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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賞月
仲秋節至，京中撤了宵禁，長夜燈火通明，舞燈賞月的百姓人流如織，街邊的熱鬧喧囂，歡聲笑語，一派歡騰的景象。
遠處傳來銅鑼扮玩聲，街上人流熙攘，昌平侯府的馬車走的十分緩慢，等舞草龍的隊伍過去，擠擠挨挨花了些時間，才停在了閱陽樓後的空地處。
此時雲稀霧少，月光皎潔明亮，映著燈火輝煌，清輝之下倒有幾分愜意。
閱陽樓是昔日榮安長公主出降昌平侯時置下的產業，後來離敬年歲漸長，榮安長公主便將這座閣樓送與了離敬，也叫他學習些如何管理賬目，打理產業之事。
閱陽樓平日裡只有一、二層開放給士子飲茶觀景，今日值此佳節，特意開放了三、四層供百姓觀瞧燈火，也算是與民同慶，而五層便只有昌平侯自家人才能上去了。
京都百姓興致頗高，又因著這機會難得，樓裡頭已是人頭攢動，甚至不乏許多衣衫鮮貴計程車族子弟，戴了帷帽的小娘子身邊大多有侍女隨行，這會兒也擠在登樓的階梯前，緩緩往上蠕動。
離敬撩開車簾，先跳下了車，又轉身握著鍾思儀的手扶她下來，看著眼前的樓閣，鍾思儀一陣恍惚。
她當然記得自己曾經在前世的時候與離敬一場淵緣，也是在這樓閣之中賞燈品酒，可那會兒離敬並不知曉鍾思儀的身份。
而在這一世裡，離敬的記憶當中，是在這外頭的假山院子裡救過小姑娘一次，偏偏小姑娘還不領他的情，依然躲他遠遠的。
兩人各懷著心思，少章在前頭挑著燈，從院落一旁的角門進了樓中。
前頭看熱鬧的人多，這後頭卻是隻有自己人通行的地方，從一條黯淡的迴廊轉出，便到了四層的木梯拐角之上。
離敬看了一眼下頭擁擠推搡的人群，下意識的將鍾思儀的手又牽緊了些。
通往五層閣間的木梯轉角前，守著兩個身材壯碩的家僕，阻人前行，人群從這兒四散開來，彼此尋找合適的位置觀景，月色皎潔透過欄杆前的平臺映進來，照著木壁上幽幽的燭火。
離敬對著守樓的家僕揚了揚手，他們便讓了路，幾人準備再次拾級而上，樓下頭有人瞧著此景，低聲交頭接耳私語，卻並不敢上前理論。
鍾思儀再次踏上熟悉的木梯，心緒又不可抑止的波動了起來，她手兒被拉著，只能亦步亦趨的跟在離敬的身後，步入了五層閣間之上。
閣間裡與她記憶中的大致相同，裝潢比之下頭更為奢華，案几坐榻一應俱全，案几旁有幾個圓榻，四角里燃著幾個罩紗燈籠，一層厚重的帷幔隔開了外頭的開敞式露臺。
少章上前將帷幔撩開掛到兩旁的金鉤之上，外頭清冷的氣息湧入，吹得案几上的燭火晃了晃。
離敬撩袍倚坐在左側案几前，鍾思儀本想尋個遠點兒的坐處，不防被他拉了一把，一時站立不穩，徑直跌坐在了離敬懷裡。
“你！”
她剛想嗔怪一句，卻又被埋首在自己頸間的人驚的不敢動彈，離敬嗅著鍾思儀身上飄散的淡淡香氣，發出一聲輕緩的低笑。
他不過是怕自家嬌娘子凍著，外頭星火燦爛，月色清涼，這處閣間在樓閣最頂層，入了秋夜裡風驟，高處就更大些，帷幔挑起後些微寒意灌入，不過多時便有些冷意逼人。
離敬將鍾思儀圈在自己絨緞織繡的斗篷之下，嬌小的人兒縮在領口的狐絨裡頭，半張小臉都埋了進去，活像一隻縮成了一團的小獸，他眉心一動，忍不住問道。
“你原先可曾來過？”
不過念頭剛剛生出便又被他按下，那時的記憶不過是他前世所遇，與今生的鐘思儀是沒有什麼瓜葛的。
而聽到他發問的鐘思儀不由心裡一咯噔，幾乎下意識的想到了前世，神色罕見的有幾分驚慌。只是轉念想到這一世兩人並沒有一起來過這層樓，他應當不是指那件事才對，興許是把旁人當做了自己。
於是她又故作疑惑的抬眸，搖了搖頭。
“也只去過樓下幾層，這裡不是不讓人上來麼？”
可惜那段美好回憶，也只有她自己還記得，同樣離敬亦然這麼在心中惋惜著，恰恰此刻婢子們上來送酒，於是兩人便一起止住了話題
少章自婢子手中取了食盒裡裝著桂花酒的酒壺，挑開封蓋將之架在了屋角的一隻火盆上，不多時便燙好了酒，又取了兩隻酒杯斟滿端上前來。
離敬舉杯飲了一口，熱辣順喉而下，入腹帶起一團暖意。
他並不知鍾思儀酒量如何，低眉看著她小小抿了一口，眉目舒展的呵出一口氣來，彷彿很是舒服的樣子，也跟著彎了眉眼。
離敬本是習武之人，強健體魄，比之尋常人更加耐寒抗熱，他抬手迴轉頜下，解著領口的布帶，扯開兩個活結，將斗篷留給了鍾思儀，起身走到露臺前頭往下望了望，外頭舞燈的隊伍一眼望不到頭。
他轉身衝著鍾思儀笑了笑，開口道。
“要過來看看嗎？別怕，有我在這兒，跌不下去的！”
而品著酒的鐘思儀，又不自覺陷入了先前回憶中，她想起了前世他遞來又反悔的那壺酒，也不知是何種滋味。
不知不覺就一口口把酒喝了乾淨，正咂吧著小嘴，也沒有注意到離敬是什麼時候出去了。直到人開口喚她過去，又聽著樓下的鑼鼓震天，還是好奇心戰勝了恐懼，裹緊了他留下的的斗篷小步挪了過去，但也只幽幽盯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離敬像是瞧出了她的顧忌，便抬手將她牢牢護在懷裡，身體力行的告訴她自己就在她身邊，鍾思儀雖然有些不自在，卻也難得沒有掙開，是又一次睜開了眼，看著樓下燈火長龍蜿蜒翻騰，像是活著的火龍一般，竟是比在平地上看著更美。。
外頭星月交輝，有隱約的嘈雜喧囂遠遠近近傳了上來，離敬扶著鍾思儀看了一會兒下頭的景象，怕她受風，又扶她迴轉了案前。
覷著時辰也該到了放花火的時間，離敬修長的雙腿交疊著放在身前，側肘倚了案，舉著酒壺仰頭又喝了一口，舌尖舔了舔唇邊殘留的酒液，露出一副閒適愜意的神情。
自他從戰場之上身亡至今，已許久不曾有如此放鬆的時候，而終於將鍾思儀娶回了府，看著她就眉眼歡喜的坐在自己身側，離敬才覺得心安定了下來。
鍾思儀整個裹在寬大的斗篷裡，鼻端是衣裳上微馥的薰香，身周滿是離敬平素身上的味道，一抬眸，又恰看見他單手提壺飲酒。
燈火朦朧間，鍾思儀覷見離敬的喉結順著吞嚥的動作上下滑動著，墨色的桃花眸子淡淡挑起，好一幅悠然自得的神態，再想到前日洞房那夜，不由一陣臉熱。
暗自腹誹了一句這男人是懂得怎麼勾引人勾引人，也難怪會有那麼多小娘子都想嫁給他，哪怕前世裡這般低調，也少不得叫人惦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