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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薇，媽媽要去買菜了，你有沒有想吃的？”
暑假，早上八點半，宋時薇還在夢裡呢。
聽到媽媽這麼問一句，宋時薇迷迷糊糊答道：“想吃水煮肉片。”
“行。你趕緊起床啊，寫會兒作業。”
宋時薇沒答，翻了個身，把腿架在被子上，好睡得更舒服一些。
沒多久，她便聽到一聲門關上的聲音。
接著便繼續不省人事了。
黃煙女士十點半回家時，宋時薇還在睡著。四仰八叉，因沒開空調還出了薄薄一層汗。
虞城的八月是熱得不行，黃煙放下手中大大小小的塑膠袋，便去開了空調。她邊關門關窗邊大聲喊道：“薇薇！趕緊起床，都幾點了還不起來學習！”
宋時薇拿被子矇住頭。她說了無數次下午會寫並且肯定能寫完，可她媽黃煙女士就是偏執地想讓她早上起來學習，因為“一日之計在於晨”是老祖宗留下來的真理。
“哇，兔子。”一聲清脆的童聲在宋時薇耳邊響起。
宋時薇一個機靈從床上坐起來，眼還沒睜開身子就豎起來了。她向床邊看去，只見一個五六歲的小妹妹站在她床邊問她媽：“阿姨，我可以穿這雙兔子拖鞋嗎？好可愛。”
還不等宋時薇說話，黃煙便笑著回答道：“穿吧。你把你的拖鞋跟姐姐的換一下。”
宋時薇不滿道：“我沒答應呢。”
黃煙卻說：“一雙拖鞋而已，穿哪個不是穿。再說妹妹那麼小，你讓一下怎麼了。”
宋時薇覺得好笑，卻無力反駁。她只能狠狠瞪一眼那個根本沒在看她的小妹妹。
她知道這個小孩兒，是同小區的孩子，叫陳貝曦。
“媽，你怎麼把她帶回來了？”
“回來的時候剛好碰到她媽媽了，那個阿姨突然有點事要出去，把她一個人放在家不放心，我就把她接過來了。”
“哦。”
陳貝曦穿好拖鞋後，抬頭對上了宋時薇厭惡又冷漠的眸子，似是被嚇了一跳，轉身向屋外跑去了。
宋時薇突然就有點心虛。剛剛她的情緒絲毫沒有收斂，幾乎是直白地警告，可說到底陳貝曦只是個上幼兒園的小孩子，做事之前還知道詢問一下，她有什麼好跟她置氣的？
只是從小到大，只要來了客人，無論男女長幼，媽媽一定會強迫她去讓，從頭讓到尾，也不問她的想法。
所以宋時薇厭惡每一個來她家做客的人，尤其是伸手張口就要這個要那個的小孩。
也正是因此，她的房間裡除了大個子的玩偶娃娃，幾乎沒有擺什麼她喜歡的東西，她珍愛的小物件都被她鎖在抽屜裡，鑰匙也藏得很隱蔽。
“曦曦想不想看電視？還是想畫畫？姐姐有很多顏料和筆，還有拼圖和芭比娃娃，你看你想玩哪個？”
陳貝曦答：“我想畫畫。”
“薇薇！”剛剛還溫柔的語調立馬變得強勢起來，“給妹妹找點紙和筆，陪妹妹玩一會兒。”
宋時薇挑眉，問道：“我不用寫作業了？”
其實她的疑問略帶諷刺，但黃煙並沒聽出來。
“你不是說下午寫嗎？現在先陪妹妹玩一會兒。媽媽做飯，你看好妹妹。”
宋時薇從書架上拿出畫畫用具，一樣一樣地擺在陳貝曦面前。其實她已經很久不畫畫了，小時候一個人在家太無聊的時候會畫一會兒，但有了手機之後她更願意看小說。
陳貝曦等到宋時薇擺放好畫具坐下了，才扭頭輕聲說了一句：“謝謝姐姐。”聲音比起剛剛換拖鞋小心了不少。
宋時薇出於禮貌回答：“不客氣。畫吧。”
其實陳貝曦也算是很乖的小孩，說畫畫便一聲不吭坐在那裡畫畫。她的動作很輕柔，描線時也很仔細，不會把顏料滴在紙外，也沒有很浪費得一張紙畫幾筆就不要了。
宋時薇頓感心軟。這樣小心翼翼卻不自知的陳貝曦，不就是曾經的她嗎。
同樣是爹在外地工作常年不著家，媽媽一個人帶孩子，從小聽話懂事、溫和謙讓，所以做事小心翼翼守規守矩，生怕做了什麼錯事讓別人不喜。
“陳貝曦。”宋時薇喊她。
陳貝曦停下筆，看向宋時薇。
“在幼兒園裡有小朋友欺負你嗎？”宋時薇鬼使神差地問出這一句。
陳貝曦愣了愣，搖頭，又低下頭繼續畫畫。
安靜到沉寂。
宋時薇十分清楚，自已剛剛嚇到她了。
她小時候也是這樣，對待別人的敵意相當敏感。沉默可以隱藏發抖的靈魂，讓恐懼顯得不那麼可怕。
很快到飯點，黃煙讓宋時薇將桌子收拾好準備吃飯。
平日裡只有黃煙和宋時薇的時候，黃煙會做兩個菜，一葷一素。今天陳貝曦來，黃煙做了四菜一湯。
這是黃煙女士心中預設的待客禮儀。
顧忌著陳貝曦年齡小吃不了辣，這些菜大部分是酸甜口，黃煙拿出了典藏許久的營養快線。
宋時薇都不知道家裡居然還有飲料。
宋時薇喜辣，上手就㧅了一筷子水煮肉片。
但顏色不對，肉是白的。
“怎麼是魚片？”
“買菜的時候剛好看到魚片，我看著還不錯，就想著試試做水煮魚片。”
宋時薇駁了一句：“可是我說的不是肉片嗎。”
魚片和肉片，雖是一樣的形狀，卻不是一樣的口感，再一個魚片還需要挑刺，宋時薇向來嫌麻煩。
聞言黃煙便冷聲道：“做什麼吃什麼，給你做飯你還不樂意了？挑來挑去的，下回你想吃什麼自已做。”
宋時薇只能閉嘴。
是啊，吃別人做的飯有什麼可挑的呢。
開學就要高二了，但其實她除了快餐面什麼都不會煮，實在沒道理去說天天給她做飯的媽媽的不是。
但她心中，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可她說不明白，只覺得有點委屈、又不該委屈，於是沉默不說。
吃飯時陳貝曦很少說話，黃煙一邊說想吃什麼自已夾就跟自已家一樣，一邊又怕她膽子小吃不飽給她夾菜。陳貝曦不拒絕，只是小聲地說自已吃不下和謝謝阿姨。
飯後，宋時薇寫作業，陳貝曦看電視。
知道宋時薇在做正事，陳貝曦還懂事地將電視聲音調到很小。
大概下午三點時，陳貝曦的媽媽來接陳貝曦。
得知上午宋時薇陪著陳貝曦畫了畫，陳貝曦媽媽非常感激，連連道謝，還讓陳貝曦謝謝宋時薇。
陳貝曦乖順地謝謝了宋時薇。
但宋時薇看得出來，陳貝曦的眸光中，有解脫的情緒。
黃煙幫著看了陳貝曦幾個小時，陳貝曦媽媽日後一定會在樓下轉圈時聊起這件事，聊起黃煙的心善、宋時薇的教養和自已的感激。
陳貝曦也不會將那個眼神說出去，因為她不能做得了照顧還說壞話的白眼狼，更不能讓媽媽擔心。
誰都不知道，乖小孩是何時留下了沉默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