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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從目軍進城的這一天起,居住在北平土地上的人們,上至達官顯貴,下到市井百姓,平日上街,他們必須設法躲避開上大街的目軍坦克與橫衝直撞的日偽轎車,不然一不留神,就做了輪下冤鬼。
在茶館酒肆,說話也必須謹言慎行,一時失言,就會馬上被日偽漢奸安上個“反目分子”的頭銜。
即使在家中,也不得過安生日子,隨時可能有憲兵闖入,進行搜查與質問。
一句話,在那個年月的北平,老百姓嚮往的安穩日子成了遙不可及的奢望。即使想與世無爭,莫問國事,你也躲不開經濟這隻無形的手,北平經濟的崩潰,將每一個人拖入了戰爭痛苦的泥潭之中。
而別說倒賣軍械,日本人的嚴加排查之下,除非是供給目軍,成為賣g賊。
魏笙之前查到的所有倒賣軍械的富甲,不是沒了資本,就是沒了源頭,在這個年月,也是到了窮困潦倒的盡頭,而他,也就自然而然成了大東家和眼中刺,做事有百雙眼睛盯著,可卻從來沒人動得了他。
自然而然的,他手底的梅長春也是安然無恙,且是生意興隆。
這也就成了日本人找樂子的點,是什麼讓“沈友人”如此執著於一個戲院,甚至願意拋棄油田和茶園。
不是說魏笙興師動眾的投敵,而是北平城的每個人都已經被鬼子搜刮和乾淨,越是潛伏、低調,越是容易引起懷疑。
但也就是如此,全城只有尹梔蓮一個戲子,讓鬼子最為感興趣,雖說戲院常常大門敞開,可卻是次次“恰好”錯過他的場次。
而日偽漢奸對於尹梔蓮的評價也只是“戲唱的尤其不錯,長的也是美豔動人,就是性子太扭。”
身份查不清楚,也沒人說出個所以然。
關於魏笙和尹梔蓮的愛情,從何而起,可能是莫名的親切?也許是隻有他敢跟魏笙對著幹,也可能是這次他的捨身相救…
“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遍青山啼紅了杜鵑.....”尹梔蓮臺上唱著,舉手抬足,風姿卓絕,眼中雖有力卻無神,唱得是戲中人,落得卻是心中淚。
每每站在這戲臺,眼瞧著臺下滿滿觀眾,他想的卻是那個在外廝殺的軍閥,那空蕩蕩的二層,如何就和心鏡一般。
他從未說過何時歸,只是早早備下了他最愛的梔子花紋的物件,和他最愛喝的龍井茶,只若是二層一早被人打掃的敞亮,那便是能見著穿戴的各式各樣打扮的他,飲著茶,聽著從未聽懂的戲曲,與臺下觀眾那般瞪大了眼,看他的姿態,亦或者閉著眼專注聽他戲腔婉轉皆不同,他只管坐著看,卻是沉著個臉了無神態,只在兩人四目相交之時,能被尹梔蓮捕捉到些許的笑意。
今天,二層久違的打掃了一番,只是中間那一張桌子,變成了幾張,門口擁著聽戲的人被清走,甚至還有見血光的。
尹梔蓮正唱著戲,二層的燈光突然亮起,是那麼的粗魯無禮,尹梔蓮皺起眉頭,瞧著二層,這些人,絕不是魏笙帶來的,真是無禮!
如此一來,尹梔蓮只是唱完了這一場,便告病替換了別人,派人叫來何掌櫃問了一番。
“來的不是別人,我派人打聽過了,說是“鬼子”要攻進來了,這些個是那漢奸走狗派人來佈置的,魏爺的意思是讓他們佈置,只若是您不願得,就不見。”何掌櫃說著擦擦汗,剛才外面的局勢,差點是沒鎮住。
“可是有人傷著了,我在臺上時,就聽著有人慘叫。”尹梔蓮卸妝的動作快了些
“您別急,如今魏爺的身份與往日已然不同了,牽扯不上的。”
尹梔蓮嚥下一口氣
“他是什麼人,他是什性子,又怎麼會旁觀,不牽扯。”尹梔蓮閉上眼睛。
他再不是躲在這院子裡只等著那個人來救的那個戲子了,從前也不是,只是被瞞了太深,自我陶醉在愛情海里,一切當成了理所當然,故而到了最後,才知道那些,最後也是他犧牲自己,換來了自己的苟活…
他說的是,縱任目本軍官進入戲院,從前他躲起來,一怕身份暴露,二怕牽扯其深。
而如今,他必須站在臺上,將自己一乾二淨的給他們那些走狗看,才不會引起懷疑。
只是,他當真覺得,唱戲給這般人聽,是汙了自己的嘴,聽不懂戲,又何來的欣賞,他倒是寧願唱給那些走狗,唱唱精忠報國,浴血奮戰,抗金兵,對於鬼子幾個大字不識,道義不講,真是對牛彈琴,忍無可忍。
連過幾日,戲院也只是和往常一樣,只是二樓除了目偽軍頭子,就是目本三兩個著著軍裝的人,說來奇怪的是,連著幾日都是富甲來著聽戲,百姓已經見不著幾人了,聽人說是富甲為了躲避搜刮只能來著裝作是娛樂,而百姓則是街都不敢出,更別提跋途來戲院,故而生意倒是出奇的還不賴。
只是隔壁的幾家戲院,瞧見這個光景,不是求著來收班,就是恨得牙根癢癢,到目偽軍那說閒話,想鏟了這個大瘤子,只是在塞錢方面,沒人敵得過沈老爺。
尹梔蓮也不曾閒著,只是一日日諷刺還不夠,必須在不影響魏笙的情況下,謀劃些什麼……
這一日,尹梔蓮臨時改了唱詞,唱了驚夢,因為他在臺下見著了一人,那人,帶著個圓帽,留著個八字鬍,若不是他的神韻,怕是認不得這是魏笙
尹梔蓮抿了下嘴,“他胖了。”
“想幽夢誰邊
和春光暗流轉
迂延這衷懷那處言
淹煎潑殘生除問天”
他和他都知,這曲子另有其曲。
曲罷,尹梔蓮留意的向魏笙那裡瞟了眼後才下的臺,只是喝了口茶的功夫,來的人就成了別人。
“蓮官可在啊?”一個人伏著身子穿著土黃色的軍裝,頂著個噁心的笑臉
尹梔蓮側著身子簡單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個人,卻不做聲。
“您只管做您的,只是來知會您一聲,明日有貴客來,是個皇軍大官,我可是囑咐您了,可一定得上臺!”
說完那人又多看了尹梔蓮幾眼,這才離去。
“送走了皇帝又來皇軍,真當咱百姓是是耍猴的。”何掌櫃碎了個嘴
“他呢?”尹梔蓮抬頭詢問。
“哦,爺說照辦。”何掌櫃把正事給碎沒了。
“我讓你找的人。”尹梔蓮接著卸妝
“也辦好了,您放心。”何掌櫃神情嚴肅
“嗯,明日,讓同人都在後臺辦事,不許來前臺,尤其是臘月,她性格執拗,若是不聽話,拿藤條抽便是。”
一大早,梅長春就早早的開場了,但是一個百姓的票也不賣,相反給了要買票的百姓很多銀票,讓他們互相告知今日梅長春包場,但還是有很多穿著尋常的人進來,像往常樣坐在臺下等候,這也讓許多其他的百姓聚在門口不肯離去。
尹梔蓮在幕後上妝
“你去看看臺下如何了。”尹梔蓮吩咐一旁的小廝。
小廝麻利的透過幕布瞟了幾眼
“回老闆,臺下同尋常一般坐著些人,只是…看著覺得陌生。”
“陌生…”尹梔蓮重複了幾遍,不論是誰的人,一定是當兵的…
“叫他們小心著些,這些人不長眼。”尹梔蓮叫小廝俯身來聽。
“明白。”小廝也低聲回著
尹梔蓮正畫著眉,突然眉頭微皺“何掌櫃呢?”
“掌櫃的在門口迎賓,順便驅散一下百姓,也是奇怪,今日百姓怎麼驅,說什麼都不走。”小廝撓了撓腦袋。
“把那個蠢貨叫進來,跟百姓說皇軍坐鎮,明日再來,可懂?”尹梔蓮吩咐。
"是。"小廝應著,忙跑了出去。
尹梔蓮接著畫,他是把明日看作是無期的,這次的包票不能再作數了……
何掌櫃從後門繞進來,一番解釋
“那門口的百姓不知從哪得知您今天的事,非要來給您證清白,說要賠上命救您…”還沒等說完…
“天問歸西。。。。”一聲戲腔貫耳,讓尹梔蓮和何掌櫃嚇得一激靈
尹梔蓮責備的看向何掌櫃,雖沒有言語,卻是讓人毛骨悚然。
尹梔蓮透過幕布,看到二層已然坐上了目本鬼子,更令他想不到的是,那個鬼子居然拿槍瞄著臘月的頭
“真是胡鬧!”尹梔蓮甩袖
此時,尹梔蓮已然扮上,一雙含情目,鳳冠霞衣,舉止如和風拂柳,齒間似燕語呢喃,一汪清眸如水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浮一襲水袖,唱一出牡丹亭。
“叫臘月下來”尹梔蓮冷著臉說道
“這出戏還沒完,這時候下來不妥當”掌櫃的虛著聲
此時眾人目光便聚焦在這臺下幕布後的聲音,尹梔蓮拂袖出場,與臘月一同唱起
尹梔蓮打眼掃了眼臺上的鬼子,顯然在面對兩個一模一樣的人時,那鬼子有些傻了眼,尹梔蓮不斷變換走位,以求能保住臘月一命。
戲曲接近尾聲,二層的鬼子卻吩咐人在二層走來走去,低著頭彎著腰看這地板,彷彿是在找什麼東西。
無奈尹梔蓮只能綴上一句詞,“梔子落君衫,梅意問雪蓮,盼君歸蹄聲,眉宇淡心間”
聲音的悠揚,好似細雨淋漓,又似杏花撲面, 比得一旁的臘月落得下風,但倒是吸引了那鬼子的目光,二樓全體站直了鼓掌,這樣一來,戲子身份坐實了便也就暫時無憂了。
尹梔蓮掩面和臘月一齊退下
尹梔蓮一路黑著臉下了戲臺“去領十鞭不許吃飯,你汙了不僅是我的耳朵,更是觀眾老爺的耳朵,我真是太縱容你了,跪下!沒有一點有規矩的樣子!”
“師傅,我只是想替你…”
“替我去死?你還不配!若是今日砸了,整個梅長春也不夠陪葬的。”
“可往日…”臘月一句話也說不上,只是自己也覺得辦壞了事
“今時不同往日,你若再如此,我尹梔蓮要不起你這徒弟!”說罷,尹梔蓮離開。
留臘月一人跪著,淚水溼了臉頰,何掌櫃在一旁也只是嘆了口氣,這戲院裡除了尹梔蓮,不曾有人能打她。
尹梔蓮又回臺上,他知道,二層那個人還在等他。
“蓮官,那二層是不是?”何掌櫃還是沒忍住
“昨晚已經見過農民軍了,他們需要。”尹梔蓮微笑著
“那您還…”
“裝的是火石,但看來不是今天。”尹梔蓮攥緊著拳頭
兩人從臺下上到了二樓,他們留意著臺下的觀眾,不苟言笑簡直就是一堆魏笙…
“尹小姐您好!”鬼子頭摘下手套,微躬著身子。
“哼,哼哈哈哈,軍爺真是入戲太深了~”尹梔蓮拂袖掩笑
“什麼滴話。”
“我是個男人。”尹梔蓮與他四目相對,眼中鋒利而堅定。
“哦,實在抱歉,尹先生您好,很高興見到您,真好唱的。”鬼子又將手伸近了些,躬的也更低了些。
尹梔蓮將手放下,相握放於腰間,臉上帶著笑,但眼中卻無情“手,太髒了,實在不便,您,見諒。”
鬼子不知是不是看著尹梔蓮的面容入了迷,竟然收起手,直勾勾的盯著說“沒有事情,我只是來邀請您,來參加後日滴我們滴歡慶宴,在大使館舉行。”
尹梔蓮往一樓看了看何掌櫃,與其對視
“您放心,北平很多人都去,您可以叫上整個戲院的人。”
“只是後日?”
“只能是後日,我們的總長官即將離去。”
“好。”尹梔蓮沒有多問,乾脆的應下了。
那人聽到後,滿臉掛著得逞的欣喜,又鞠了一躬,但尹梔蓮並沒有理會,轉身下樓去
尹梔蓮提裙下著樓,何掌櫃在後面跟著。
“您當真要那日…”何掌櫃擔憂。
“你認為他們今日來的目的為何?”尹梔蓮微側過頭去,聲音只是淺淺的
“試探。”
“如若說往日出於對我的好奇心,那麼今日他們的舉動就是懷疑,甚至想寧可錯殺也不放過一個。”
“可方才那態度…”何掌櫃有些疑惑
“做做樣子有何不可,心悅誠服和逼迫強求那個更好聽,怕是連個孩童都曉得。”尹梔蓮掀開帷幕走進去。
“你知的,我這命繫著多少條人命,輾轉這小半生,已是足矣。”
“蓮官…容我再嘮叨一句,你活著,這北京城的百姓才能咬著牙堅持下去。”
“這倒是提醒我了,今日院外的是槍聲,死傷可嚴重?”
“您顧慮好您自個兒,這些個小事我都辦妥帖了。”
“平日都是觀眾老爺們支撐著這戲院,遇上難事,怎麼能稱是小事。”尹梔蓮嘆息著,眼眸裡透著幾分哀愁。
從前事發突急,顧慮的太少,只在乎眼前人生死,如今回頭看,太多太多尚未彌補…
“瞧著夜快深了,我還有些事要吩咐,讓同人和弟子們在院裡等我。”尹梔蓮拆下頭面。
“是。”何掌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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