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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路捧著熱咖啡坐在長椅上等待，看了眼時間，距離丁傑被叫去開會已經過了一小時，終於人從走廊盡頭出現，姜路放下杯子跑過去。
“怎麼樣？”
丁傑聳聳肩，“我能歇半年。”
“歇？”姜路立刻反應過來，打抱不平道，“明明是維持秩序，怎麼就——”
那些被當眾戳穿面目的人渣們在葬禮過後投訴了丁傑，直接導致丁傑被停職檢視半年之久，對此，丁傑並不生氣，反而溫和地笑了笑，握住姜路的手，大大方方往外走去，邊說到，“這麼多年我幾乎沒有休過假，現在正好有時間陪你。”
姜路還是愁容不展。
“白哥怎麼樣了，有訊息麼？”丁傑轉移話題。
姜路眨眨眼，反握住丁傑，“葬禮結束後，再也沒見過。”
回想起那天，白大哥抱著楚顏京的骨灰走出來，親手將骨灰盒放進墓碑下，他朝姜路和丁傑深深鞠躬道謝後，就像人間蒸發一般。
二人走出大門，久違的陽光灑在臉上，他們不約而同，閉上眼享受著耳邊的寧靜。
姜路緩緩睜開眼，詢問道，“要去找找麼，我怕白大哥想不開。”
丁傑搖頭，“不會的，我想他應該去了更遠的地方。”
姜路盯著男人，沒說話。
丁傑似乎知道他想問什麼，解釋道，“還記得他放在楚先生枕邊的照片麼。”
兩人久久對視，姜路恍然，“丁姐！”
“我趁亂把相片藏起來，等離開的時候偷偷塞給白大哥了。”丁傑拉開副駕駛車門，把還在發懵的姜路塞進去。
丁傑覺察到白大哥要殉情的心思，於是把照片留了下來，為了提醒白大哥，他是楚顏京最後的掛念，希望他好好活下去。
發動車子，踏上歸程，姜路望著寬闊的大路，感覺一切都很夢幻，說道，
“丁姐，你說白大哥會不會後悔。”
“我不知道，”丁傑開啟暖風，試了試溫度，看向姜路，“你還好麼。”
姜路抿著嘴，思索半天，認命似的點頭，“不太好。”
“在想死亡麼？”丁傑手握方向盤，目視前方，他儘量把語氣放輕鬆，就像平日裡的普通交流一樣。
姜路沉默片刻，面色平靜，“我無法定義他人的死亡，更不能去做任何評價，楚哥和白大哥他們錯過太多，留下的遺憾只有他們明白，就像楚哥說的，”
“只有把握當下，創造更多美好的回憶，因為回憶才是唯一能跟隨死亡的。”
姜路說到一半，望著窗外飛快倒退的街景，眼底閃過無數畫面，緩緩閉上眼，像是跟過去的自己做了告別，心境往往是一瞬間發生變化的。
他分不清是他自己完成了楚顏京最後的心願，還是楚顏京幫他開啟了心結。
死亡對他而言，僅僅一夜間，有了翻天覆地的意義。
那不是終點，更不是起點，而是和生同樣具有儀式感的詞彙，聖潔但不令人著迷，虛無卻不叫人畏懼，
就像公路的盡頭，到底有什麼，只有真正活一次才知道，而路上的風景，才是短短一生的核心。
姜路說完隔了很久，見旁邊沒有聲音，邊朝著丁傑看去，發現丁傑臉上掛著一絲釋然的笑容。
“怎麼了丁姐？”他問。
丁傑搖搖頭，“沒有，你這樣想，我很高興。”
姜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鼓足勇氣說，“丁姐，下個路口左拐。”
丁傑抬頭看了眼指路牌，“回市區是這條路啊。”
“你別管，按照我說得走就行。”姜路變得異常執拗。
車子在路口轉彎，丁傑寵溺一笑，跟著姜路的指引，路線逐漸偏遠神秘，真就像一趟尋寶冒險，他們的目標在哪裡，誰也不知道。
“丁姐！停車！”姜路突然喊道。
嚇得丁傑一腳剎車，倆人被安全帶死死兜住，勒的直咳嗽。
丁傑趕緊給姜路揉著胸口，“哪兒不舒服？”
姜路解開安全帶，開啟車門跳下去，丁傑趕忙追著背影，就見姜路跑到路邊的野花叢，他也邁開步子跟過去。
在明媚的陽光下，姜路挺拔的身影像路標，丁傑看到就會安心，他也不喊，耐心跟在姜路身後。
兩人在壩上的野花叢裡前後走了一段，大概五分鐘後，丁傑看到姜路走向一棟平房，抱著懷疑的態度跟上去。
姜路輕車熟路拐進院子，還從兜裡掏出了鑰匙？！
丁傑頓住，腦子飛快轉動，眼看著人走進院子，身影被圍牆擋住，丁傑頓時安全感少了一大半，連忙趕過去，走到院子門口，敞開的大鐵門被風吹的吱嘎吱嘎叫喚，迴盪在無邊的曠野裡。
丁傑懵了，滿院子的鮮花約好了似的，迎著陽光齊刷刷綻放，在鮮花中間，姜路站得筆直，他緊張得額頭冒汗，攥緊拳頭，憋了半天喊道，
“丁姐，這裡所有的花，包括我，都是送你的。”
姜路閉上眼，豁出去了！
“我知道你喜歡花，以後這就是你的花園，你想要的花我都能種出來！我，我等不了了，我愛你丁傑，我愛你一輩子，我一輩子愛你，下輩子，下下下輩子我都愛你！”
姜路感受著陽光拂面，臉已經羞得通紅，在腦海裡打了千百遍的草稿此時全敗下陣來。
打直球就行了！
說吧姜路，說出你的心裡話！
“丁傑！我愛你！我會努力給你幸福的！我要做丁姐的獨家記憶！我——”
一個巨大猛烈的擁抱襲來，姜路差點被撞到，腳下搖搖晃晃，回過神已經被丁傑死死抱住。
“小路，”丁傑沒了後話，手臂逐漸加大的力道已經足夠說明他的回應。
姜路呵呵笑著，“丁姐，我愛你呀。”
“我也是。”丁傑鼻音濃重。
“哭了？”姜路傻乎乎歪頭去看，“別哭啊，哭什麼。”
丁傑扭頭擦去眼淚，笑道，“你前段時間都在忙活這個？”
“對啊，每天我都會來這兒看小花花，丁姐喜歡麼？”姜路盯著男人發紅的雙眼。
丁傑鬆開他，轉身仔細看遍每個角落，不知道看了多久，動容地點點頭，“喜歡。”
這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面前赤誠熱烈的愛人，
有家了，他有家了。
“丁姐，”姜路拉起男人的手發放在胸口，“我會給你幸福。”
丁傑深深望著姜路，走上前吻住他，很久後才分開，說道，“我知道，我信你。”
......
清晨，事後。
姜路從床上爬起來，腰間圍著浴巾在客廳晃悠兩圈，沒找到昨晚脫下來的內褲，回頭一看發現在小呆的狗窩裡，
一人一狗隔空對視，小呆叼起內褲往臥室跑，姜路擔心丁傑被吵醒，拔腿追過去，一追不要緊，不小心踩到浴巾，整個人摔了個結實。
“小路？”
丁傑沙啞的聲音從臥室裡傳來。
姜路揉著膝蓋疼得直咧嘴，蹦噠著過去，扶著門邊，“我來了。”
丁傑還沒睡醒，看到姜路一副痛苦的表情，立馬從床上坐起來去攙扶，“待著別動，我去拿藥擦一下。”
姜路捂著腿，把人按在床上，一通啃咬，硬是給丁傑脖子上又新增了數個草莓。
“別鬧，腿有沒有事？”丁傑關注點全在姜路身上。
姜路指著小呆，裝作委屈，“丁姐，她欺負我，搶我內褲，和你昨晚一樣。”
“...”丁傑愣了兩秒，耳根臊得火辣，推了姜路一把，“你，你出去。”
姜路蹭過來，按住他的雙手，把人釘在床上，笑道，“丁姐，今天咱們準備做什麼？和昨天一樣？”
不管過了多久同居生活，丁傑聽到撩撥的話還是羞澀，恰巧姜路就喜歡看他這樣，於是耍賴躺在他身上不起來，恨不得把丁傑揉進身體裡。
忽然手機振動，打斷了即將開展的“大戰”。
姜路翻身去取，遞給丁傑。
丁傑喘著粗氣，搓了搓臉，“誰打來的。”
“...師父？”姜路懵懵的，倆人對視許久，丁傑條件反射般坐的筆直，雙手捧著電話接通，姜路自覺迴避，衝碗麥片的功夫，丁傑握著手機走出來，臉色有些差。
“說什麼了？”姜路心也懸起來。
“我師父說要過來看看。”丁傑回答。
姜路鬆了口氣，“嚇我一跳，不會是知道你被停職的事上了吧，正好我能休假，帶老人家出去走走，消消氣。”
丁傑擺擺手，“我不是擔心這個。”
姜路眨眨眼，目光落在丁傑滿身的吻痕上，嘴漸漸張成“o”。
......
“小丁啊，這天你穿什麼高領毛衫？”
老人眯眼盯著面前，上下打量一番，“感冒了？”
丁傑乾咳一聲，“恩，風寒。”
姜路在旁邊，邊給老人夾菜邊附和，“對對對。”
老人又看向姜路，“小姜啊，你臉色最近挺紅潤，比上次好多了。”
丁傑又是乾咳，“吃的比較好。”
姜路：“對對對。”
眼看沒話聊，老人眼睛滴溜一轉，隨口問道，“你倆什麼時候辦酒席。”
姜路：“對對對。”
“對什麼對啊，你小子！”老人一筷子打在姜路手背上，姜路“哎呦”一聲，把丁傑心疼壞了，連忙給吹吹。
一系列反應給老人看樂了，點了點丁傑，又戳戳姜路，縱容笑道，“你們倆呀，上輩子就是纏在一塊兒的樹根。”
“明年三月份左右。”姜路正經道。
老人點點頭，“怎麼拖到那時候。”
丁傑解釋說，“琳琳手術之後，我和小路商量好的。”
姜路點頭，“對對對。”
琳琳體檢各項指標都符合手術標準，等到明年春天，她就會迎來新的起點，同樣的，姜路和丁傑也是。
在不久前，丁傑將自殺群還線上的群員聚到一起，線下來赴約的不超過二十人，並宣佈自殺群解散的訊息，這對抱團取暖的大家來說無疑是噩耗，但丁傑接下來宣佈的另一個訊息卻讓大家看到了曙光。
自殺群不復存在，但他們有了真正的“桃花源”，和姜路商量後，二人決定將郊外的小房子定為根據地。另外除了鴛鴦，姜路透過家屬親友的許可，將黃肅研、施曉涵、小穎姐的故事化名登在刊物上，每個小故事都是社會的縮影，很快引來大波人群關注討論“自殺”“死亡”的話題。
網上眾說紛紜，有捧有踩，姜路作為話題主編頂了極大壓力，背後的辛苦丁傑都看在眼裡，他明白姜路為了特殊群體付出的心血有多少，所以盡力做好份內的事情，彼此相互扶持走到現在。
期刊終於迎來回暖，好評逐漸上升，越來越多隱藏暗處的人們主動寫信投稿，訴說自己的故事，姜路的想法也收到領導的大力支援，但姜路毅然決然推開廣告贊助，
出於職業操守也好，初衷也罷，他都不能靠這些獲利，好在部門也酌情諒解，讓姜路放開手大膽幹。
就連姜飛虎也看到了期刊，逢人就提主編是姜路，是他的大兒子，後來父子倆喝了頓酒，誰也沒提母親的話題，姜飛虎只是大概問了近況，叮囑姜路注意休息。
老人聽著姜路滔滔不絕，不知不覺也喝多了，三人圍著酒桌從白天聊到天黑，恍惚間老人望著姜路，眼神逐漸模糊起來，猛的眼前一亮，蹭的一下站起來，給二人嚇得不輕。
“你，”老人盯著姜路，用手指著自己的眼睛，“你的眼睛。”
“我？”姜路看向丁傑，尋求幫助。
“師父，您喝多了。”丁傑起身去攙扶，被老人一下推開，他也懵了。
老人睜大雙眼，盯著姜路的臉，越看越熟悉，“小路，你母親...是什麼時候去世的。”
姜路臉上閃過一絲錯愕，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緩了好半天回答日期。
“師父。”丁傑拉著老人的衣襬，“小路他——”
“你是什麼時候被大東帶回來的。”老人回頭盯著丁傑。
丁傑愣住，努力回想說道，“大概...”
他猛地看向姜路，又看向老人，嘴微微張開，“師父...”
老人寓意深長同他對視，點了點頭，“小丁，有些事是冥冥中註定的。”
姜路茫然，“什麼意思，丁姐，到底怎麼了。”
丁傑還沉浸在震驚中，久久不能平靜，他重新坐下，看見姜路的眼神逐漸從迷離到不可思議。
老人捻著鬍鬚，“你母親是我送走的，之所以對她印象深刻，是因為上午我剛送走你母親，下午就留下了丁傑。”
姜路眼前天旋地轉，心跳陡然加速。
一切都是命中註定......
二人的手在桌下暗暗握緊，這輩子都不鬆開。
老人端著酒杯，面煥紅光，嘴裡低唱故鄉的歌謠，婉轉的曲調別有一番風味，他看了看姜路，又瞄了眼丁傑，笑著命運。
在他眼裡都是沒長大的孩子，兩個“傻小子”結的緣，終成善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