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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視鏡中，白諶的側顏如冰鋒，落日餘暉照在他的臉上，像鍍了一層金光，卻暖不化他的表情。
他嘴唇緊抿，已經盯著窗外許久了，始終不見換姿勢。
周童輕嘆口氣，方向盤一打，就拐進了保處路。
他們本來是要回住處，臨時變了路線，白諶竟然毫無察覺，可見他心思不知道去哪裡了？
能去哪裡？還不是在李清嘉身上。
人生多煩惱，無非是時間不夠用，要實現、要處理的事情太多啦，短短几十年哪裡能夠？
所以，人只要活得夠久，什麼麻煩事都能解決，剩下的便是與無聊的時光做抗爭。
這千年以來，兩個人已經很久沒有過煩心事了。
雖然白諶不承認喜歡李清嘉，但他的神態已經出賣了他。
他心裡是有李清嘉的。
李清嘉跟別的男人約會，他心裡不舒服。
夜幕低垂，城市的燈火亮了起來，白諶被眼前絢麗的街燈驚醒。
他揉揉眉心，語氣疲憊地問：“你這是要開到哪兒了？”
“去酒吧玩玩，”周童朗聲說，“我早換道兒了，你現在才知道啊。”
“回去，我沒心情。”白諶就想安安靜靜待著，他寧願沉溺於想象中的世界裡，也不想到那種聒噪、膚淺的地方去。
周童鬱悶地扭了下頭，對身後的人說：“去吧，我都有十幾年沒去過那種地方了。”
“要去你自已去，把我放路邊，我打車走。”白諶語氣堅決。
周童無奈：“行行行，那飯總是要吃吧？白少，我知道這附近有家有名氣的飯店，我們去吧？”
這次白諶不再拒絕，隨著周童進了一家古香古色的飯店。
裡邊挺大，上下三層。
一層設有一個小舞臺，有駐唱在唱歌，歌聲輕柔。
店內整體光線偏暗，昏昏黃黃的柔光讓人渾身放鬆。
他們坐在三樓的雅座上，憑欄往下看，能看到下面年輕的女駐唱。
菜上齊，白諶吃了幾口，便停了筷子。
剩下的時間，他只喝酒，邊喝邊看下面的演藝，也不知道看進去沒有。
周童抬眼觀察著白諶，見他酒杯放在嘴邊，半晌才想起喝一口，知道再勸也無用，於是埋頭苦吃。
時光湛湛暈開。
公主要出宮，因為宮內的優戲她看煩了，想見識宮外的新鮮花樣，命白諶做陪。
咸陽城內，最繁華的一家酒館，一樓舞臺上正熱鬧著，倡優穿著滑稽鮮豔的衣服，輪番上場。
三樓，上席雅座，白諶和公主相對而坐。
公主的隨從全守在樓下，整個三樓只有他們兩人。
公主從臺下移開視線，落在白諶身上，她看出他的緊張——是她下旨讓他坐下的，與公主同席而坐。
父王疼她寵她，默許她偷偷溜出宮，所以宮外的優戲她也早看膩了，不過是帶他出宮的一個藉口罷了。
剛才她表面上在一聲不響認真看戲，其實她什麼也沒看見，什麼都沒聽見，所有感官都放在對面人的身上。
她在等自已的心跳的沒那麼快了。
她還從沒這樣在意過一個人。
白諶像一塊堅石，始終沒有任何反應，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垂著眸，坐得筆直。
她便肆無忌憚地看他了。
他鬢角的汗沿著青色衣領往下流，耳廓漸漸的紅了。
“來，我們喝酒！”公主大聲道，掩飾自已的慌亂。
“是！”他耿直地端起桌上的酒，等著公主開始喝酒時，也仰頭一飲而盡。
“再來！“這次公主幫他添酒，他連忙起身，由跪坐改成跪姿，惶恐地看著她給他倒滿。
一碗接一碗，地上的兩罐酒很快空了，他酒量大，除了臉上眼下的位置泛紅，人清醒如常，公主卻醉了。
亦或者，酒不醉人，人自醉。
她雙肘撐在桌案上，醉眼朦朧望著他：“看著我？”
這次他直接起身，差點撞翻几案，更加手足無措。
公主看著他倔拙的樣子，幽幽的嘆口氣：“坐下吧，我們繼續喝酒。”
他重新坐下，公主卻起身了，她穿一件白色簡裙，腦後挽著一個鬆鬆的寶髻，跳起舞來，旋轉躍動，像一隻靈動的白蝴蝶。
他不知什麼時候抬起了頭，追著她的身影走，總是看不清她的臉，她旋轉的很快，像是停不下來，白諶也無法移開目光。
直到她停在他的眼前，他與她目光對視幾秒，他才驚起。
不過這已經夠了，嬴陰嫚從他眼中看到了自已。
“李清嘉新發的朋友圈，要不要看？”
周童的聲音撕開了迷霧，白諶神色惘然地轉過頭，正對上週童的手機螢幕。
畫面上，是李清嘉和一個女性朋友的自拍，還有兩張電影票單照片。
她沒有和那個開賓士的男人一起去吃晚飯。
“她沒有和那個男人去約會。”周童像知道白諶是怎麼想的，搖著手機說出這句話。
白諶拿起筷子，淡淡道：“我知道，我聽見她說晚上有約了。”
“這不一樣，和女人吃飯看電影，哪有真正的約會重要？她沒有重色輕友，說明那個男人一點都不重要……”
白諶不再理他，大口大口吃的津津有味，盤中的菜很快見了底。
周童住了口，臉上掛著意味深長的笑。
他看著臺下的女駐唱，腦中卻為將來深深憂慮。
可感情這種事，越是剋制，越是深陷其中。
也難怪，白諶對公主的陵墓都倍加愛護，更何況是疑似公主轉世之人？
而且李清嘉可要比公主可愛多了，她溫順、善良、禮貌、善解人意……
周童搖搖頭，輕籲出一口氣，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連他都忍不住支援白諶去好好愛一回了。
還是要剋制的。
電影院裡，李清嘉和唐琪琪坐在休息區，等候電影開場。
倆人各抱一杯奶茶，悠閒地刷著手機，李清嘉發了條朋友圈，而唐琪琪則在刷微博。
唐琪琪翻到程家明嫂子的微博，還是生日宴那天發的。
她隨手點開那開那些照片看，忽然她停止了吸奶茶，整個人打了個激靈。
她看到一張照片，蘇黛茉穿著綠裙子，她右手上戴著的戒指，分明是她在家明哥哥家的湖邊找到的，那個碩大閃亮的方形鑽戒！
唐琪琪莫名的心中一緊，彷彿在夢裡要看清什麼要緊東西了，可就是走不近、看不清。
李清嘉一抬頭，見她臉色變了，忙坐好關心地問道：“你怎麼了？”
“哦沒事兒，我出去打個電話。“唐琪琪又將心底的疑惑放在一邊。
她竟然把鑽戒的事忘了，她記得把鑽戒放在樓上客臥床頭櫃裡了，她得趕快對家明嫂子說一下。
電話無人接通。
唐琪琪握著手機想了想，撥通了家明哥哥程家英的電話。
“喂，家英哥，我給你說件事啊，我在你家湖邊撿到一個鑽戒，剛才我看嫂子的微博照片，發現鑽戒是蘇黛茉的，我放在客臥床頭櫃裡，你給嫂子說一下，讓她收起來吧。“
程家英剛到家，他的臉沉了下來，聲音依舊沉穩：“哦……你在湖邊撿的？”
“是啊，我起的早，就去湖邊轉了轉。”
那邊靜默了會兒，在唐琪琪覺得莫名壓抑的時候，程家英才低聲說：“好，我知道了，等你嫂子來了我轉告她。”
程家英邊說邊大步上樓。
電話結束通話。
他一把推開客臥的門，開啟燈，快步走到床頭櫃，拉開三層抽屜，裡邊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他繞過大床，檢查另一個床頭櫃，除了一個遙控器，根本就沒有什麼戒指。
他不死心地在枕頭下、床下仔仔細細找了一遍，還是一無所獲。
家裡的保姆用了很多年了，平時家裡的錢、妻子的名貴首飾都很隨意地放在那裡，根本不用擔心。
更何況是客房裡的東西。
程家英知道蘇黛茉的那個方形戒指，三克拉主鑽，加上四十多克碎鑽，價值百萬，保姆不敢昧下來。
難道是唐琪琪記錯了位置？
他緩緩走出了房間，關了燈走出來，雙手揣在口袋裡，皺眉想事，直到再次回到一樓大堂，他才暗鬆一口氣，不過是一個鑽戒，沒什麼大不了的。
第二天，半下午的時候，周童下樓通知大家：
“晚上我們所有人加個班，把保稅中心的裝修初方案定下來！”
“周總！我得請假，我女朋友今晚過生日。”一個業務員舉起手。
他只是公司業務，沒必要跟著設計部加班，再說這單是崔雨拿下來的，業績跟他半毛錢關係沒有。
“我也得請假，”崔雨她並沒有回頭看周童，邊忙手頭的活兒，邊淡淡說：“我晚上有事，加不了班，而且保稅中心的前期測量、勘驗工作還沒完成，方案沒法兒出。”
白諶目光冷冽地看了眼崔雨。
如果不是錯覺的話，他好像聽出這個女孩對周童的冷淡和不敬。
他記得周童第一天上完班回來，給他吹牛，說辦公室每個女同事對他都畢恭畢敬，無限敬仰和崇拜。
這個崔雨是怎麼了？
不過他沒工夫想別人的事情，他的注意力在李清嘉身上。
李清嘉在周童宣佈加班的時候，明顯一臉懊惱，她輕咬著下唇，粉嫩的唇上發著微光——她化了淡妝，為了今晚上的約會。
她在期待晚上的演唱會。
崔雨的話，令李清嘉皺起的眉頭舒展了，臉上也浮起淺笑，卻掩飾性地故意木起了臉，推了推眼睛，縮縮肩，繼續操作電腦。
她不知道，自已細微的表情全落進了白諶眼中。
她的歡樂悲喜，與他無關，離他很遠，她像摺子戲中的人……可明明是這樣活生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