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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哲怕什麼呢？
怕自己弱小無力，怕他的世界裡師珏從未出現。
而問心正好抓住這點，營造一個虛假又真實無比的幻境。
從前師珏教授他的所有知識現在完全模糊空白，想來是因為幻境封鎖了他相關記憶。
商哲坐在原地久久思索著應對方法，才重新又爬起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修仙界不可能沒有存活下來一個人，就算沒人了，劍法傳承之類的也不能被魔族完完全全毀滅。
一劍一人看著商哲冷靜的用身上所有錢財買了份地圖，不停歇的踏上求仙變強之路。
然而問心是最惡劣的幻境，它喜歡給人一絲希望再打破，每當商哲得到了一絲訊息趕赴現場時，只能看到一片慘烈，甚至還有一次被一個魔修發現，差點沒了性命，但因此他也沒了右手。
多情劍被鍛造存世至今已有上萬年，它塑造出的問心與真實世界幾乎無二。
除了沒有師珏。
商哲尋找到的幾本修仙史沒有一絲師珏的痕跡。
商哲甚至開始懷疑師珏是自己臆想出來的人物，如此發展才該是他真實又殘忍的一生。
他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喜歡發呆，趕路時總喜歡無意識觸碰腰側的布袋，卻再也不敢開啟。
直到一場大雨突如其來，他在破舊的土地廟中避雨，卻被流浪的惡犬惡狠狠的吠叫，試圖將他趕出。
他眼中陡然爆發出獸類般的兇性，那時他已十歲，左手拿著匕首面容冷冽，完全沒了那個陽光俊逸少年郎的模樣。
他和惡犬廝殺，最後在土地廟裡煮著狗肉，他呆呆的望著外面的雨幕，手又無意識的摩挲腰側布袋，嘴唇卻無意識的張合。
並沒有發出聲音，但水鏡外的多情和師珏卻根據口型判斷出他念的幾字分明是，‘師珏，師父……’
幻境中的商哲幾乎走遍了地圖上大大小小的地方，令人絕望的是，從未碰見過一個修仙者，反而是魔修碰見了一批又一批。
憑藉他發現的幾本劍譜功法，他野蠻生長，竟也在二十歲時到達了金丹後期，只不過鬍子拉碴，整日穿著厚重的衣袍。
他再也未提及過師珏，也將腰側布袋收了起來。
幻境中魔修佔據了世界，他躲在偏僻的深山裡像是認清現實。
但某個陽光燦爛的一天，他磨著不知哪撿來的斷劍，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他又慢吞吞的脫下厚重的衣袍，對著湖面用磨的鋒利的斷劍將臉刮的乾乾淨淨，將頭髮高高的扎著馬尾。
他突然抬起頭，水鏡裡是他與十四歲相像又截然不同的臉，削瘦、剛毅，他又揚起一抹燦爛至極的笑，恍惚與十四歲時面容重合。
他揚起大拇指又緩緩旋轉朝下，二十歲的人已不再少年了，他臉上那一刻卻盡是少年意氣，他說，
“區區幻境，難不倒老子。”
他轉身下山，直奔魔修大本營，拿著斷劍身姿削瘦的青年臉上平靜又透露出幾分瘋勁。
問心是基於使用者的見識而塑造的，多情沒見過危星，只是對修仙界最近發生那麼大的動靜有些耳聞。
它塑造的危星的實力是根據師珏的巔峰實力來塑造的。
理所當然的，商哲幹不過，他死了。
藤蔓纏繞之人手指微動，卻始終沒有睜開眼。
師珏蹲在他面前戳戳他稚嫩臉上比幻境二十歲中多出的肉，聲音難的有幾分柔色，
“醒醒，別裝了。”
商哲睫毛微顫，裝作剛醒的樣子，一臉驚詫，“師父……”
他目光貪婪的看著師珏，逡巡著不願放過她每一處細節。
“我在。”
師珏應著他，收起了外放的藤蔓。
精神幻化的藤蔓放出去那麼久，倒是有些疲累了。
商哲卻下意識握住梭梭而動的藤蔓，握住瞬間，神交時那種靈魂交纏的感覺又劃過骨肉，他下意識開始貪戀起那感覺。
他一臉認真，“師父，我們再神交吧，我感覺自己弱到爆了。”
他之所以出來時裝暈也是因為沒臉見人。
多情劍震驚的在空中也不飄了，聽到商哲一臉認真的說著放浪私密的話，完全像是不知道自己說著什麼石破天驚的話一樣，它劍身緩緩轉向師珏。
它自然知道神交意味著什麼，但問題是這小子好像完全不知道，反而是一種修煉功法般的態度。
怪不得這小子修為提升的那麼快，它看著臉上還肉肉的稚嫩少年，劍身上仿若寫滿了兩個字，‘畜牲’。
師珏摸了摸鼻子，有幾分底氣不足，“我們神交對你如今的修為已經沒了任何幫助，以後都不用如此，也莫要在別人面前提及我們神交過，我怕別人嫉妒你有個我這麼好的師父。”
她一本正經的說，說著還表情鄭重。
不過她也確實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好’了，與她同時期的人，覬覦她的人不少，就連陸行都愛她愛的卑微瘋魔，偏偏她同這個什麼都不懂的毛頭小子神交了……
商哲眼裡劃過濃重的失望，師父的意思是以後他們都不會再神交了，他握住藤蔓的手緊了緊，被藤蔓抽打了一下才抱歉的笑笑，鬆開手。
藤蔓與他相識已久，完全熟悉他的氣息，自然是沒使多大力氣，不然他的手估計也要再斷一隻。
他垂下眸，眼裡有幾分陰翳，以後不能和師父神交了呢。
再抬頭，他又是一個陽光少年，並沒有幾分失望，站起身想要拉著師珏衣袖離開，卻又拉了個空，他只愣了一下就反應過來，神色如常的說，
“師父，我們走吧，我失敗了，我們去選其他劍。”
他抬腳離開，師珏飄在前面。
兩人絲毫不留戀落在後面的多情劍，不然能怎麼辦，強取豪奪帶不走，幻境又失敗了。
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多情還能聽到少年有些委屈的聲音，
“師父，我是不是讓你很失望……”
“為什麼會失望？”
“因為沒了你，我很沒用，最後還那麼狼狽的死了……”
因為他最後殺了很多魔修，被憤恨的魔修萬劍分屍，一定很狼狽吧。
“小哲啊，什麼算成功呢？”感受到默默跟來的多情，師珏意味深長的說。
而商哲卻完全沒注意她話裡深意，思緒輕易被她的一個稱呼擾動。
師珏第一次不喚他姓名，而是有些親近的稱呼他，商哲內心陰暗面像是乾旱數年來了場甘露的野草一樣瘋長，那些幻境裡對於她是否存在的歲月的懷疑陰鬱，看到她又觸碰不到的落空遺憾……
經歷過一場幻境他圓潤的眼睛裡懵懵懂懂的神色褪去，沉澱了一些紛雜情緒此時被攪動起來。
“師父……”他低低叫著，聲音是濃重的依戀。
“嗯？”
師珏察覺到一絲不對的氣息，但少年再抬頭時元氣滿滿，“我要給師父做個最好最好的肉身。”
他已經有些等不及感受面板觸碰時的溫度了。
師珏眯起眼，輕飄飄的說，“你最好是。”
商哲無辜回望。
閱歷是人成長最好的催化劑，師珏能感覺到曾經那個有些稚嫩的少年越發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也越來越成熟了，偶爾在她面前放鬆時流露出的幾分陰鬱師珏並不在意。
再怎麼著能讓這小崽子在她面前翻了天不成。
師珏自負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