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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棠見岄剛進教室，就發現座位上，被記號筆寫滿了密密麻麻的不孝子字眼。凳子上也有可疑的液體。
周圍時不時發出幾聲譏笑，她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徑直走向座位，在他們幸災樂禍的諷笑聲中，直接坐了下去。
凳子上的液體是尿液，她知道，因為坐下去的一瞬間，溫熱浸透了面板。
她如坐針氈，卻又不得不忍受。
棠見岄不理會他們的嫌惡的目光，自顧自研究資料習題來。視線落到前面空落落的位置上，又緩緩收回。
宋南歌昨晚告訴她，說他的心臟病復發了，他被父母連夜帶回了新月城。
這裡貌似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無所謂吧。
棠見岄垂眸，神色淡漠。
忽地，一個紙團朝她腦袋扔來，落在書桌上。她拿過紙團緩緩開啟，上面赫然是“掃把星”三個大字。
——“嗤，顧皖姐你看，她居然真開啟了……”
——“嗤。”
顧皖挑眉嗤笑，朝所有人揮手示意。
頃刻間，紙團接連不斷的衝她飛來，很快她桌面就被堆滿。有的紙團裡甚至包了粘泥土，重重的砸到她額頭上，書面被打溼，雜亂無章。
棠見岄始終沉默著。
她做了個決定，要把身上所有的錢都用在偵探身上，代替她找到哥哥的資訊。如果最後的答案是哥哥已經離世，那她也沒有留下的必要了。
她會回新月城。
……
辦公室。
江嶽不停敲打著鍵盤，目視著電腦螢幕。他在刪除學校論壇上，那些有關於棠見岄謠言帖子。
“小小年紀，還真是無所畏懼……”
棠見岄的事情傳進他耳朵裡時，江嶽是不信的。畢竟，眼見也不一定為實。
每個家庭都有一本難唸的經。
可是棠見岄不應該是受害者。
江嶽抓起桌面上的手機，再次撥打著江嶼煋的電話，卻始終無人接聽。
雖然知道他是在做任務，不能打擾。可一連幾天過去了，二十多個電話過去，他一個也沒接，他難免會擔心。
“這小子，到底有事沒……”
江嶽深撥出口氣，心下越發憂慮。
他關上電腦，打算回江家打探打探。
入夜。
周圍靜悄悄的，月影爬上了樹梢，螢火蟲像一顆小星星，縈繞在身旁，微光相映皎潔。
週四是新生歡迎晚會，到處都是人聲鼎沸。
下午，棠見岄請了假。
她找了很多家偵探所，都相應碰壁。別人聽了她的要求，紛紛表示拒絕。
無可奈何下，棠見岄隨意找了個偵探興趣所，她把所有的錢都投入了進去，即使知道希望渺茫，也必須一試。
今晚四海的風很鹹，棠見岄坐在沙灘靠近海的深處，大海每次將海水拍打在她身上，她都能清的感受到海的味道。
麻痺的神經讓她分不清眼淚和海水。
她在海邊待了許久，直到街道上的燈光接連亮起；直到人影散淡，形影單隻；直到夜空中沒有了星星和月亮，漸漸下起了小雨。
棠見岄拖著沉重的身體回了租房。
她衝了澡，拿了包泡麵，也沒有泡水，直接就往嘴裡塞。
十多天下來，每頓都是泡麵。
她拿過剛買的手機，和新買的手機卡。
因為之前的手機被顧皖踩碎，卡也被她拿走不知道丟到了哪去，無奈之下她只能重新換卡。
這樣一來，她就沒有江嶼煋的微信了。
不過幸好，她記得他的號碼。
棠見岄試著撥通他的電話，卻不在服務區。
她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這種感覺自江嶼煋走後，越演越烈。
…………
距離江嶼煋不在學校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月。日復一日的黑暗生活她已經習以為常。
今天座位上罕見的沒有任何惡作劇。
棠見岄盯著再次被江嶽換過的桌椅，神色淡然。她知道，這種乾淨的桌面不會保持太長時間。
“喲！白眼兒狼來了！大家夥兒是沒新點子了麼？居然讓她坐新桌椅，都出出主意唄？”顧皖後桌那男生翹著二郎腿，模樣極其囂張。
“有點兒玩兒膩了……”
“哎！我有強力膠！巧了不，今天剛幫我老爸拿的新貨！怎麼？試試？”
顧皖撇向一旁的女生，淡淡一笑，眉眼間染上一絲玩味，“去吧~”
棠見岄盯著手臂上的汙紫，聞聲抬眸，見那女生把幾瓶很小的膠水瓶子遞給周圍的人，她心下一驚，整個人被恐懼感包圍。
她急忙拉起帽子，盡力遮擋住發頂。
“瞧，人家都準備好了~”顧皖嗤笑，緊盯著她的冷眸寒光乍現。
“哈——”周圍人變得異常興奮。
他們一擁而上。
棠見岄被他們擠在角落裡，無法動彈，及腰長髮被她們擠滿了膠水，緊密貼合。她雙手死死扯著帽簷，怎麼都不肯鬆開。
“靠！這傻子居然這麼大勁兒！”
“給我掰開！”顧皖沉下臉，雙手環胸。
“啊——”棠見岄終於忍不住崩潰大喊，“滾啊！”
人群突然停頓了片刻，她剛要睜眼，就被他們拳腳相加。密集的拳頭巴掌接連不斷落到後背，棠見岄死死咬住牙關，忽地用盡全力掙扎起來。
她手腳並用，打到一個算一個。
“啪——”
“嗬，你們給我摁住她的手和腳！”顧皖被她突如其來一巴掌扇得怒喝。
很快，棠見岄落了下風。
她被四五男生合力，禁錮住了手和腳，任她如何反抗，也沒有絲毫的作用。
她的嘴角被打出了淺淺血跡，在白皙的面板上顯得觸目驚心，正泛著青紫色的印痕。
顧皖高舉起手裡的膠水瓶，直接一把抓住她的帽子，扯了下來。
棠見岄緊咬住泛白的嘴唇，一股寒意浸透著背脊，她止不住的渾身戰慄。
“求你，哪裡都行，唯獨頭髮不行。”
顧皖挑眉，“嗬，求我？真是好笑，你說不行就不行？我偏要毀掉——你這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讓你成和尚，如何？”
“不行……”她嗓音裡湧上哭腔，眼淚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哈哈哈——你們看，哭了~”
“原來你會怕呢~還以為害死自已哥哥的人，心都很硬呢~”
顧皖這話無疑是戳到了她的痛楚，棠見岄一時語塞，喉嚨裡盡是苦澀，痠疼的要命。
“叮——”
“顧皖姐你快點兒的吧，都上課了！”
“就是啊！”
“閉嘴，”顧皖瞪了一眼身側兩人，回過頭來看向棠見岄那張漂亮的小臉，心裡沒來由的煩悶，“你們誰帶了小刀？！”
“我！我我我！顧皖姐，我有刮眉刀！”
說著，棠見岄就見前排那女生，翻出包裡的刮眉刀遞給顧皖。她想要掙扎，可動不了半分。
一瞬間，胸腔被絕望佔滿。
她直直盯著顧皖手裡的刀片，瞳孔劇烈驟縮，雙手不由自主的顫抖著，手心裡冒出密集的汗水。
顧皖微微欠身，故意把刀片貼在她側臉，作勢劃下去，目光鎖定在她強烈不安的神情上，心裡得到了巨大的滿足似的，仰頭大笑。
“棠見岄！你還真是怕死，不知道你那哥哥知道後，會不會討厭自已……有這麼個貪生怕死的妹妹——”
她一邊說著，一邊滑動刀片。
棠見岄只覺得耳垂下方那裡涼涼的，隨即刺痛感襲來，她瞬間清醒，眼眶哭得通紅，脖頸處一片溫熱，很黏膩。
“住手！你們在做什麼？！”江嶽一進教室門就見到這一幕，眉頭緊皺，他用力將手裡的資料書摔在講桌上，滿腔怒火噴湧而出。
見是江嶽，眾人慌忙四散開來，坐回座位，垂頭不敢直視他。
除了顧皖，她還站在棠見岄身旁，隻手撐在手肘處，手裡還捏著刀片在江嶽眼前晃了晃，語氣十分平靜，
“我們只是跟班長大大，開個小小的玩笑而已，是吧？”她微微側身，目光落在一臉如釋重負的棠見岄臉上，眸底透出一絲涼意。
棠見岄不可置信的摸了摸下顎，指尖明顯觸碰到了那條深淺不一的傷痕。眼睫不停抖動，淚珠順著臉頰滑落，腐蝕著傷口。
她像是聽不見別人說話，慌忙起身，衝出了教室。
江嶽見狀，趕忙追了出去。
“嗤，沒了江嶼煋，你也不過是一個玩物罷了……”顧皖收回視線，冷哼出聲。
她回到座位，雙腿交疊，立馬就有人給她捶起腿來，她頭也沒抬的摸出抽屜裡的指甲油，一個一個的給自已塗上。
窗外下著淅瀝小雨，棠見岄跌坐在洗手池旁，面如死灰。
她一路狂奔，一口氣跑回了租房，將房門反鎖好後，急忙衝到洗手間去。望著鏡子裡的自已，她有一瞬的失神，隨即逐漸失去理智，抱頭痛哭出聲來。
她把腦袋埋進臂彎，眼淚像是決堤的河水，翻滾而出，瞬間浸溼了袖口一大片。
一直到哭累睡著過去，又從夢裡哭醒。
心臟痛到窒息。
心力交瘁。
棠見岄哭累了，沉默了許久。
隨後她站起身來，摸出鏡子下方櫃子裡的剪刀，一手捏住及腰長髮，拿著剪刀的那隻手還在顫抖，只猶豫了片刻，便一刀子剪了下去。
手裡握著的，是她養了十八年的長髮。
今天就當是給自已一個從頭開始的機會。
她不想被霸凌！
既然不讓我好過，那就都別好過吧……
她把頭髮剪至平肩，別到耳後。從頭到尾給自已好好洗了個澡，又拿出藥箱，給傷口抹好藥膏。最後把抽屜裡那把摺疊小刀塞進兜裡，才轉身出了門。
江嶽找遍了學校都沒找到棠見岄。
後來還是她主動來找他，他懸著的心才掉了下來。卻不曾想她是來給他遞退學申請的。心，一瞬間再次懸在半空。
他無奈嘆氣，“抱歉，老師沒有幫到你。”
“不怪您，是我自已太懦弱。”棠見岄知道顧家的勢力有多大，也知道江嶽在背地裡，偷偷幫了自已許多。
她無言感謝，只能不讓他再牽扯進來。
“今天過後，我不會回來了。謝謝您江老師。”說完，她轉身往教室走去。
…………
原本還語笑喧嗔的教室裡，在棠見岄回來的那一刻，忽然出現了短暫的平靜。
所有人只見她緩緩朝著顧皖走去，臉上的神情更是讓人捉摸不透，顧皖從始至終也就她進來時抬了眼。
他們目光不善，落到棠見岄身上刮的生疼。
誰也沒有看到她藏在袖口裡的手，此時正緊緊捏住摺疊小刀的刀尖。
一步一步，她們的距離越來越近。
他們都在看好戲。
看她一個人的好戲。
棠見岄不出意外的在她腳邊站定，垂眸注視著她的臉，神情異常平靜。
就在他們都以為她會被顧皖收拾得很慘時，棠見岄朝她伸出了胳膊，指尖輕輕挑起顧皖畫著精緻妝容的臉，
顧皖眉頭一皺，就要開啟她的手。不料她突然抬腿壓在她交疊的雙腿上，猛的收緊指尖，將她下巴鉗住——
接著在眾人的驚呼中，她緩緩露出袖口一截，在燈光的照射下，透著凜凜寒光刀尖在一瞬間抵在了她的下顎——
她嗓音淡淡，卻極具威懾，
“誰敢動，我就弄誰。”
周圍人瞬間被嚇得倒吸了口涼氣。
“棠見岄！你在找死！”顧皖被她一系列的操作，整的失神許久。直到冰冷的尖銳物體抵在她的面板上，她才反應過來。
棠見岄是真的在跟她玩兒命！
“對啊。怎麼，你也怕死呢？”她眼神空洞，深邃不見底。
顧皖怕了。
她慌不擇言，“你不能動我！否則就等著被退學吧！”
“又是這招。不過啊，我也得告訴你一個好訊息，那就是……我已經申請退學了。”
“你！”
“顧皖，”她注視著她，眸底毫無溫度，嗓音裡浸出寒意，“我不想陪你玩兒了。”
隨即，她挪動著刀尖……
“啊——棠見岄！你敢！我弄死你！住手！啊——！！”
整個走廊裡不停迴盪著顧皖的慘叫聲，辦公室裡卻無人敢上前檢視，只因江嶽出言威脅。
既然幫不了她，那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棠見岄起身，手裡的刀尖，來回在袖口擦拭著血跡。她居高臨下的瞅著倒在地上，痛苦不堪的顧皖，面無表情。
“臉上的刀疤還你了，從此我們兩清。”
最後，她在一眾人震驚無比的目光下，頭也不回的出了教室門。
“棠見岄！你找死！我顧皖發誓，定會弄死你——”
棠見岄淡淡一笑，朝著學校大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