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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色挽留夏意，葉自樹間落下仍是綠色。唐嶼低頭等在小區門口，細數著青磚落葉。
“嘿！上午好啊！”肩側被人輕拍了一下，聲音也自身後傳來，唐嶼順著聲音回頭，宋知夏從另一側溜到了他旁邊。
“上午好。”唐嶼無奈一笑。
經歷了一晚上，宋知夏依舊沒挑到適合出門穿的衣服，只能簡單選了件有設計感的粉白連衣裙，長度堪堪到膝蓋，完美展現了身材比例。宋知夏拿著琴盒的手背在身後，乖巧望著唐嶼。
“我們今天去哪兒玩？”
“長河自然公園。”
宋知夏揚眉，不置可否。她自已有了解過這個地方較有名的遊玩景點，長河公園並非名列前茅，但不少人也在說值得去。宋知夏沒對這個地方動過心思，但如果是唐嶼帶她去，說不定會有不一樣的感覺。
宋知夏默默想著，手指輕輕釦在琴盒上打著拍子。公園這個地方的確也蠻適合她練琴。
“現在出發的話，我們會路過海洋館，裡面有一場海豹表演，正好可以趕上。”唐嶼低頭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默默計算著路線。
唐嶼兩天前就已經在思考著今天的計劃。他其實並不熟悉這裡的景點，該上學的時候只有學校和家的路線，放假的時候會回到另一個地方的家，他沒想過有一天要認真為這個地方的遊玩而做細緻的規劃。昨天晚上之前，他的計劃包含了很多網上介紹的有趣場所，但在宋知夏提出小提琴以後，他重新調整了所有計劃。
唐嶼有私心，他想看宋知夏認真演奏的模樣。那種脫離於外界，沉浸於樂曲的樣子，希望從琴音中迸發的，是他曾想抓住的熱愛。所以唐嶼選擇了一個連空氣都是自由的地方，也許那裡的一花一草一木，都能給她帶來最純粹的感知。
兩人到達目的地的時候，看到的一切都如它所介紹的一樣。長河自然公園有著最廣闊的佔地面積，最繁茂的森林和最平靜的一段長河。來往的人不多不少，頭髮花白的老人相互攙扶沿著河岸散步，牽著孩子的母親回頭催促拍照的丈夫快一些，腳踏車載著青春的氣息響著鈴穿過人群。
風捲起草地的氣息打著旋揚到了遼遠的天空，又送回到了宋知夏面前。宋知夏閉上眼，細細嗅著空氣中令人心曠神怡的味道，沉入了這片寧靜。
“想試試嗎？”
“什麼？”聽到身側唐嶼的詢問，宋知夏睜眼，循著他的目光望去。
那是一片排列整齊的單車，遊客可自行選擇使用。
“也可以載人。”宋知夏沒來得及回答，他們前面又來了一個男孩取車。
“我喜歡那輛藍色的，對，就是那輛。”跟在男孩後面的女孩輕聲喊著，指導著他將車推出來。“小心點，別碰到其他車了。”
男孩小心翼翼將車取出來，推到女孩面前，女孩開心的湊上前親了他一口，兩人甜蜜對視著笑了。男孩等女孩坐上後座，環上他的腰，奮力向前蹬去，留下一陣笑聲。
宋知夏和唐嶼站在幾步遠的地方將一切看了清楚。宋知夏呆愣了一會兒，轉頭去看唐嶼。唐嶼抿唇扭頭，躲過了她的視線，準備去挑單車。
宋知夏見他耳尖泛紅，咬唇想遮掩狡黠揚起的嘴角，可惜失敗了。她微微探身，湊到唐嶼身後，輕笑道：“我也想試試，你可以載我嗎？”
宋知夏打量了一下停在面前後座，又抬頭望了望背對著她假裝一臉正經的唐嶼，嘴角抑制不住上揚。宋知夏背好琴盒，側身坐了上去。
“坐好了嗎？”宋知夏小心調整著坐姿，前面傳來唐嶼小聲的詢問。
“我可以牽你的衣角嗎？”宋知夏仔細觀察了一下單車構造，實在是沒有她可以借力的地方。
話語一出，唐嶼的背不自覺又挺直了幾分。宋知夏沒有得到回應，抬頭望著他，疑惑嗯了一聲。
“可以。”
唐嶼感覺到身側的衣料被人扯住，低頭就能望見那雙嫩白的手，小心翼翼捏著自已的衣角，不自覺喉結上下一動。
“坐好了？”
“嗯，坐好了。”
車輪慢慢滾動起來，宋知夏身形不穩，不禁更加捏緊了手中唯一的借力處。起步時有些晃悠，過了一會兒便平穩起來。宋知夏背靠河的一側，面朝成片的綠樹草地，路邊長椅一個一個自面前滑過。滋潤的風將髮絲吹的有些凌亂，她已經顧不上，只閉眼感受著這份難得的清爽寧靜。
過了許久，車速緩慢下來，宋知夏似是感受到什麼，微微睜開了眼。面前的草地面積已經開闊了起來，有人在上面鋪了野餐布拍照，享受美食，樹林長在了遠處，只成了背景。
宋知夏向前望去，前方背靠綠林的草地上，坐著一片手持樂器的演奏者。陽光有些耀眼，卻格外偏愛那些人，他們像是上帝派來人間傳頌福音天使，純潔神聖。
“交響樂團嗎？”宋知夏疑惑著。草地上很安靜，演奏者似乎在等一個開始。
風送來低音弦奏出來的富有暗示性的旋律，不似來自這個世界的聲音。這是大提琴和低音提琴的亮相，奏出了一段極為低沉的下行旋律，包含了憂鬱、壓抑的情緒，又似乎在引人沉思。
絃樂器共同奏出較為急促的的十六分音符，營造出了一種緊張的氣氛，作為了第一主題的背景。
“未完成交響曲。”兩人同時說出了曲子的名字。宋知夏微驚，扭頭看向唐嶼。
“你也聽過交響曲嗎？”
唐嶼意識到自已說的有些快了，面色微沉，繃緊了嘴角，輕輕嗯了一聲。
宋知夏緊緊盯著他的後背，等著他的下文，唐嶼卻再不說話了。但這並不妨礙她看唐嶼的眼神又多了幾分崇敬。
用教過宋知夏的老師的話來說，宋知夏在音樂方面是有天賦的，對音符的變換很敏銳。給她聽一首曲子，只變換其中一兩個音，她也能馬上聽出不同。曲子聽一遍，她也能很快記住名字，過幾天再問，她還能準確記得其中的旋律。
對於不常聽交響樂的人來說，根據旋律聽出是哪一首曲子是很難的，可唐嶼卻能和宋知夏同時聽出來。宋知夏不禁對唐嶼的能力好奇起來。
“你還記得它的作曲家嗎？”宋知夏試探著詢問。
唐嶼張了張嘴，將要出口的話嚥下了去。
宋知夏等了許久沒有回答，只得繼續看向遠處的樂團。
“我是真忘了，我只記得它叫未完成交響曲。”宋知夏說著又看了一眼一言不發騎車的唐嶼。“還知道，雖然它叫未完成，但因為它已完成部分已經很出彩了，所以在形式上雖然未完成，但實際完整無缺。”
單車速度沒變，圓號在第一主題的尾部吹奏出一個長音，經過長音的迴響與簡短的發展，銅管樂器插入了一個過渡部分，接著在切分節奏的伴奏音型襯托下，G大調的第二主題的旋律由大提琴拉出，風格增加了一些輕快，明亮的色彩。
“是舒伯特。”唐嶼的聲音和著小提琴的旋律，飄進了宋知夏耳中。
他果然知道。宋知夏心中暗笑。她故意試探著唐嶼，猜測他跟自已一樣，懂一些樂理知識。
“噢，想起來了，那個奧地利作曲家。”
“……嗯。”唐嶼沉默應聲。宋知夏裝的其實一點都不好，但唐嶼實在也不想她的話落到地上。
小提琴在重複第二主題旋律，單車依然路過了樂隊，聲音漸漸模糊起來。宋知夏心中默唸著旋律，猜測樂隊應該要進入一小節休止，然後是小爆發，兩個隱晦的小三和絃……
“前面應該是個小廣場，那裡有便利店，想休息嗎？”
唐嶼開口提醒，宋知夏睜眼，果然入眼已經有了建築痕跡，人也漸漸多了起來，路邊也零零散散停著許多單車。
“休息吧，你騎了這麼久，應該很累了。”
兩人將車停在了路邊樹蔭下往小廣場走。樹蔭下開著簡單的便利店，門口一排排的石桌石椅坐了不少人。遠處的小廣場奔跑著嬉笑的孩子，潔白的鴿子歇在噴泉周圍，有的被投餵，聚在了路人附近。
“那些鴿子，是野生的嗎？”宋知夏全然被那些撲扇著翅膀的小傢伙吸引了目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唐嶼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一群孩子撲向了鴿群，驚飛了一片白。
“應該不是。”唐嶼思考了一會兒，目光在周圍的樹蔭下尋找，落在了某個方向。“是飼養的，那邊那個人可能就是飼主。”
宋知夏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果然見著樹蔭下坐著一位四五十歲老人，身前放著一個大籮筐，在裡面挑挑揀揀出一包東西，遞給了面前的一群孩子。
“在他那兒買飼料可以去喂鴿子。”唐嶼補充著，身旁的宋知夏注意力卻已不在他身上。唐嶼盯了她一會兒，有些無奈。“我先去買水，你別亂跑。”
“嗯。”得了宋知夏回覆，唐嶼轉身往便利店走，沒幾步又回了頭，見她依舊沒動，才放心進了便利店。
也沒什麼放心不下的。宋知夏只是貪玩了些，對什麼都有好奇心，是唐嶼，自已也不知道為什麼，總像牽掛著小孩一樣念著她，明明差不多的年紀，是不是有些小題大做了。
饒是唐嶼這樣想著，出門望見原地方沒有人，還是小小心驚了一下。唐嶼有些慌，四處望了望，在廣場中的噴泉前見著了熟悉的身影。
宋知夏蹲在噴泉前，身邊圍了一群鴿子，在地上覓食，她手上也握著飼料，鴿子落在她手邊，圍了一圈爭食。似乎是被它們有趣的模樣逗到，宋知夏笑得愈發歡快，另一隻手嘗試去撫摸手上的鴿子。
唐嶼又走進便利店，買了一包溼紙巾走到了宋知夏旁邊。
“給。”唐嶼將紙巾遞給宋知夏。“天氣有點熱，喂一會兒就去樹下吧。”
宋知夏起身接過，輕聲道謝，邊擦著臉頰降溫，邊四處張望著。面板因著太陽曬得有些久，已經微微泛紅。
“你能幫我錄個影片嗎？”
“在這兒？”唐嶼一怔。
“嗯。”宋知夏點頭。“就在這兒。”
“我想在這兒練一會兒小提琴，發給我的老師。”宋知夏回頭望向噴泉的水花，撒下的水成了霧，在陽光下閃著粼粼水光。“這裡很美，不是嗎？”
唐嶼站在不遠處，舉起了手機，等待著一場陽光下的華麗演出。
宋知夏取出小提琴，站在清澈閃耀的水花前，深吸了一口氣。
“D大調第1小提琴奏鳴曲。”
宋知夏端正架起小提琴，拉弓，按弦，美妙靈動的琴聲從指間流瀉而出。環繞在側的鴿群受到驚嚇，從她的身側，身後，頭頂飛起，撲扇著翅膀，迎著豔陽，飛向遠方。
燦爛的快板，D大調奏鳴曲式。琴聲靜靜流淌，似來自深谷幽山，淌過年輪溝壑，淌過歲月顛沛，撥動著不明的心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