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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行從先前那扇狹小的門走出來的時候，洛榕生已經等候他多時了。
這個笑不達意，說話也要拿腔拿調的怪異男子微微欠身，做了一個簡單的問候禮，就敞開手臂迎著危行入了門。等落座的時候，又把複雜花紋的簾子輕飄飄解下來，一點聲息也不發出來。然後，才走到危行邊上，心中滾過幾遍未說出口，但早已爛熟於心的話談。
危行默默無言，“你從前讀書的時候學的是文秘麼，還是想當個管家？”
洛榕生險些咬到舌頭，他雖然假裝疑問地應下了話，但還是無奈萬分地笑了笑，“您說笑了，小可從來沒有那樣的學識。不過只是一個普通的學子罷了，並沒能有幸接受過文秘或管家的培訓。”
他說話沒有來的熟稔與噁心，把危行激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說人話。”
“不過習慣了，改不掉了，先生不要動火。”
洛榕生揚起眉頭，語氣中帶著歡歡喜喜的欽佩。他一向是愛極了說話行事做個圓滑人的，與人攀談往往都把自已放到低位，改不了誇讚人的習慣。
“您可當真厲害，我可從未見過夜夫人生氣的模樣，是從沒有過人敢惹火了她的。您也是第一個，拒絕了夫人還能全身而退的人。”
“誒，哪裡哪裡，不過，你們夫人脾氣很差麼，她的威信大到你都害怕的地步了嗎？我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的呢。”危行擺擺手，試探說。
“先生，您就不要再試圖套我的話了，不該說的話，在下是一句也不能說的，那樣就違背了規定了。”
“不過，我很好奇您為何不答應呢？畢竟沒有比上窮天更好的組織了，加入這裡自然是很值得的。”
“那你又是為何背叛了冥河呢？還是說，你本身就是一個潛藏的臥底呢？”
洛榕生垂下眼簾，他把眼中的情緒藏得很好，但是眼中令人心驚的野心還是透露了出來。
他毫不避諱，撂下了話語。
“這又有什麼不能說的呢？從頭到尾我都只屬於這裡。至於冥河，那裡還不配我的加入。”
“畢竟那都是一群瘋子的集聚地，所有人都只知道滿口無上神的稱謂，成天把禱告當做比飯食更重要的事情。”
他嫌惡地開口，彷彿連提出這兩個字對他來說都是莫大的恥辱。
“無能而又庸俗的一群牲口，崇拜信仰到了一種瘋魔的地步。”
他側過頭，眼神直直地在眼眶中滑過，盯住了危行的整張臉，像是要在一張麵皮上用他的視線穿個洞的熾熱。
“我的先生，您可千萬不要與那幫人廝混太久，反而把自已也變成只會無能狂吠的牲口。”
“連自已命運都不能主宰的人，一心只想用無上神來告慰自已的庸碌，這樣的人，還配叫做人嗎？”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諷刺和嘲諷，似乎是在嘲笑那些人的天真和無知。
“您該換一件衣服了——廢都市夜晚容易凍壞人，風吹得人難受得緊。”
一旁衣服架掛著的掛著的大衣無風自動，飄飛到了危行肩上。
呢子絨的面料，很暖和。
儘管這裡算不上冷，危行還是為了這溫軟的觸覺而攥緊了手，捏住了衣裳的邊邊角角，握在手掌心。
他俯身向危行靠近，眼中閃爍著不易察覺的光，讓人感到不安和壓力。這個舉止傲慢的男子似乎在享受著嘲笑他人的快感，展現出一種自以為是的優越感。
他丟出一個錢袋，“廢都市可不太好混，您若是沒了錢財可連一個晚上都過不下去，收到了吧。只不過，這裡扒手很多，您可千萬護住這筆錢了。”
危行收下了。
“我知道，你一定會追隨我們行進的步伐的，像您這樣的人，自然是不會同那幫人混在一起。您還有妙處可用呢......”
並把這個錢袋揣進了大衣的口袋裡。
危行離開酒吧，外面的天昏暗了下來，籠罩在一層濃密的烏雲之下，使得整個街道顯得撲朔迷離。街燈的暗黃燈光在這昏暗的天空下顯得微弱而顫動，投射出詭異的影子。風颳過時，樹木的葉子發出沙沙的響聲，遠處隱隱約約的嘈雜聲和腳步聲，一切都靜了。
最後離開的時候，他深深看了幾眼洛榕生的面容。
這個一直不被他放在心上的男人的面貌，似乎這時才在他眼中清晰起來。
那時他說，“我記住你的情了。”
“即便我不會加入上窮天，但是我會還你的這筆人情。”
洛榕生是怎麼回答的呢？他笑了笑，有些憐憫地說。
“拭目以待。”
人總會失掉許多東西。
危行穿行在這座城市裡，這裡的人出乎他意料的貧困。在不考慮到貨幣升值的情況下，洛榕生確實給了他一筆很大的財富。
前提是，要有辦法留住。
如今的天已經由開始擦黑的景象變得黑黢黢一片。危行沒有東西能證實現在的時間，但許多店鋪已經開始打烊了，這代表確實已經很晚了。
他鑽進了一家自助販賣的店鋪，仿生人端著飯食托盤，穿行在並不算多的客人中。
幾張桌子隔得很近，只容得下一人行走，最多隻能叫兩個人側著身子並肩而行。
昏黃的燈光一閃一閃的，燈管在發出滋滋的奇怪響聲。
危行環顧四周，這家自助販賣店瀰漫著一種朦朧的氛圍。幽暗的燈光投射出鬼魅般的陰影，卻太冷清了，連周圍的攀談聲都那麼的悄聲。
仿生人穿梭於桌椅之間，機械而沉默，他們的身影在昏暗的燈光下若隱若現，人一般的肌膚脈絡清晰可見。當他轉過身來的時候，看向危行的雙眼是平和的，眼皮上幾根青紫的血管蟄伏於皮肉之下，大動脈處在起伏跳動著。
危行走向櫃檯，窗外的自助販賣機發出機械的聲音，客人的食物被送到托盤上。他找了一張靠窗的桌子坐下，感受著窗外黑暗的氛圍滲透到自已的內心。
“土豆粉多少錢？”
沒有了方便如支付寶微信的付款方式，也沒有智慧手環或是別的植入晶片的東西能夠快捷支付。
危行就從自已的口袋中掏出幾張票子，他很留了些心眼。顧念到這座城市不安灰敗的底色，他早就在出了酒吧的時候，就把錢袋中的錢一張張抽出來了，塞進褲子的口袋裡。
幾枚硬幣裝在袋子裡，沉甸甸的，走路的時候，總是感覺兜會比另一邊的沉上許多。
這些錢幣不同於危行見過的人民幣，或者是其他國家的鈔票。
棕黃色的底色，扭曲線條狀的紋路，一條條爬行鋪滿神座之下。
神座上坐著一個瞧不出性別的神祇，祂眉眼高抬，像是自由女神像一般捧著一輪刺目的金黃太陽。祂一條腿曲盤在神座之上，另一隻腿垂在神座之下。
但，危行想到，這到底是人的想象創造罷了。
人終究是沒有見過神，也沒有人見到過此屆傳說中的坎德雷。
所以，沒有人知道他們心中無上神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