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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日的，查清楚了嗎？是誰幹的！”晉白碗氣的拍桌子。
“晉總旗，查清楚了。是號稱東海龍王的林勳海的人，他們乾的。”小旗官道。
“他媽的，督撫大人剛上任，這鳥日的海匪就來送「賀禮」！咱們傷亡都算清楚了嗎？”王吉明氣道。
“咱們死了三百二十七人，失蹤了兩百六十九，受傷的就多了，林林總總也有大幾千人。晉總旗、王總旗您可要給我們做主啊。”
“他媽的，督撫剛去杭州沒幾天就出這事。咱們怎麼交代？狗日的林勳海！”晉白碗怒氣衝衝。
“你還有事？”他看彙報的小旗還沒退下。
“總旗大人，還死了不少老百姓。大概有幾千人，咱們是不是得去看看，說兩句？”小旗面帶難色，猶猶豫豫道。
“關我們屁事！誰沒死人。滾滾滾！”晉白碗氣道。
“別，等下，白碗哥！你想想，我們已經不是藍教了，現在也穿了官服了，老百姓沒了說到底也是我們沒保護好，如果不安撫下，拍給督撫大人惹麻煩，以後咱們傳教也沒人信了。還怎麼幫真君？”王吉明趕緊攔住小旗。
“那你說咋辦？”晉白碗不耐煩道。
“去賬房取點糧食，給死了人的家裡送一斤，再送一個真君祈福符文。咱們出人幫百姓們下葬吧，找個地方挖個坑，也不費多少？行嗎？白碗哥。”
晉白碗剛想反駁，但又想想。
“就這樣吧，都是為了真君。真君符文一定要讓他們洗乾淨手再接！告訴他們真君的法力無邊！”
那小旗領了命走了。
“也不知督撫在杭州怎麼樣了。”王吉明嘆氣。
“啥督撫，還是長老祭司好聽。”晉白碗不悅。
“咱們可是爬上來了，有了官身才能更好的給真君辦事。”
王吉明點了三根香，朝著神像拜了拜。
“也是。”晉白碗撓撓頭。“只是快半年沒見真君顯靈了。”
“他老人家在天上哪那麼多時間？現在興許在別處救濟黎民吧。”
“烏長老不在，這仇怎麼報？咱不能給真君丟臉！”晉白碗又想起來了。氣道。
王吉明嘿嘿一笑。
“白碗哥，你覺得這群海匪怎麼在大海上活下來的？”
晉白碗瞪眼。“搶啊。”
朝王吉明訓斥了幾句，又疑惑道：“難道海匪不靠搶，還能天上海里掉金疙瘩？”
“白碗哥，沒事還得多看看書。那縣誌之類的都看看。你想，這茫茫大海，海匪沒有百萬也有十萬了。東海可不小，也有好幾夥海匪，最大的就是這個林勳海了。林勳海手底下幾千條大小的船，控制了上百個小島。吃什麼喝什麼？島上鳥不拉屎，根本產不了糧食。”
晉白碗聽完，認真點頭：“對，咱教眾號稱三百萬，實際也就一兩萬人能用，其他都是平頭百姓。就這咱們也養活不成，帶著咱這萬把人來這浙江討口子了。他林勳海也沒地種，聽說也是萬把人，怎麼養活的？”
王吉明故作高深哈了口氣。可急的晉白碗想甩砂鍋大的拳頭呼他。
嚇得趕緊道：“岸上有內鬼！”
晉白碗愣了，壓低嗓子湊近問。“誰跟你說的？有準信？是那韓總兵還是那王守備？他們官面上肯定比咱們熟悉，可能有同窗啥的透露？”
王吉明搖搖頭，瞪大眼。“推斷啊！哥。”
“你還有這能耐？”晉白碗不信。
“哥哥嘞！教眾天罡地煞那麼多，烏長老為啥就帶咱倆來浙江了？你說！”
“俺老晉天生力氣大，長得跟大山似的，不帶我帶誰？！”
王吉明認同道。“那你說，為啥也帶我。”
晉白碗還真沒想過。
“因為我靈活好學啊，哥哥嘞。烏長老給咱們幾個講課，就我認真學了，我會背《論語》跟《大學》，你們幾個有誰會的？”
晉白碗不好意思的笑了。
“不光我會學，我還懂記賬了，而且還能幫長老推測，咱有話聊得上。”
“那確實。”晉白碗點頭稱是。
“那你說吧，咋推測的。”
王吉明臉上半是興奮，半是擔憂。
“我也想了好幾天了，我感覺我猜的八九不離十。由來海上的離不開岸上的，萬把人一天消耗多少，我管賬我不知道嗎？那海匪只多不少！從哪買糧食？浙江省！搶來的貨物得銷贓，從哪銷贓？”
晉白碗脫口而出。“浙江！”
“對，都是岸上的人。海匪肯定不能大搖大擺的去集市出手贓物，也不能大搖大擺的採買糧草。得有中間人！這中間人就是內鬼！”
“誰？”晉白碗咬牙切齒。
“所有人！所有的商人！乃至之前吳山別院裡那些世家、門閥、商賈，甚至吳王！杭州通判。”
晉白碗大驚失色。“遭了！烏長老還在杭州！”
“不，烏長老很安全，只要我們這萬把人屯田紮根了，烏長老就是住在吳王府把杭州城給點了都不會死。”
晉白碗想了想，是這個理。
“那咱們怎麼報仇？”
王吉明道。“朝廷想要我們驅狼吞虎，那我們就黑吃黑！咱們也來個海匪。”
晉白碗聽了，眼前一亮。
“胡家是皇后的遠親，在明州鴨子島有貨倉，仗著這層關係一直賣著不清不楚的東西，跟林勳海他們也眉來眼去。”
月光下，王吉明沉聲道。
“這群奸商，貪官汙吏！早就跟海匪蛇鼠一窩了。”晉白碗義憤填膺。
“白碗哥，你還會幾句成語了。”王吉明輕笑。
“誰還不看書啊。”黑夜裡，看不清晉白碗的紅臉。其實他才剛剛找了位私塾先生。
“咱們就對他們下手吧。”王吉明道。
“嗯，咱看行。”晉白碗扭頭看了看身後止聲屏氣黑暗裡連綿不絕弟兄，心裡有了底氣。
“白天偷偷看了，有不少腳伕，這是個貨倉。但晚上人少，最多有百人守著。咱們八百多兄弟裝成海匪衝進去，誰也不知道誰！”王吉明道。
晉白碗想了想，招呼著八個百夫長過來。
“咱跟王總旗商量了，不等督撫大人來了。今晚先給他們個教訓。”
晉白碗掃向八對堅毅沉默的眼睛。
“別的不說了，不能給真君丟臉！想想家裡的地誰給的！一會都向後傳！長老當時擲杯珓問真君了，真君回：「南下大吉，替天行道大吉。」”
八對眼睛互相看了看，點了點頭。
“傳吧，傳啊！”
“哦哦。”
“往後傳：真君諭旨「南下大吉，替天行道大吉。」”
聽到的教眾一臉凝重，轉頭對後面的人道。“往後傳：真君諭旨「南下大吉，替天行道大吉。」”
綿延的隊伍竊竊私語卻整齊劃一的傳頌著。
“你們八個聽好了，天字號甲乙兩隊在南北路截斷，有漏單跑出來的，直接砍了。地字號丁隊去編檢貨倉，其他隊兩翼包抄。聽話就給綁了，不聽話就砍了。都明白了嗎？”
“還有就是，我們今晚是海匪！誰要是暴露了，誰就，哼哼！”
八個百夫長趕緊點頭。
“等我發煙火為令！都帶隊到位吧。不要出紕漏。”
八百餘人在夜色掩護下，靜悄悄的朝貨倉走去。
貨棧人不多，管理也稀疏。畢竟此處承平百年多了，海匪也很懂事，從來不對胡家的貨物下手。
胡英捏著小酒盅，嘴裡哼著小曲。
這是一個清閒的職位，清閒且有油水。是胡英拿了老婆嫁妝才從管家手底下討來的差事，只有一年的時間。
好在來往的貨主都懂事，收的外水早把老婆嫁妝弄回來了，自已還在鴨子島上養了一個十四歲的丫頭。
“胡掌櫃一個人喝啥悶酒。我這有一盤豬肝，一起來點？”
來者是個富態的中年胖子。
胡英認得，這人是常年從新羅等地拉參跟皮子的，叫柳鵬。
“柳掌櫃啊，坐，坐！”胡英一看那盤油亮亮的紅燒豬肝，嘴角的口水都抑制不住了。
“還有這個。”柳鵬也不客套，坐好之後，又取了一紙包的五香蠶豆擺在了桌上。
“好！”胡英大喜，捻起一個便放嘴中，酥脆鹹鮮。
“有酒不配豆，有桌不上肝。胡老闆可太不會喝酒了。這不是打哥哥的臉嗎？”柳鵬佯怪道。
“不比老哥你，一趟就是成千上萬的買賣。”
“誒！此言差矣。你可是胡家的人，老弟哪比得了？”柳鵬不動聲色從桌子底扔過去一個藥包。
胡英感覺腳面被砸到了，低頭一看。頓時明白。
笑呵呵的拿起了藥包。摸了摸，大概是一千兩的意思。
疑惑的看向柳鵬。
“似乎，這包藥帶的有點猛了些吧？”
柳鵬喝了一盅，笑道。
“這不老弟你最近風寒太重，老哥我心裡擔憂啊，不給你抓點重的猛的，老弟怎麼好的快？”
胡英把藥包塞進了懷裡，不無豔羨道：“還是柳老哥舒服，一趟買賣頂我一年。”
柳鵬也沒答話，只是嘿嘿笑了。
胡英抿了一口酒，夾了一口豬肝細細品味著。“柳老哥做藥材的，這豬肝都有一股淡淡的參味。”
“胡老弟，我特意用兩根百年的高麗參湯泡的豬肝。炒菜時讓廚子加了鐵皮石斛。”柳鵬笑道。
胡英一聽，大吃一驚。“不愧是柳掌櫃，一道菜都用這麼名貴的藥材？”
柳鵬聽了吹捧卻苦澀一笑。
“怎麼了？老哥。”胡英捕捉到了柳鵬的不自然。
“唉。”柳鵬嘆氣。
“老哥說啊，但有難處不妨說說。”
柳鵬擺手，一個勁的喝悶酒。
“老哥還說我喝悶酒，你自已不也在喝悶酒。”胡英佯做不悅。
“若是老哥不滿意，我這倒是有個藥包，興許能治病。”胡英又作勢要把柳鵬給他的銀票還回去。
柳鵬趕緊放下酒，略帶哭腔。
“胡老弟，去高麗的船遇到東海龍王了，被他們咬了一大塊肉。”
胡英驚訝的張大嘴，難以置信。
“怎得？我胡家的旗子他林勳海不認了？”
柳鵬搖頭。“那倒不至於，只是兄弟命苦啊！那高麗亂了，當地藥商都在出手高麗參。本以為我能低買高賣出了高麗能大賺，一路打點！誰知道北邊那邊軍不好好打仗，也幹這個買賣。我拉到山東，山東參價先下來了，我急趕慢趕來到了東海，海上林勳海要抽一成，以為他們不懂行情，結果他們一成高麗參沒拿，全部拿皮子了。這不才得到的訊息。參子不值錢，皮子飛上天。出海的錢是借的，買參的錢是湊的。這趟我虧到家了。”
胡英聽了不免同情，道：“柳掌櫃，一時的難處。你肯定能起來。”
“胡老弟，老哥斗膽想求你一件事。”
胡英有些許警惕，嘿嘿一笑。“老哥但說無妨，憑咱們的交情能幫則幫。”
“其實沒什麼，胡老弟——”
與此同時，倉外想起了砍殺聲。打斷了柳鵬的話。
兩人錯愕的互相看了一眼，竟都沒第一時間想到是有人來搶劫。
“怎麼回事？去看看，誰在打架？是不是又是搶活的？”胡英皺眉，招呼夥計去看看。
“不好了！大事不妙啊！有土匪殺過來啦！”隨著這聲驚呼，整個貨倉都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夥計們紛紛驚慌失措地四處逃竄，打雜的則顫抖著雙手，不知所措。一時間，雞飛狗跳，混亂不堪。
一個神色慌張、舉止倉促的家丁就像一陣疾風般地率先衝了進來。他的臉上寫滿了驚慌失措，彷彿身後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在追趕著他一般。
“胡掌櫃！大事不好啦！是……是海匪啊！我的老天爺啊，數都數不清，成千上萬吶！這可如何是好哇？咱們肯定是跑不掉了！不過萬幸的是，碼頭上還有船，趁現在他們還沒發現我們，咱們趕緊乘船逃走吧！再晚就真的來不及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