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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帆總不回來，我自然要替他多管著點兒小雪。
這小丫頭有天放學突然失蹤了，大家輪流給她打電話，她始終不接，可把我急壞了。
小雪要是有點啥事，不光是不能跟好兄弟交代，我自己都能弄死自個兒。
等了一個世紀，小雪突然給白梅回了電話，我心急火燎地搶過手機吼：“你幹嘛去了？”
見到小雪，她正跟一個手臂上紋著雪花的人有說有笑，那人一看就不是學生，問我你誰啊管小雪？
這話問得我瞬間火大，這一個個的都想跟我單挑嗎？
我拽著小雪胳膊就往外走，甩給他一句：“謝謝你款待我妹，再見。”
我讓小雪以後一定要跟你彙報行蹤，但是小雪卻嫌我管的寬，跟我打起了冷戰。
白梅勸我：“小雪這麼大了，知道該和什麼人交往，沒必要管那麼多。要是羅琳和男生出去玩，你覺得你會管嗎？”
白梅的話給我敲響了警鐘。
就像羅琳的口頭禪，“來都來了，做都做了，爺們兒不慫。”
你決定先下手為強，在羅琳過生日這天向她表白。
這個夜晚，一向對語文發怵的我竟然詩意大發，從網上找了首情詩，改改弄弄換成我對羅琳的情愫，再翻譯成了暗語。
做完這些時，我再看那些影片的總覽圖，覺得不應該浪費了它們。
我跑去找小雪道歉，找她拷走了她手機裡關於羅琳的照片和影片。
那個週五，楊帆照例從職高回來，招呼我們去網咖打遊戲。
照例是一頓天昏地暗的廝殺，時間不早，楊帆說去吃夜宵吧。
周天宇和白梅說要回家了，羅琳則說明天早上要去拍外景的，到了最後，只剩下我、楊帆還有小雪。
我們繼續吃著砂鍋，小雪去邊上小攤買甘梅地瓜的功夫，楊帆問我：“你覺得我妹怎麼樣？”
我吃一驚，楊帆這是要託孤嗎？
我悄然看了一眼口袋裡的隨身碟，罕有地正襟危坐起來，說了一大堆小雪的好話，還放下豪言壯語，“小雪要是男的，就是我杜驕陽的第二個兄弟。”
楊帆似乎很滿意，我也放下心，轉頭便把隨身碟遞了過去，讓他幫我把影片合成了。
晚上我說不清是興奮還是惴惴不安，在自己床上烙餅，楊帆打電話來把我一頓臭罵：“艹，你個變態。”
我聽著他的語氣，一如我們初中時那樣插科打諢，意識到這件事是要成了，於是嬉皮笑臉地回答：“這叫用心良苦你懂不懂？你快幫我好好弄弄，眼瞅著就到她生日了。”
楊帆做影片的速度快到令我咋舌，轉天早晨，他特地領著頂著兩個黑眼圈的小雪在街角和我匯合，把隨身碟還給了我。
“哎呀，怎麼這麼快？”
這話惹得楊帆怒目而視，問我是不是嫌兄弟做的質量差？
當然不是。
我既期待又害怕，具體的感覺我說不上來。
就像是小時候我爸帶著我看女排比賽，那場五局三勝的比賽，前面4個回合，中國隊和美國隊各贏2場，到了關鍵第五局時，比分膠著，賽況激烈，我卻閉上了眼，生怕看到中國隊丟球。
現在同樣，我希望那一刻最好晚點到來。
日子不由我分說地一頁頁翻過。
楊帆還是很懂我，他甚至在影片里加了音樂，是按照羅琳喜好選的動漫歌曲。
我反覆放了很多遍，琢磨著如何卡BGM，從表情到動作精心設計。
羅琳生日那天，我小心翼翼藏好那支老土卻象徵熾熱愛情在這種場合絕對不能缺席的紅玫瑰，約上兄弟們來到網咖。
在我們贏來的小單間裡，EVA的《Fly me to the moon》響起，我望著羅琳的側臉，還真的想象起她在曼揚節奏中翩然起舞的畫面。
接著，我又看向我精心策劃的告白影片，頭一次發現自己竟然這麼浪漫。
投影儀嗡嗡作響，你攥著玫瑰花的手微微顫抖，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唯一沒料到的，就是羅琳臉上全場像機器人一樣的表情。
影片放到最後，初中時候被大家佩服得五體投地的暗語打在大螢幕上，白梅吵吵著定格研究一下是什麼意思，羅琳卻說，直接問二傻子不就好了。
她惱怒地一推椅子站起來，問你：“喂，這一堆破玩意兒，是什麼意思？”
你在她的質問裡垂死掙扎了一小會兒，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在你認識她這十幾年裡，好像從來都是她在衝你發號施令，你也從來都沒有反抗過，基本都是她說啥就是啥。
難道她看不出你的用心良苦和滿腔熱情？
你在她不滿的目光中冷卻了下來，不想讓你們之間連友誼都不存在，最終什麼也沒說。
“這尼瑪誰拍的我，真他麼直男鏡頭，來來來，排位排位。”
羅琳啪一聲關了投影儀，坐回卡座，開機上線。
整間屋子異常安靜，你感覺你那倆兄弟想過來拍拍你，卻都杵在原地。
我也呆站在原地，如墜冰淵，背在身後的手還小心呵護著那朵不會再見天日的紅玫瑰。
從頭到尾，我只是自我感動。
事後我問楊帆：“我是不是做了一件很過分的事？”
“每一次告白，都意味著徹底失去一個朋友！”他一本正經地說。
所以呢？
是我膚淺了？
想給自己兩耳光。
友情比愛情更長久吧？很好，體面地退回朋友的位置。
但周天宇這個豬八明顯沒有聽明白㹴哥的話，他宣佈，要把白梅納入後宮。
楊帆沉著臉讓他滾蛋，他倆說了什麼我不知道，我覺得和我無關。
像是魯迅那句名言，“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我只是覺得他們吵鬧。”
我最好的朋友不懂我的悲歡，我覺得他們吵鬧。
我在這一天晚上，好像明白了什麼是憂鬱。
白梅和周天宇不出意外地戀愛了，在我千瘡百孔的心靈上又戳了個洞。
倒不是我對白梅有啥意思，而是周天宇表白的段位比我高太多了，學校裡一直流傳著一個賊帥的哥們兒在班級裡眾目睽睽之下向青梅竹馬示愛的傳說。
我還一直以為楊帆和白梅有戲呢，唉，我們兩個好基友真是一對同命鴛鴦。
小雪也不讓我省心，居然把煙帶到學校，幸虧我爸跟教導主任是股友，她才沒挨處分。
她心也夠大的，罰站當晚還發了個“山有木兮木有枝”的說說，不會是真跟那個社會人搞在一起了吧。
這之後，羅琳逐漸與我疏遠，不是她主動的，而是客觀原因。
她更多地沉迷於參加動漫社的活動，還參加家裡報的演藝培訓班，週末全天，需要來回去劇院報到。
我也被安排了一個補習班，我爸終於拗不過我媽，為了補我語文和英語的短缺，每個週五晚上都帶著我去某個課題研究小組組長老師的家裡開小灶，當然，作為補償，他給足了我週末和課後的網費。
還有周天宇和白梅，也被安排了補習。
初中時我們騙家長說要去參加培訓，彷彿一語成讖，報應般地在高中實現了。
我們各自在補習班裡不相往來，只有在放學時同路回家，偶爾還能等來從職高提早回來的楊帆。
我開始一個人玩遊戲。
不是那種天昏地暗地玩，而是像那個補習我語文的老師說的：“你要是想玩，就認認真真地玩，玩好了再來認認真真地學習。以後的人生也是這樣。”
然後在補課之餘，他給我找來各種英雄聯盟的競技影片看，作為調劑。
我驚訝於補習老師還有這種技能，他卻說，我當年也是全中國帝國時代2的一線選手，要不是生活所逼，誰會來教書啊。
一邊又把自己家裡的高配電腦關了，拉過桌子，把一大疊閱讀鑑賞摞到我面前，“看完了吧？爽完了吧？咱們來學魯迅吧”。
這個過程痛苦異常，就像我上分一樣。
越痛苦，就越慢，上分如上墳，學文科如學天書，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在祈禱，希望大學快點到來。
可是高中三年遙遙無期，倒是羅琳先和我說話了，開口就約法三章，不能表白不能說愛不能越過朋友關係，我忙不迭同意了。
到了這時，我在那個老師的課程也結束了，英雄聯盟也上了王者。
我們之間似乎又回到了互相扒褲頭的小時候，每天在課間時聚一起侃大山，讓成了股市大牛的㹴哥投餵食物，給小雪出餿主意對付老師。
但我仍然覺得有一道罅隙橫亙在我和羅琳之間，揮之不去。
羅琳和八戒藝考前一天晚上，㹴哥回來請客，席間一個醉鬼想要輕薄羅琳，在那一刻，我憋悶了許久的情緒爆發了。
我和楊帆幹翻了對面所有人。
我爸和㹴哥都花了不少錢來擺平這件事。
沒人埋怨我先動手，但我知道，如果影響了羅琳和周天宇的考試，我能懊惱一輩子。
可如果，真的重來一次，我還會下狠手的。
可能我對羅琳的愛，就是這麼衝動膚淺不計後果吧？
又縮手縮腳。
我爸意有所指地旁敲側擊，我裝作聽不見。
慫的一逼。
誰說皮糙肉厚的鱷魚就不猥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