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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二十七，宋時薇和黃語桐回到虞城。
在坐大巴回程途中，黃語桐睡覺，宋時薇則戴耳機聽了一期辯論賽。
即將回家，她睡不著。
她知道自已和謝嶼必有一架要吵、還得吵得轟轟烈烈，可她本身就不是個擅與人爭執的人，一想起來這事就一個頭兩個大。
這半年來，宋時薇一直堅持聽辯論賽和演講，有時候還會看看別人玩狼人殺。她發現，雖然她自已不喜歡講話，但她特喜歡聽別人講話，很有意思。
這些並不能快速地改變她的性格。
但卻能教她嘗試從解疑者變成質疑者。
這個身份的轉變，讓她不再一味地犧牲自已成全別人、一直按照別人圈好的框架走，而是讓她從自我角度考慮問題、時刻審視他人有沒有侵犯到自已合理的權益和意願。
光這一點小小的轉變，就能讓她活得舒心許多。
回到家後，黃煙並沒有提及謝嶼的事情。
一是這件事除了那個電話，沒有絲毫風聲，黃煙亦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就這樣了了，權當不知情，維護著表面的寧靜。
二是，黃煙見過一回謝嶼。
宋時薇去蕪城期間，黃煙某天出門置辦年貨，剛好遇到謝嶼和他媽媽買完東西回來。
謝嶼除了成績好、也很孝順。這個年紀的男孩多不會跟媽媽有多親密，他們更願意跟自已的好兄弟們一起玩，或者在家打遊戲。
能跟媽媽一起出去買菜的男孩寥寥無幾。謝嶼就是這寥寥之一。
三人迎面碰上，黃煙一如往常誇讚謝嶼懂事，然後跟謝嶼媽媽互誇幾個來回後再各自分別。
期間謝嶼問道宋時薇在不在家、說最近都沒看到過她，黃煙如實答不在、去蕪城了。
這是一段平常到不能更平常的對話。
但黃煙能看出來，謝嶼看她的眼神有躲避、有不安、有試探。他不確定她知不知情那事。
黃煙面上並未顯露什麼。她活半輩子了，大度寬和不是因為她不會生氣，而是她會裝。裝個毫不知情可謂易如反掌。
可經此，黃煙也知道謝嶼是真心虛了。
宋時薇和謝嶼的激烈衝突發生在大年初二。
初二這天，依照習俗是女兒回孃家過年的日子。黃煙照例帶宋時薇回孃家吃飯。今年還帶上了黃語桐。
黃語桐父母過年生意忙，沒回來。於是黃語桐過年一直跟著黃煙和宋時薇跑。她們去哪她就去哪。對此黃語桐父母深感愧疚，答應黃語桐年後他們一定去看她。
黃語桐卻沒那麼在意，她跟她父母說：“過年不是掙得多嗎？那就多掙點再回來。不用擔心我，擔心擔心錢。”
回孃家不同於去婆家，黃煙不用起那麼早去買菜做飯，故而出發晚了點。
一出門就恰好碰見謝嶼一家。
謝嶼媽和謝嶼爸面色都很不好，看起來像剛吵完架。
黃煙看到謝嶼爸手上什麼東西都沒提，而謝嶼媽媽和謝嶼拎著大箱小箱的東西，便知道他們為什麼吵架了。
這是謝嶼家每年的保留節目。謝嶼媽強勢，謝嶼爹觀念封建。男方認為男方家才最重要，拎的東西、給的壓歲錢都要多於女方家。但女方認為女方家一樣重要，憑什麼厚此薄彼。兩人年年都要吵一頓。
可過年碰上總要寒暄兩句。
黃煙先開口：“準備回家吃飯啦？”
“嗯，回孩子外婆家。”謝嶼媽媽也問過來一句：“你們當家的今年又沒回來過年啊？”
“單位不讓回。說是過完年才讓回。”
“那也行，過完年人少，不用擔心搶不到車票。”
“是呀。”黃煙笑笑。
謝嶼媽媽往後看到宋時薇出來，臉上又是一喜：“薇薇呀，又漂亮了！這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都成大姑娘了！”
“謝謝阿姨。”宋時薇不會說場面話，就只淡淡笑著。
謝嶼媽媽最是滿意宋時薇這副乖巧懂事的樣子，頓時心花怒放：“薇薇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姑娘了，從小就乖，長得還水靈，我是真喜歡。”
“放到以前，薇薇這個年紀都該嫁人了。要是可以，我真想讓她做我兒媳婦。我要是有這麼一位省心的媳婦，我做夢都能笑醒。”
雖是玩笑話，但黃煙還是不爽了一下。她好好養大的女兒，就是為了給別人當個省心的兒媳？
宋時薇比黃煙更討厭謝嶼媽媽這副腔調，她就好像是一個商品被人挑選。還得陪笑。
“阿姨，等我以後長大了我也不會嫁給謝嶼。我不喜歡他。”語氣中盡是鄙夷。
氣氛，一下就僵住了。
謝嶼皺著眉看向宋時薇。
她現在說這個幹什麼？她聽不出來他媽只是說句玩笑話嗎？她以前不是這麼沒眼色的人。
謝嶼媽媽很快反應過來，冷笑道：“怎麼，你還看不上我兒子了？我兒子能考多少第幾你又能考第幾？是你配不上我兒子。”
“阿姨，成績不能代表人品。我可不想嫁給一個會打我的人。”
“你什麼意思！？”謝嶼媽媽怒道，“你說我兒子會打人？你這是汙衊！小小年紀成績不好就算了，還滿口胡言亂語。我兒子最是優秀孝順，全小區的人都知道！你在這胡亂攀咬什麼呢？！”
謝嶼媽媽轉而又質問黃煙：“你就是這麼教育你女兒的？成績比不過我兒子，就造謠說我兒子會打人？”
黃煙退讓慣了，第一反應就是息事寧人，“哎倆孩子應該是有什麼誤會吧。謝嶼媽媽你先別生氣。”
她轉頭看向宋時薇，直接命令道：“大過年的知不知道什麼叫以和為貴？快跟阿姨道歉。”
饒是宋時薇有心理準備，聞言還是愣了一下。
媽媽明明就知道發生了什麼！居然還讓她去道歉？！
但也只是一下，宋時薇早習慣了。
她立刻平復好自已的情緒，反駁道：“我說的都是實話我憑什麼道歉？謝嶼都沒給我道歉，我道什麼歉？”
謝嶼媽媽聞言更怒：“我兒子才不會打人！”
“你說不會就不會了？你是他媽他又不會打你！他上次就在樓道里欺負我，到現在都沒有跟我道歉。我才是當事人，我說了算！”
“你胡扯！”謝嶼媽媽扔下手中的東西，一隻手狠狠向宋時薇推去。
樓道本就不大，推人只是一瞬間的事，黃煙根本來不及阻擋謝嶼媽媽的攻勢，眼睜睜看著宋時薇被推了一把。
宋時薇其實手上帶了指刺，其尖銳可以輕鬆劃破人的面板。
但在這關鍵時刻，宋時薇並沒有用它。她依舊懷有慈悲之心，不想對長輩動手，亦不想對認識已久的鄰居動手，儘管這個鄰居正要傷害自已。
宋時薇躲了一下，但還是被推得往後倒。
黃語桐在她身後支撐住她。
宋時薇沒說話。冷漠地盯著謝嶼媽媽。
她不還手，是因為她總不能真的伸手去推一個長輩。很不體面。她做不到。
黃語桐扶著宋時薇，衝著謝嶼一家火上澆油：“怪不得這哥哥推人的時候那麼熟練，原來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謝嶼媽媽的手顫抖著指向黃雨桐，破口大罵：“你又算個什麼東西？你爹媽都不惜得管你，把你放到這兒來，毫無教養！就憑你也配說我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