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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蚊症。”醫生抽出處方籤開始寫，邊寫邊說，“沒什麼要緊的，心態要放好。給你開點滴眼液，平時多補充維生素、葉黃素，滲出物吸收掉就好了。”
江延亭坐在桌邊看著醫生寫下一大串看不懂的字，問道：“如果看到的是倒計時呢？這也是飛蚊症嗎？”
醫生停下了筆：“你看到的是倒計時？”
“對，現在是9：16：43。哦，現在是42了。”
醫生推開筆和紙，一臉關切：“你從什麼時候看到這個……倒計時的？”
“昨天午睡醒了就能看到這個了。”
“平時工作壓力大嗎？”
“現在不上班，沒什麼壓力。沒被裁之前，應該壓力比較大。”
醫生點點頭，在鍵盤上敲了幾下：“你先去三樓的科室看看。”
江延亭坐在凳子上沒動：“精神科？”
醫生撩開眼皮看了他一眼：“嗯，對。別有心理負擔，例行檢查。”
“我上午剛去過三樓。”江延亭在醫生的注視下繼續說道，“我有逆向性失憶症。”
……
江延亭鬱悶地走出了醫院大門。
精神科的醫生建議他去五官科檢查，五官科的醫生建議他去精神科檢查。
他估摸著，這倒計時應該和他的失憶症一樣，是查不出什麼來的，他索性直接回家了。
剛進門換上拖鞋，放在褲兜裡的手機振動了。
江延亭彎腰摸出手機，這是一條熟人的訊息。
【衛碩】：在倒計時了，凌晨準時開服。
衛碩，這是江延亭的網友，目前在國外工作，算是江延亭目前唯一的“朋友”了。
自從被確診為逆向性失憶症後，江延亭對著一張張曾經熟悉的面孔，開始恐懼起來。
他想不起來以前的自已是什麼樣的了，更想不起來這些所謂的朋友、同事都叫什麼。
哪怕是親眼見到過去的合影，他也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就好像曾經的自已對他來說也是個陌生人。
他害怕過去。
失去了過去記憶的他和以前的他還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所以，他拋棄了過去。
衛碩，就是他開始全新生活後認識的“朋友”。
說是朋友，但其實並沒有那麼熟悉，只是在同一個遊戲群裡認識，聊上過幾句。
但此時此刻，江延亭一點也看不懂衛碩發的訊息。
【江延亭】：什麼開服？
【衛碩】：你昨天才預約的就忘了？
【衛碩】：［網址連結］
江延亭點進那個連結裡，很快跳轉到一個遊戲官網的介面，而且自動登入了某個註冊過的賬號。
幾個血色的大字映入眼簾——《汙染侵入》
官網的右上方有個倒計時的時鐘，上面顯示的時間，和他眼前所能見到的倒計時一模一樣。
07：23：45，07：23：44，07：23：43……
即便找到了倒計時的原因，江延亭也絲毫沒有放鬆下來。
從來沒聽說過，哪個全息遊戲的開服倒計時能投射到視網膜上啊……
從衛碩那兒，壓根問不出有用的訊息。這人只留了句“凌晨記得上線”，就下號了。
這遊戲很顯然不太對勁。
但是網路上又搜不到相關的資訊，只有官網上還有模有樣地寫著“第一輪內測火熱進行中”。
遊戲世界背景、地圖資料卡都是有的，讓江延亭比較在意的是官網的最下端幾行遊戲提示。
【1、在汙染清除前，無法主動退出】
【2、扮演好你的身份】
【3、凡事皆有代價】
江延亭盯著這幾行字，眉頭緊鎖。
這看上去很像是遊戲為了讓玩家沉浸式代入才加進去的字樣，但是視野正中央橫著的倒計時讓他不得不繃緊神經。
他有逆向性失憶症，隨時隨地會忘掉一些事情，比如衛碩提到昨天預約的事情，他就一點印象也沒有。
這種症狀很像是健忘症，但是又不盡然相同。
比如他能準確地想起曾經學過的某些知識，卻完全想不起來除課堂學習以外的其他校園生活。
說實話，江延亭也不記得自已是怎麼得病的了，輾轉多家醫院，醫生都說無論是CT還是核磁檢查都沒發現任何異常，也許這是心理問題。
江延亭倒不覺得自已的心理有什麼問題，自從他因病被裁員後，每天都充分發揮社會閒散人士的身份優勢。
只要有吃瓜湊熱鬧的場合，必定有他。
確診已經有一個多月了病情也不見好轉，江延亭也不急躁。
反正瞎著急也沒用，又不是什麼絕症。
死不掉，那就是沒逝。
反倒是眼前這個倒計時，讓他心緒難寧。
官網上介紹說，這個遊戲是發生在一個廢土世界裡，汙染物橫行，恐懼蔓延，人類苟延殘喘。
遊戲世界賦予玩家極高自由度的同時，還有超能力途徑的選擇。
“從古至今，汙染似乎是個無解的問題。空氣汙染、土地汙染、乃至精神汙染，弱小的人類總是在與汙染鬥爭，試圖用科學來解釋汙染、消滅汙染。”
《汙染侵入》的簡介上是這麼說的。
江延亭大致看完沒有多少字的介紹，還是沒太搞懂這遊戲究竟是什麼樣的。
全息遊戲，雖然說不上多流行，但市面上也已經有不少優秀作品了。
眼前這款《汙染侵入》，江延亭作為一個遊戲愛好者竟然完全沒聽說過。
不過，只要再過5個小時就有答案了。
江延亭不再糾結，給自已煮了鍋面，煎了個荷包蛋蓋在面上。
熱騰騰的麵湯下肚，心裡的焦慮似乎也緩解了不少。
其實，除了焦慮，他還有一絲絲的期待。
現實的生活讓他幾乎找不到什麼真實感，遊戲世界也算是他逃避的另一方淨土了。
但願，這個遊戲能讓他玩得久一點。
洗漱完畢後，江延亭戴遊戲頭盔坐在床邊，拿起床頭櫃那本還沒讀的《意識上傳中》。
書籤還夾在第一頁，完全沒有讀過。
江延亭攤開了書，沒有閱讀，而是一直盯著那個倒計時。
00：01：12
最後的一分鐘裡，腦中閃過幾次被醫生確診出絕症的場景，他有點想笑。
00：00：03
00：00：02
00：00：01
強烈的閃光衝擊，他被白光淹沒，快速陷入一種類似淺睡眠的僵直、恍惚狀態。
意識逐漸開始渙散，思維的速度也變緩了起來。
黑暗吞噬他最後的思維，他感到強烈的失重感——他的身體在不斷下墜。
突然，一隻佈滿血絲的巨大眼睛驟然出現在腦海裡——黃色的渾濁眼白鑲嵌著中央墨綠的豎瞳，透過濃重的白霧陰森森地盯著他。
原來這是恐怖遊戲嗎？
剛這麼想著，豎瞳就隱沒在白霧中，江延亭還沒來得及體會到恐懼的情緒，緊接著眼前出現了一行紅色的小字。
【正在侵入……】
……
頭暈得厲害，呼吸也相當困難，像是海水漫灌，一點點將他淹沒。嘴裡冰冷而鹹溼，如同有條小蛇在其中蜿蜒遊動。
江延亭在一片混沌和黑暗中猛地睜開眼睛，他躺在平躺在柔軟之中，如同深陷母親的懷抱，四肢卻根本無法動彈。
“咳咳……”
不是錯覺，也不是進入遊戲的眩暈症狀。
是真的有什麼柔軟的凝膠狀物體，正在往他的喉嚨、鼻腔、耳道里扭曲蠕動爬行！
啪嗒、啪嗒——像是厚重粘滯的水珠連串滴落在地的聲音。
江延亭不確定這是真實存在的聲音還是他的幻聽，他只覺得整個人像是進入了真空狀態，周遭的所有都變得不真切起來。
他的眼皮變沉，昏昏欲睡，耳邊響起不知名的輕聲低語。
時而尖細，時而輕柔，江延亭分明聽不懂這古怪的呢喃，腦袋快要爆開，卻還是忍不住去仔細分辨。
這時，咽喉壁的神經被觸碰到，江延亭再次驚醒，不自覺想嘔吐。但是喉嚨裡被堵得死死的，乾嘔的生理反應被硬生生打斷。
“嗬……嗬……”
溼滑、粘膩、冰冷的物體一點點向他的眼部，覆蓋住他整張臉，蠶食著他的呼吸、感知……
“嗬……”
生理淚水緩緩從眼角滑落，腦部因為缺氧產生刺痛感，雙瞳漸漸放大……
但他的腦子清醒了不少。
舷窗外傳來幽幽的海水嗚咽聲——這是在船上。
他現在已經在遊戲裡了。
即使是現在快要窒息了，江延亭也沒有絲毫的慌亂。
黑暗中視物有些困難，依稀辨別出輪廓已經是極限。他的脖子動彈不了，只能看到有什麼黑乎乎的東西在一點點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