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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番外·金與川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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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將滿滿一碗餃子都吃完了,隨後掏出手機來:“加個QQ好友吧,等以後有機會我再請你吃飯。”

我有些尷尬的拿出手機,加上了他的好友,隨後兩人就坐在客廳裡看電視,他坐在沙發的這頭,我坐在沙發的那頭,隔著遠遠的。

後來沒多久,當我再看向他的時候,他已經在沙發上睡著了。

我幫他脫了鞋,又拿了條薄毯蓋在他身上,就回了房間將門鎖得死死的,心裡這才鬆了口氣。

雖然對方和自已都是小孩子,我還是沒由來的覺得害怕。

隔天,等我起床下樓時,小男孩已經不見了,只有整齊疊好的毯子在沙發上,手機上他給的留言。

“謝謝你。”

短短的三個字。

那天起我就沒再見過他,只偶爾與巷子裡的阿姨們擦肩而過時,聽到她們在議論關於他的事。

“你們覺得時家的那個孩子怪不怪?話也不說,老自已坐在路邊發呆。”

“是呀是呀,好不容易過來一趟……”

“蘇家的那個小姑娘就夠奇怪了,還來個更奇怪的孩子。”

“不過好像不是本地的人,已經走了吧……”

後來的那些日子,我依舊一個人過著。

他時不時會給我發訊息,告訴我他在一座叫雲川的小鎮,那裡不會下雪,有一片很廣闊的森林。

我回他一個嗯字,那邊沒了回覆。

又過一段時間,會問我在不在。

我回一個在字,又沒了訊息。

他的空間動態始終是乾淨的,沒日誌,沒有說說,也沒有照片,就連頭像都是黑色。

再後來,他一條訊息都沒有發給我過,隨著時間的推移,我上完初中,再上完高中,按照父母的要求考上省城的大學,搬來省城的老宅子住,才又收到他的訊息。

起先他說:“小芟,我的世界沒有光。”

我看著那個黑色頭像怎麼也想不起來他是誰,直到我翻完他的空間,以及和他的聊天記錄,才想起來那個除夕夜,和那個奇怪的男孩。

我斟酌著怎麼回覆,他又發來了訊息。

“阿離,你來看看我吧。”

我覺得有些為難,畢竟那一別後我們都沒有再見過面,記憶裡的他已經模糊了,且一個人也沒有勇氣跑到陌生的地方。

“這是我的地址,我知道我的話有些唐突,但,你不來也沒有關係……”

見我不回覆,他發來了一個位置,以及這句話。

我依舊沒有回覆他,心裡五味雜陳。

那是很久遠的事了,久遠的模糊了他的面容,只依稀記得當時有陽光落在他柔軟的發上,白皙的臉因此能看到細小的絨毛。

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那個黑色的影子還有沒有跟在他身旁?

我回頭看向滿屋子打打鬧鬧的小妖們。

如今的我依舊和人群不和,但,有一群溫暖的妖怪朋友們,雖然他們總是把屋子弄得很亂,總是讓人很頭疼,卻不再讓我覺得孤單了。

他呢?

我不知道,想起那時他孤單的模樣,心裡隱隱的擔憂。

“阿離阿離!小光又在欺負我!”

一柄古樸的摺扇蹦躂著它一雙細線似的腿,哭著像我奔來。

身後跟著一個蹦蹦跳跳的小湯圓兒,細線的手腳,和鉛筆畫出似的眼和嘴。

面對摺扇的哭訴,它暴跳如雷:“誰欺負你了!還不是因為你又弄灑了麵粉,弄得到處都是!”

摺扇委屈巴巴的躲在我的躺椅腿後:“我只是想幫你而已……”

低頭,才看到摺扇腿上沾了不少麵粉,踩了一地的腳印,我不禁覺得好笑,一把將小光抓進手裡,感受它在我手裡軟軟的變成一個餅:“小光呀,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欺負小阿四!”

小光啵的一聲彈回原來的模樣,怒成了一隻噴火湯圓:“小芟你也是,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許把我捏扁!”

我壞笑的再次捏起它,再看它彈回原來的模樣。

小光認命了,哭著跑了。

我笑看它離去,開啟手機點位了那個位置,還是決定去看看。

“小光呀,你在做什麼?多做一些我帶去給朋友哦!”

原本哭著跑走的小光又折返了回來,小眼睛閃閃亮亮的:“你要出門嗎?你要出門嗎?”

我點點頭。

“好耶!”

我看它高興邁著小細腿跑走,忍不住再次笑了起來,開啟手機訂了明天的車票。

果然,小光做了一堆特別好吃的餈粑,用葉子細心的包好,在用棉線栓好,給我提著。

我真是哭笑不得,跟它說過用飯盒裝就行了,偏偏它非要用葉子包。

我收拾好東西,小光和阿四很自覺的跳進我的包裡,躺好裝作一個死物。

每次我出門它們都是這副樣子,我趕都趕不走。

帶著他們上了火車。

金城離南昭很遠,火車又很慢,從早上九點到下午四點才到站。

根據定位我騎著共享腳踏車一路費勁的趕向他給我的位置,才發現自已正往偏僻的地方穿行。

心裡頓時慌了起來。

阿四探出腦袋,頭頂頂著小光。

“小芟小芟,我們正在往山裡走呢,會不會遇上騙子呀!”

阿四很是擔憂。

我也很擔憂,畢竟我們也不是那麼熟,加了好友都不聯絡的人,哪裡會有什麼可信度?

最終抵不過心裡的恐懼,我調了頭,找了家的酒店住下,我給他發了條訊息。

“我已經到金城了,你可以過來我住的酒店嗎?”

那邊遲遲沒有回覆,我只好放下手機去洗漱,坐了一天的火車,十分疲憊。

洗漱完,依舊沒有收到他的回覆。

眼看天色漸漸暗了,夜晚出行實在不太安全。

小光和阿四正在酒店的床上蹦蹦跳跳,一個不小心,就崩上了天花板,將自已摔成湯餅,笑得阿四在床上打滾。

然後,少不得被一陣暴揍。

隔天,我依舊沒有收到他的回覆,我鼓足了勇氣,帶著小光和阿四前往他定位的地方。

一路走到山腳下,再往上就是樹林了,有一條長長又蜿蜒的階梯。

他的定位正是一家小商鋪,我走到商鋪前探頭往裡看,卻不見他的身影。

直到坐在收銀臺裡的阿姨覺得奇怪,抬頭問我:“小姑娘,你要買什麼?”

我有些尷尬的笑了笑:“那個阿姨,請問時遇在嗎?”

阿姨燙著很老式的爆炸捲髮,畫著濃妝,原本笑呵呵的,聽到我這句話神色頓時冷了下來:“沒聽說過。”

我只好站到邊上給時遇打語音電話,卻始終無法接通。

等了一陣,依舊沒有任何他的訊息,我只能氣餒的在金城的街道上亂轉。

金城要比雲川小一些,跟雲川也沒什麼區別,唯一不同的是有個很廣闊的人造森林公園。

我在森林公園裡轉悠了一陣,打算明天再等一天,如果還沒有時遇的回覆,我就回南昭去。

到了夜裡,我被電話鈴聲吵醒,迷迷糊糊間看到是時遇的語音電話,忙接了起來。

小芟……

電話那頭的人聲音是介於青澀與成熟之間的桑音,帶著淺淺的慵懶和疲憊。

嗯。

下樓,酒店對面的街。

他說。

我慌忙起床,穿了鞋套了一件薄外套跑下樓,沒有揹包,小光和阿四無法跟來。

我走出酒店,酒店對面的路燈下,一個少年立在燈光裡,柔軟的發折射著細碎的光,一身黑色的衣襯得他消瘦疲憊,連鞋都沒穿。

我不可思議的看著已經拔高的少年,像一株茁壯成長的樹苗,卻那樣孤單的立在路燈下。

我朝他走了過去,突然被他一把抱住。

“你來了……”

“你終於來了……”

我被他抱的措手不及,心裡一陣恐慌。

但少年掌握著分寸,沒有太貼緊我,只是把手摟住我的肩,將頭枕在他手臂上。

盛夏的微風吹動樹葉和他柔軟的發。

良久,他放開我的肩,幽深的目光看向我,輕輕笑到:“真好,你來了。”

天空明亮的月色下,他坐在酒店門口的小公園臺階上,我坐在距離他較遠的另一邊,亦如當年我坐在沙發上的這頭,他坐在沙發上那頭。

“你還好嗎?”

他問。

我搖晃著雙腿緩解著侷促不安:“挺好的認識了很多人,結實了一些朋友。”

他低著頭,明明是笑著的,卻讓我覺得他心裡充滿了苦澀。

“那樣挺好的。”

說著他抬起頭,再看看我,又低下頭去。

“謝謝你來,如今,我就沒有遺憾了。”

他突然起身,赤著腳一步一步,朝著前方走去。

我不知道他要去幹嘛,起身想去追,又因他剛才的唐突舉動心生芥蒂而不肯再上前半分,站在原地躊躇著問:“你要走了呀?”

他沒有回頭,只淡淡應了聲:“嗯。”

我看著他漸行漸遠,想說點什麼,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那個黑影依舊跟在他的身後,他走,它也跟著走。

比起當年,它的輪廓更加清晰了,有了時遇的模樣,只是一雙眼睛黑漆漆一片,空洞無神。

這麼多年過去,時遇都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問題,說明那個黑影並沒有傷害到他,我心裡也就不那麼擔心了。

在小公園裡站了一會兒,就回了酒店房間。

小光問我:“小芟,約會怎麼樣了?”

我怒瞪它一眼,我們這頂多算得上網友奔現,哪裡是什麼約會:“小光,再胡說,我撕爛你的嘴!”

小光得意的揚起它圓圓的身子:“一個女生和一個男生單獨見面,不是約會是什麼?”

我沒有和它理論約會這種事情,我自已也說不清什麼意義上才算約會,坐到了床上問了它一句:“那個人很奇怪,小時候他身邊一直跟著個黑影,現在長大了也跟著,而且還跟著他一起長大了,當初模糊的只是一個黑影,現在都能看到輪廓了呢,你們說這是怎麼回事?”

“這個我知道!”阿四首先舉手要發言,卻被小光推開,站到床頭櫃上一本正經的插上腰發表言論:“這你就不懂了吧,那是雙生魅。”

“雙生魅?”我還是頭一次聽說過這種東西。

小光點頭如搗蒜:“對,就是雙生魅。所謂的雙生魅是指一對雙生子,他們在母胎裡時沒有意識,只一味的吸取母親的營養,但如果有一方身體太過羸弱的話,就會被身體強壯的另一個胎兒將營養吸盡,從而變成一個死胎,不過若是那個胎兒沒有完全死去,就被產出母體,便會在母愛的澆灌下化成無形的雙生魅,終日跟在活著的雙生子身邊,隨著雙生子的成長,慢慢也長大,最後成為妖,脫離雙生子的束縛。”

“可是那天我明明看到它一路跟著我到家了呀……”照它這麼說的話,那雙生魅是脫離不了雙生子的,怎麼會跟著我到了家門口?

小光將細線手指在我眼前搖了搖:“雙生魅是可以脫離自已的雙生子的,只要是在夜裡,圓月當空的晚上。”

我恍然大悟。

“那它不會對雙生子有影響嗎?”我還真不知道小光居然是個鑑妖小寶庫。

它將細線的手環在胸前,驕傲的說到:“當然會有了!妖物可是對普通人影響相當大的,長年生活在一處,輕則大病一場,重則當成為雙生魅的養分。”

“這麼嚴重的嗎?”我蹙起了眉頭。

小光走到櫃子邊緣坐下,晃盪著它那雙豆芽似的小細腿:“是呀,畢竟它們也想活下去,而他們活下去的方式就是這麼殘酷。”

是呀,這世間萬物的誕生,都要為了活下去不擇手段,聽起來很殘忍,卻是不爭的事實。

“那有什麼辦法讓雙生魅脫離雙生子嗎?”我問小光。

我不希望時遇就這樣成為了雙生魅的養分,也不希望……那個雙生魅就這樣消散人間。

還想再說什麼的時候,手機傳來QQ提示音,我開啟手機,看到時遇灰色的頭像新訊息的紅色標點。

“小芟,明天可以見個面嗎?”

我有些猶豫,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雖然他突然而來的擁抱很純粹,但總讓我覺得心裡不太舒服,思忖了良久,也不知道怎麼回覆他。

直至過了許久,他似乎察覺到我突然的沉默,是因為他的唐突,便發來一條訊息:

“如果你不願意,那就算了。”

我嘆一口氣,到底還是掛念著那隻雙生魅,始終無法對他們坐視不管。

“好。”

簡單回覆了訊息,我放下手機,心裡有些忐忑不安。

小安見狀跳上我的手機,用它火柴頭似的小豆退踩開時遇的頭像。

“你還是決定要去管這傢伙啊。”

我平躺到床上,擺成大字,望著酒店乾淨的天花板,突然有些想念玄青,有他在的日子,我總是不用操心很多事情。

如今他不在我身側,總感覺自已什麼都做不好,無論是處理人際關係,還是面對那一隻只對自已充滿危險的妖。

“我可事先說好了啊,你要是去的話我和阿四可不去,我們兩個本來就只有這麼點實體,去了也只是給人家當養分。”

說完拉著阿四睡覺去了。

我自然是要去的,曾經的我孤獨的行走在這世間,每天為了應對那些突如其來的危險,精疲力盡的想要結束自已的生命。

那種孤獨和無助……我不想有人再陷入這種境地,起碼……在我所見之地……不要再有那樣讓人心疼的人……

隔天,時遇發來了一條位置,我順著他給的位置一路導航過去,遠遠的,就看到他穿著那件不怎麼合身的黑色體恤,和那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戴著個黑色鴨舌帽,望著來來往往的車輛發呆。

直到走到他面前,他這才抬起頭看向我,淡淡的笑了笑:“你來了,我帶你去個地方。”

不等我歇一口氣,他轉身往坐的臺階一步步走了上去。

我跟著他的腳步,猶豫著要不要把路上買的三明治給他,但見他沉默著,不說一句話,加之身後那個黑影正對著我,用一雙無神又空洞的眼睛望著我,一邊倒退著保持和時遇的腳步一致,我始終無法開口講一句話。

便就一路跟隨他走到山頂,一棵枝葉茂盛的楓樹下。

樹下砌了一條石凳,時遇擦了擦凳子邀我坐下,我這才把三明治遞給他。

他拿在手裡,卻始終不肯開啟。

楓樹上棲息著蟬,聒噪的聲音離得很近,刺激著耳朵嗡嗡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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