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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最後的離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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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揚的到來,沖淡了大家心中的恐懼,就在大家準備舉杯暢飲的時候,老楊家的女人回來了,大夥都毫無知覺,只有小黑在默默的看著她!

渾身陰氣繚繞的她站在門口,雙眼依舊血紅,只是此刻她表情裡沒有了彷徨、無助,彷彿認清了現實一樣的平靜,正在用血紅的雙目掃視著院內的一切。

看著熟悉的院子,還有幾大桌人,開始時表情有些茫然,她也有些不明白為何會再次回到這裡,只是有一種力量莫名的牽著她回到了家裡。

稍微思索之後,看著聚集了這麼多的人,她好像明白了這一切的由來,當目光掃過坐在屋門口的大齊時,血色雙目目光一滯,隨即奇蹟般的恢復了往日的容顏,血色的雙目消失,渾身繚繞的陰氣消失,被陰氣遮蓋的腿也顯現了出來,此刻她變成了普通婦人的模樣,乾淨、溫婉。

殷玄目不轉睛看著女人的變化,其實殷玄心裡是緊張的,它很想看看歸家的婦人到底準備做些什麼,對院子裡的人會有什麼影響,也不知道以前聽說的那些鬼上身的故事會不會上演?

小黑到是沒什麼感覺,目光看著婦人,嘴裡嚼著從盆子裡重新叼起的肉塊,邊吃邊看著女人變臉,肉塊嚥下去之後,扭頭看看身旁的大齊,又看看緊挨著身旁吃飯的林楊,就繼續低頭吃它的飯食去了。

殷玄倒是一直關注著女人的一舉一動,見她恢復到了往日不發病的模樣後,慢慢的沿著過道就進院子,在距離月臺一步之遙的距離停了下來。

目光先是在桌上找到了老楊,目光呆滯的看著正在和林楊攀談的老楊,打量了好一會,然後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彷彿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

因為她見到老楊的神色雖然憂傷,但是其中也多了一分生氣,這也是她最擔心的事情,沒人會知道老楊對她有多好,在生病或者不生病的時候,這個一臉堅毅的漢子給了他很多很多的溫柔。

她非常擔心在她走後,老楊解不開心結,會一直責怪自己沒有照顧好生病的妻子而鬱鬱寡歡,這是她最不想見到的,如今見到老楊並沒有完全消沉下去,也就放下了一樁心事。

然後,她又仔細看看坐在門口的兒子,見他乖乖的看著小黑在吃飯,木訥的臉上也恢復了少許少年的童真。

看到這裡,女人抬手摸了摸眼角,她還記得,當孩子發現自己走了的時候,他的神情是那麼的悲傷,就那樣呆呆坐在自己身旁,握著自己的手,呆呆地看著自己,即使在蓋棺的那一刻,他都不想鬆開自己的手。

女人滿臉刺向緩緩走上月臺,在孩子面前蹲下來,目光溫柔的看著孩子,其實她想告訴孩子,她後悔了,從她看到孩子那樣的悲傷的時候就後悔了,她不想走了,她想躲起來,不離開這個家,不離開疼愛她的丈夫,不離開依戀她的孩子,所以她才一次次的想衝進路過的每一戶人家去躲避。

奈何那具失去生氣的身體她再也回不去了,並且牽引著她慢慢的走向黑暗。

這幾天她在黑暗中思慮了很久,她發現,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不會選擇離開,她會選擇堅持下去,她會有勇氣面對一切的傷痛,只是這個機會,沒人能再給她!。

因為她發現身體上的傷病在疼,也抵不過痛失所愛的心疼,這種疼不僅在她的心裡,也在老楊和大齊的心裡,可能他們的心才是更疼的。

她看著孩子,疼愛的伸伸手,想輕輕地撫摸下孩子的額頭,再給他一些來自母親的溫暖暖,但是她猛然發現,當自己的手接近孩子的時候,一條陰氣蔓延上了孩子的額頭。

見到這種情況她心中大急,連忙伸手想要把那條黑氣拉走,結果,又是一條黑氣蔓延而上。

女人驚叫著站起來,大聲的尖叫著,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在遭受了失去母親的痛苦之後,再被母親傷害!女人雙手捂臉,感覺此時作為一個母親,自己是如此的不稱職。

驚慌失措的女人猛地站起來,伸手去拉老楊,在她的內心深處,老楊是她永遠的後盾,此時她也想找老楊救救自己的孩子,此刻彷彿只有找自己的丈夫才是最好的選擇!

結果,當她的手接近老楊肩膀的時候,濃濃的一塊黑氣瞬間就由老楊的肩膀蔓延,快速的攀上了老楊的頭顱。

女人觸電般的抽回雙手,身影一下閃下月臺,渾身顫抖的看著老楊,在陰氣攀上老楊額頭的時候,老楊拿著筷子的雙手一抖,筷子就落在了桌子上。

林楊連忙扶住老楊,“楊哥怎麼了?”。

老楊握握拳頭,又用另一隻手按按肩膀,“沒事,沒事,剛才喝的有點急了”,林楊見老楊恢復了正常,也就沒再說什麼。

女人在月臺下,聽著老楊說的話,眼淚一下就湧了出來,當初帶著重病的她跑遍縣城的醫院的時候,男人也是這樣跟她說的,“沒事,咱明天就去市裡醫院看看,一定能看好!沒事”。

當家裡所有的積蓄都花光的時候,男人也是笑著說,“沒事,沒事,錢沒了再去掙就是了”。

當家裡債臺高築時,男人用盡了全力賺錢,天不亮就到農田裡忙活、下了班還要去山上刨藥材,村裡、鎮上只要有能賺到錢的活計他都會去,拖著疲憊、消瘦身軀的男人依然在跟她說,“沒事,沒事,睡一覺就好了”。

殷玄不知道女人在想什麼,但是看到孩子眉宇間那濃重的陰氣,在看看她驚慌失錯的衝向老楊,最後閃下月臺,也就猜到了女人的心理,知道女人沒想到自己會傷害到他們。

殷玄估計那入體的陰氣,最起碼會讓兩個人大病一場,至於會不會在這個過程中產生林楊父母遇到的巧合,那就很難說了,或許這個家就這樣毀掉也是有可能的。

在殷玄分析事件接下來可能出現的走向時,女人放下了手,看著兒子眉宇間那濃重的黑氣,她的表情漸漸變得猙獰,消失的血色雙眼瞬間出現在慘白的臉上,佔據著臉上三分之一的空間。

渾身乾淨的衣衫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黑氣,後背上不斷地探出一條條巴掌寬的黑色帶狀物,在女人的頭上瘋狂地舞動,彷彿滿頭的髮絲化作了一條條黑色的毒蛇。

這一變化瞬間完成,殷玄的心也一下提到嗓子眼上,好像過下一刻就會從嘴裡跳出來一樣。

豆粒大小的黑色瞳孔,在血色雙目中閃動,目光離開孩子,在所有的人中間遊離,她抿起的嘴角露出鋒利的尖牙,最終撐開了嘴角向耳根擴散,隨著兩腮的撕裂,一顆顆尖利的牙齒閃爍著寒光刺破了雙腮!

最終,一張滿嘴尖牙的大嘴與血色雙目形成了令人恐怖的鬼臉,鬼臉最終鎖定人群中最為瘦弱的一個小夥子,他此時正裹著大衣服,縮著身子,好像感覺到了嚴寒,探頭看看四周。

院子裡的燈照亮了一切,燈光給了他些許信心,拉拉頭上的帽子,繼續縮著身子和身旁的人聊天。

只是他不知道,這時候月臺下正有一道恐怖的目光盯著他,那道目光充滿怨毒,以至於連血色雙目裡的瞳孔都消失了,只剩下滿眼的血色,咧到耳根的大嘴大張著,所有的尖牙向外突出,直直瞄準著他。

接下來,女人的身子慢慢浮了起來,不是整個身體向上漂浮,而是頭保持不動,外翻的尖牙瞄著瘦弱的年輕人,整個身子卻向後浮起,最終與頭齊平,兩條手臂在兩側前伸,已經不會打彎的雙手此時變得漆黑且尖銳!

殷玄看到這一幕毫不懷疑,女鬼這一飛撲,絕對可以把瘦弱男人的頭顱一口吞下。

咣啷啷一聲響動,驚動了所有人,漂浮的恐怖女鬼也隨之一頓,機械的看向聲音的來源。

原來是小黑叼起吃乾淨的鐵盆扔在了月臺上,發出了驚動所有人的聲音。

林楊看向小黑,不由得笑笑,無奈的對老楊說,“小黑沒吃飽,在家裡就是這樣,只要沒吃飽就會扔飯盆”。

老楊聽了和院子裡的人又一起大笑。

大齊連忙撿起飯盆跑向廚房,小黑也跟著跑了兩步,好像催促孩子快些給它拿飯一樣,只不過小黑恰好擋在了女鬼和瘦弱男人中間,只是沒有人能看見小黑此時渾身白光閃爍。

女鬼看到小黑身上的白光後,一驚,停下飛撲的身形,落在了地面後退一段距離看著小黑,恐怖的臉上彷彿有著一絲恐懼。

小黑只是淡淡的看了女鬼一眼,就別過頭繼續看著大氣的身影。

看到女鬼的模樣,殷玄終於長出了一口氣,看來小黑的白光還是管用的,這樣也不枉他冒險讓小黑摔盆子吸引女鬼的注意力,從而就下那個瘦弱的男人,畢竟人命是大啊!

大齊裝好了飯盆,跑到小黑身邊,蹲下身子,把飯盆放在小黑身前,蹲著看著小黑,他真的很喜歡小黑,這是殷玄可以感覺到的。

小黑在大齊蹲下身子的時候,揚起頭在大齊眉心位置舔了一口,這一動作嚇大齊一跳,一屁股坐在月底臺上,雙手連忙擦著小黑的口水。

這一幕引得大火鬨笑,都說是小黑感謝大齊給它添飯呢!

只有殷玄和女鬼看到的跟大家不一樣,在小黑這一舔中,那團凝聚在大齊眉心的黑氣,被小黑吸到口中消失不見,隨即小黑隱去身上的白光,看了女鬼一眼,就繼續吃盆裡的飯食去了。

女鬼看到這一幕,原本的恐懼消失了,只是呆呆地看著小黑。

許久之後,女鬼看看坐起來的大齊,見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小黑吃飯,顯得很開心的模樣。

女鬼的表情不再猙獰,咧開的大嘴逐漸閉合,尖利牙齒也消失了,渾身的黑氣散去,又恢復成了那個乾淨,溫婉的樣子。

看著開心的大齊,女人的臉上閃過複雜的神色,剛剛經歷的絕望,衝昏了她的意識,強烈的自責更是催生了她的絕望。

那一刻她覺得既然無法挽回,那就帶走兒子和丈夫,讓他們繼續和自己在一起,或許也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人在經歷絕望、強烈自責的時候,往往會催生出自暴自棄的想法,這一想法無限放大了人心的暴虐,如果沒有任何阻攔,做出任何驚世駭俗的事情都是很可能的。

小黑低頭吃著飯,偶爾會朝女人看上一眼,這一眼或許會讓人們感到奇怪,只會奇怪一條狗向空無一物的方向看什麼?

又有誰會知道一條狗在一邊吃飯,一邊觀察一個女鬼呢!並且它這一口還阻止了一場屠殺。

看著吃飯的小黑,女人心中升起了感激,自己已經錯過一次,已經後悔過一次了,不能再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了,她已經傷害過愛人一次,難道還要再傷害他們一次嗎?

看看低著頭蹲在小黑身邊的兒子,看看正在接受林楊安慰的丈夫,看看自己熟悉的家,透過窗戶看到自己千百次的打掃過的屋子,女人閉上了雙眼,心頭回想著和丈夫的溫暖,回想著抱著大兒子時的滿足。

是該真正的離開的時候了,永別了我的愛人們!

想到這裡,女人轉過頭朝著大門走去,那條狗既然幫了兒子,丈夫它也會去幫的,畢竟它身上的神奇自己是看到了的。

殷玄看著這一切的發生,當最初女人變身的時候,它就詢問過小黑有沒有危險,小黑得答案是否定的,它可以解決,不會有危險,但是殷玄還是很擔心,畢竟這是一個成年的鬼怪,不是小鬼嬰那樣的存在。

結果如小黑所說,它可以化解這一切,可以阻攔女鬼的暴行,也可以消除大齊身上的黑氣,這一點是在和小鬼嬰初遇的時候發現的,就是破開那個黑球的時候。

看著女人轉身離去,殷玄清晰地感受到女人的意志,覺得有必要再幫她一把,幫她了卻最後的怨氣,說不定還能幫助小鬼嬰一把。

女人轉身走向院門,小黑也起身,嘴裡嚼著肉往外走,大齊起身看著離去的小黑,眼裡有些不捨,小黑回頭看了大齊一眼,意思是我還會回來的,也不知道大齊聽懂沒有。

小黑快走出院門口的時候,林楊看到了,高喊著,“小黑,別亂跑,等我一起回去!”。

小黑聽到後蹦跳兩下,表示知道,就在林楊無奈的眼神裡走出院門。

出了院門,看見女人低聳著雙肩,雙手抱肩彷彿在抽泣。

殷玄也有些感慨,只有真正經歷過失去的人,或者算不得人的人,才能理解這種失去,是什麼感覺,其實,你想想,假如你準備離開,離開你現在的一切,永遠不再回來,甚至連思念都做不到,會是什麼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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