一個槍若蛟龍,都是博大精深的好功夫。無怪群匪不能近身。師叔叔,你是怎麼看出來的?”榮兒嘆曰。

“還沒來得及介紹,今天來的是我的老朋友。他們是爺兒倆。曹秀才是邳州遠近聞名的武秀才。我的侄兒文憲是他親手調教出來的一名武舉人。爺兒倆對武學無所不精呀!”李先生邊說邊伸出大拇指。

榮兒聽後唏噓讚歎。

“恭喜、感謝李先生調教出這麼如此優秀的孩子。賊人太猖獗,昨日蜂擁成群。不然,我們老弟兄可就見不到面了。”曹老爺邊說邊傳神般地比劃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不是我的女兒,可勝似自已的女兒。這孩子從小沒了母親,父女倆相依為命。家境一波三折,不忍心說呀!”李大官人傷心地擺了擺手,又搖了搖頭,一副無奈神情。

李大官人愈想愈揪心,像是有話羞於出口。半晌,他才明白家裡來了尊貴的客人。一陣傻笑裡,便連連招呼下人擺菜備酒,為貴客接風洗塵。席間,酒來杯往,把酒向鄉音。一桌文人,一桌文化。

李大官人酒興大作,出口道:“人生得意須盡歡”曹老爺隨口道:“莫使金樽空對月。”這邊是“舉杯邀明月”下邊是“對影成三人”。一個是“酒罈聞香裡”一個是“夜醉不歸人。”……一代文人一代歌,大家邂逅一次,真乃其樂融融,一團和氣。

興致之中,文憲表情深沉,喃喃地說:“二老多年未見,思念之情一言難盡呀!家鄉出現百年不遇的水災。餓死的,凍死的,病死的……處處白骨累累……今天,我們爺倆千里登門貴府,實在是救鄉親們的命呀……就是……是向李伯求援。”文憲鼓足勇氣喃喃地說。

“快說侄兒,只要我能做到!”李先生爽快答道。

“如今我們家鄉鬧水災,殃及面積太大,朝廷為此操透了心。第一批賑災糧已下,第二批還沒有音訊。人命關天呀!真的沒辦法,我們身為家鄉人由郭圖老爺出頭,大家有力出力,有錢掏錢,郭老爺和我們家幾乎空了。”文憲說著,心如火燎。

“我們臨來時路經邳州地界的柴莊。就在路邊的幾棵松樹旁,我們看到一位老者活像一塊大石頭死死地抱著樹不動。我們看了,不覺生疑,心中起毛,身上立時結起好多瘮人的雞皮疙瘩。可近前一看,我的眼傻了,一股酸楚頓時湧入心間。

這是一位老者,年方六十,衣衫襤褸,古樹皮的臉上耷拉著一小撮昏黃的頭髮。他的嘴咬著樹狠心不放。口中僅有的三、四顆牙齒像釘子似的釘在樹皮深層,憑著細細冷風吹開他遮不住體膚的薄襖棉絮,宛如冰封裡的雕塑一般,又像籠著佛音的夢……他已經走了不知多少時候了。

鬱悶、彷徨、驚訝、傷心,一齊向我心中襲來。我鼻子一酸,渾身都是雞皮疙瘩。為了扶起他,我和文憲費盡心思才把他的牙齒小心掰開,然後將他平鋪在地上

………

‘快,文憲。我身上還有一點布,把老者的頭裹上掩埋,不能讓親人們在地下當個亡命鬼呀!'儘管我們爺兒倆的責任在身,也還是拼大力氣把老者掩埋……”

曹老爺顫微微地說著,聲音嘶啞,如怨如訴,淚水模糊了雙眼。透著銀光的屋子裡頓時瀰漫著縷縷愁雲。

李大官人聽了,胸脯一拍,亮開嗓門說:“一方有難,八方支援。更何況我們是生死之交呢?大清所以文明天下,不僅僅是我們的土地肥沃,人口眾多,物華天寶,國富民強,更因為我們是禮儀之邦。我們講仁義,講人情……”隨命家人立即備齊白銀三百兩,另外,命下人求親戚,拜朋友,再籌備,搞多少,就多少。屋子裡氣氛融和,連樹上的鳥兒都在振翹高歌。

“曹老爺,可把您盼來了。還有一件事真是難以啟齒。你還記得十六年前郭圖老爺的知已朋友馬文德秀才嗎?”李先生問。

“唉!不是說十年前的一次黃水中遇難了嗎?”曹老爺若有所思,慢慢才想起來。

“不,黃水給他帶來災難。但後來遇到好人。他和自已的大女兒倖存了。幾番周折之後,再後來投到我這裡。幾年裡,他吃盡了苦頭,受盡了諸多磨難。沒了媳婦,自已又當爹又當孃的,還要帶著一個孩子。我多次勸他給你們通訊。可他臉皮薄,總使不出這個架子,拉不出這個臉。沒事時,他總唉聲嘆氣地告訴我,現在落魄了,待以後再說罷。這可苦了身邊唯一的女兒--榮兒。”文德是位好要面子的人,自尊心又那麼強……

“你是說郭老爺之令郎青石定的娃娃親吧。”文憲爹急不可待地問。

“女兒生得國色天香,貌美如花,說話溫柔賢惠還一身的好武藝呢?文德弟去年還找我談兩個娃娃的事呢?”李大官人說著,“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你們來了,真是天意,好天緣!哈哈!眼前救你們的這個姑娘就是青石的娃娃媳婦榮兒……是文憲的侄媳,也是你們爺兒倆的救命恩人。”李老闆愈說愈興致,眉毛挑得老高。這榮兒姑娘更是無地自容。她羞澀地低下了頭。

“這好事,也能讓人感到晴天霹靂呀!”文憲自言自語,無奈地低下了頭。

曹老爺哭笑不得,只覺得如坐針氈。他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渾身的不自然。他想:這壞事煩心,好事反倒更讓人頭疼。真讓人鬧心,但畢竟是孩子們終生大事。這實話實說吧,又恐使對方不悅,壞了此行的大事。他支支吾吾,半天說兩句還語無倫次。百般無奈之下,他還是將心一橫,把事情的原委如實向李大官人講了一遍。

曹老爺如此這般地把青石如何童試,又如何英雄救美人,最後又如何征服淨兒……一一說了個透。

“大活人能讓飯噎死嗎?讓縣令的女兒當二房,先來後到嘛,不就得了嗎?不論怎樣,這才是真正的婚上加婚,喜上加喜呀!來,來,來,大家一同舉杯,喝!”李老闆朗聲說道,一股老闆氣概。

“郭先生早聽說文德家人遇難……前些年,他一提到就傷心……但畢竟‘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郭先生公子青石是我的仁侄,他對縣令的女兒淨兒卻一往情深,馬上就要辦婚事了。這……”文憲說話斷斷續續。

李大官人指著曹老爺“這就是我說的榮兒呀!郭老爺的兒媳呀!今天是大水衝了小宅院嘍!每天,她都在我跟前晃著,青石的名字也被孩子提得特響亮!曹老爺不要愁,誰都不怪,都是好事!哈哈!”李大官人神氣十足,洋洋灑灑。

“天意哪,天意。爺兒倆幾乎異口同聲。”曹老爺說。

一會兒,下人報:“大人,黃坡村馬文德先生到!”

“說曹操,曹操就到了。躲,是躲不了嘍!”曹老爺想著,心裡笑著。

“不知馬先生到,真是有失遠迎呀!”李大官人拱手相迎。

賓客入座,相互施禮。禮畢,文憲向二位大人一五一十地把青石婚姻之事說了個透。屋子裡靜極了。半晌,馬大人終於開了口:“這都怪我,幾年的落魂,無顏面見家鄉父老鄉親。造成好多誤會。正巧女兒也來了。”

“榮兒,見幾位大人?給大人們一一敬酒。”馬文德也舉起了酒杯。

榮兒站起身來,穩穩地端起酒杯說:“見過幾位老爺,榮兒有禮了。”

文憲爺兒倆此刻是又驚又喜。文獻把幾年來郭家如何思念馬家以及馬家遭遇劫難之事的誤會全盤兜給了文德爺倆。對於娃娃親,還是幾千年的遺風不改,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此刻榮兒臉色緋紅,她矛盾,徘徊,但畢竟是大家閨秀。良久,她終於鎮靜下來。

“天下兒女情,有緣的,無緣的,有情的,無分的,最終還是兩個字‘隨緣'。這次,我跟著二位長輩去婆家,看青石哥,他真的修了我,我就認了。畢竟是一場誤會,我想通了。”榮兒額上冒汗。她痛不欲生。

“孩子,我說是好事。沒想到一場誤會,也會變成一個令人入夢的風景……”曹老爺有點傷心地說。

“孩子,別擔心。回到婆家的風景一定獨好。青石是個懂事的孩子,你公公又是一位響噹噹的名人。這個婆家你認定了……”李大官人的一席話,震得全桌人笑逐顏開。

屋子裡再次安靜下來。榮兒這次是真得開了口,把心裡話全兜在桌面上。此刻,所有人側耳傾聽。

“那還是十一年前的第一次見面的事兒。父親與郭圖伯是仁兄。那是秋天裡晴朗的早晨,朝陽像是逢了喜事,滿臉緋紅,萬道霞光射進山林中的楊柳村,一切都是金黃,就好像老天專為我倆擺的一場金色的精神大餐。我跟著父親去青石家。村子迎坡、迎林而建,個個寬敞的院落星星點綴在綠林之中,那簇簇奇花異草圖案似的排列著,簡直成了莊子邊神奇的流蘇。陽光瀉在村子上,到處是金中花,金中樹,鳥兒也唱出柔美的歌兒,連我們都像金玉滿堂中的孩子。我跟著青石哥哥跑呀,鬧呀!那是我終生憧憬的最為浪漫的世界。我們愈跑愈遠。不知不覺地,爬上了山頭。藍天白雲下,王母娘娘的井,馬廄……歷歷在目。青石哥哥向我說呀,講呀,蹦呀,唱呀!晨光纏著薄霧。仰首是天,頷首是天,彷彿進入了神話裡的‘二重天'裡。

‘哥哥,我倆沒法回家了,也不想回家,我們這樣,一生一世沒人打擾那該多美呀。看!我們在第二重天裡看七位仙女跳舞去吧!噢,可不要忘記了嫦娥姐姐呢?腳下像是真的沒了地,我心裡又惶恐起來。我們走著,走著,又遇到山崖。

‘不怕,有哥哥呢?哥哥是天下最勇敢的,是你的保護神,我的懷裡就是你背後的大山,是你心裡最安全的港灣。'青石哥哥溫柔地說,像綿綿絮語注入我的心房。

不知不覺地,我餓了,我們唯一的食物三個饃也被我吃了兩個。哥哥沒吃,他在樹上吃果子。還說,沒飯也餓不傷我們。聽說神仙天天都是吃著仙果呢?'青石哥得意洋洋。

‘只有天堂裡有神仙,那我們以後都是神仙了?'我瞪大雙眼天真般地問他。

‘生在大自然中,就是大自然中的主人,森林的主人。妹妹跟了我,我就是當家的。'太陽落山了,我們也要回去了。可我一點兒也不敢邁步。不覺又到了山崖,我慌了神,哥哥執意揹著我。

我強著頭皮說:‘不,我自已能走,女孩子,巾幗英雄多著哩!你走!'

他奮奮而走,可馬上回頭。‘這是我的莊子,我的山,你憑什麼趕我走,我就在這佔山為王了。'

哥哥的一陣調侃語暖得我渾身發顫。我不知所以,只覺身子一趔趄,正倒在哥哥懷裡。我沒羞,更沒怕。因為我知道自已早已是哥哥的人了。……他真的是我背後綠色的屏障,是我成長的依靠、搖籃。

不好了,我立即感到失重,是哥哥失了腳,他用力捂住我的頭,直到山坳裡。他身上流出了血。天黑了,我們在廟裡,長老給他包紮。那一夜,是我給他洗的身子。在內心,我們彼此意會,彼此共鳴,彼此欣賞。我知道他是我的,我也是他的。第二天早上,我們跪拜觀音大士面前。哥哥抽了籤,是上上籤,是上等婚姻籤呢?哥哥帶著傷抱起我,跑出寺廟,放聲向著太陽大喊:‘榮兒,你是我的!’

第一次見面,我們倆在天裡,在夢裡,又在我們倆的希望裡。父親、伯叔母早早看出了什麼,在酒桌上,我們的雙方父母共同承諾了我們間的婚事……”

屋子裡舉座皆驚。

……

“十一年了,我多麼渴望我心中的公子是一個智勇雙全、光明磊落的人呢!”榮兒苦澀的臉上蕩著幾絲愁雲。

榮兒才貌雙全,楚楚可憐。別看她武藝高強,可說起話來春風花語,鏗鏘有聲。

“他很出色!今年在徐州雲龍山才出道,前幾天的童試,他就在眾多學子中武技超群、獨佔鰲頭,一舉中的。是楊柳村的一塊大材料。”文憲邊說邊翹起了大拇指。

“家鄉有難,八方支援。何況又是親家引了頭。榮兒,我身邊唯一女兒。女孩嗎?是潑出去的水,該是葉落歸根的時候了。見了淨兒,誰是老大,各由天命吧!我當爹爹的,裝作不知道。明日裡,我送你們一程。”

李大官人,馬老爺一同再捐,又向四方親友求助,共六百兩白銀,由文憲爺倆和榮兒三匹快馬,一路向楊柳村飛馳而去。他們踏入河南地界,又購買了三車米和綠豆。入夜,他們在銅山的一個酒店裡住下了。夜,漫漫,總也熬不出天明。曹老爺怎麼也睡不著,他身上肩負著兩大使命。榮兒的事著實讓他搪塞,身上的銀子,兩車糧食,都是鄉親們的命呀!

夜半時分,院落馬嘶犬吠。三人立時起身。見一夥人明火執仗,為首一人握著一把火槍叫囂:“這是一支獵槍,三位客官,識相的就把東西留下,掃地出門萬事大吉……”

“幾位,我們同是江湖中人,這次糧食都是外地捐贈,邳州受災,都是鄉親們的命。請高抬貴手。”文憲雙拳相抱。

“去你媽個蛋!老子江湖多年從不吃這一套。”說完,一腳踢向文憲。剎那間,榮兒運足氣力,左掌生風,右手忽得恨力一擺,幾枚粒子忽得發出。幾名盜匪應聲倒地。餘下土匪見勢不妙,倉惶而逃。”半死的匪頭見勢不妙,順勢端起獵槍就打,而這一槍正中曹老爺……

一夜急救,又求了大夫。可老人畢竟年老體弱,身體一時沒有恢復,他微微閉上雙眼,苦苦得掙扎著,呻吟著。文憲緊緊抱住曹老爺坐在車上。快馬騰飛,車如閃電。東方雲海剛吐紅顏,曹老爺的車子已停在青石門前。

大家圍攏來,曹老爺撫摸著青石的頭,斷斷續續地說:“孩子,我留下一口氣不走,就等著你的。你從小定的娃娃親榮兒,現在還活著……沒有她的相救。我們爺兒倆早就命歸黃泉嘍!榮兒與你是天上吉緣,這次沒了她,我們爺倆……。至於榮兒,以前的劫難為你們帶來婚姻上的不幸,是……一場誤會,以後,你和淨兒一定要共同善待她。她是一位……好……姑娘……淨兒,你也不要怪青石,他們從小娃娃親。……後來因為一場洪水……馬家再無音信。後來,郭家聽到馬家遇難就……一場誤會……”青石和淨兒點了點頭。大家急促地望著這位德高望重的慈祥老人。此刻,冷風瑟瑟緊,烏鴉悲泣叫。

“榮兒在後邊,聽說你有了淨兒,正在村頭躊躇。她正在轉悠,怎麼也不好意思來,是在等你接她來……這邊有我,你去吧……”文憲低聲說道。

“不!我要陪著仁爺爺……”青石哭著,說著。

過滿山陣陣泣風裡,這位心掛災民的老人,一位民間終生慈善的隱士就這樣安然長逝。

過了良久,青石才慢慢走出曹府,帶著淨兒飛馬去村頭。可到了村頭,怎麼也見不到榮兒的影子。無奈之下,他們倆只能回馬曹府……

他們僱車拖著曹老爺的遺體一路趕往八義集曹家巷--文憲家曹府。

“榮兒哪去了呢?”青石思前想後。

“不要掛心,榮兒習武之人,不會出什麼事的。她前面就遇到我這個坎,過去了就自然會回來的。”淨兒安慰青石。青石的心裡頓時暖烘烘的。他深情地看著眼前善解人意的淨兒。

“我看你心神不安的,去找吧!”淨兒再次安慰青石。但最終還是沒了音信。

一會兒,其它在外求救的隊伍也陸續趕來。他們看到曹老爺,個個悲痛不已。在風裡,他們個個緬懷曹老爺,久久地哭泣。

曹老爺的日子已是臨近。可始終不見大家在忙碌喪事。往年裡,一個曹家大戶為送一個大檳,要用幾十口人折騰,而現在的曹家已經是家徒四壁,曹文憲掛著一臉淚,只能與郭老爺一起請幾位工匠給曹老爺磕了一口木匣子,以遮人耳目算是入土為安。

正日子這一天,前來弔唁的親戚朋友往來不斷。郭圖、青石、淨兒與八義集十八家大人都為曹府奔赴忙碌。靈棚之上,迎面是一幅“當大事”的青色匾額,接著下面的是一幅輓聯:雲迷山西天欲痛詩禮嘗聞猶如眼前之訓,雪壓椿庭雨大悲音容已逝徒留陟岵之悲。小匾提字為:一路走好。客屋裡十分清靜,也沒有美味佳餚下酒,只是清茶淡飯,極簡樸地過了飯食。客房內擺放著四張桌子。遠地的朋友與親戚來此悼念,只是粗茶淡飯。桌子上放上一小碗薄酒,天寒地凍的,以此禦寒。

午飯間,窯灣鎮的退役官吏孫昌老人靜靜地坐著,禁不住淚花飛濺。他一杯酒下肚,便憤憤不平地說:“我今年六十有三,反正也沒有幾天活頭了。只想在入土之前斗膽說個實話。今天專門來給曹大人送一程。我昨天自家裡來。一路上,我真得不敢睜眼看。處處慘不忍睹。我為官多年,雖沒有親眼看到‘朱門酒肉臭',但看到‘路有凍死骨'。在土山鎮,饑民如雲。”老人拿出草根,辛酸地說,“現在,樹葉也沒了,災民吃什麼?樹葉沒了,吃草根;草根沒了,嚼樹枝;樹枝沒了,啃木棍。第一批賑災糧下來,雖是朝不飽夕,但還能勉強支撐肚子。大家都在盼呀第二批救災糧,可到現在仍是遙遙無期……三批,四批在哪兒,到蒼天去找嗎?到天堂去吃吧!沒法找了,都到閻王爺那報名去了。再不來糧,我也隨著走了!”孫昌老人愈說愈痛,說到最後一句話,幾乎把腸子吐出來。一席激情揚抑的話語,如若巨石入海捲起千重浪花。此刻,雖然人人餓得前牆貼後牆,但沒有一個人能把眼前的飯吃到肚子裡。客房裡,怨聲載道。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言詞激烈,宛如油鍋翻滾。一個紳士模樣的人,怒眼圓睜,起身離座,怒斥道:“我安徽的一個朋友,受災情況雖然不如我們重,但朝廷第二批賑災糧早已下撥到災民手中。他們過得衣食無憂,溫暖如春。我們可好,天已初冬,仍是身單衣,肚內飢,體弱多病不如一死。現在,官府對我們始終無動於衷。鄉親們苦心地想一想,皇上調撥的賑災糧銀在哪兒?我們要盼到什麼時候才是個盡頭?是不是都被當官中飽私囊了。眼看一個個災民睡臥泥潭,有哪位父母官的來問寒問暖過?還有的鄉鎮父母官目無國法,橫徵暴斂。這裡邊肯定大有文章。”一串擲地有聲的話語,直震得院落一片沉靜,眾人皆驚。

該出嬪了,曹府內外一片泣語之聲。郭圖老人已是六十多歲的老人。他作為十八家之首跪在前奠上,進行了約一個時辰祭奠。哀樂裡,他一步一叩首,接著為曹老爺上了果,然後獻了鮮花,再是端了酒,又小心地執起筷子,再接著是送上“紙錢”。

“鄉親們,八義集曹府曹舉人文憲之父曹老大人,於本月初五日亥時在名叫大許的莊子林邊遇害,享年五十八歲。他是為鄉親們的命而走的。他的一生是清苦的一生,是鞠躬盡瘁,克已奉公的一生,是舍已為人的一生,他的死比泰山還重。范仲淹先生說:“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這話用在曹雪芹老爺身上最為合適。鄉親們,我們現在有了糧食,但困難還很多,以後的路還很長。長路漫漫……曹老先生安息吧,我們活著的人一定要走完他沒有走完的路,為了大家的生命,我們還應努力之。”郭老先生一席話句句點睛,讓每位客人動容。

就在祭奠的最後一個細節---十八家眾姓兄弟一起哭嚎時,從林間忽現一束紅光,似一輪紅綢閃過,在空中快速盤旋併發出“悉索”之聲。驟然間,素花爛漫,接著而來的金銀兩色閃爍,飄飄悠悠自半空緩緩落下。待眾目仰望,半空紅色人形早已消逝,只看到一幅輓聯從空而降,上寫:

林間喪生悲聲難挽流雲住,

德高望眾哭音相隨野鶴飛。

“青石,快追!是榮兒,一定是她。憑這紅衣武俠,就是我的侄媳……”文憲催促青石說。

“是她,就憑我的直覺。不過,我們要把仁爺爺入土為安。他老人家為鄉親們逝去,為的是大眾,也是為了我們。比起老前輩,我這個家庭瑣事又算得了什麼呢?”青石流著眼淚喃喃地說。

隨著送喪的人群,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輩安然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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