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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後，六人群裡，他們五個人聊起大學生活，聊的熱火朝天。
我正好為了攢股本註冊了貨拉拉，本來就插不上話，這下更有了藉口。
國慶節前，我正忙著給人搬家，意外地接到一個座機電話，竟然是杜叔打過來的。
我按照杜叔的囑咐，在小鎮郊區的一處廠房裡找到了杜驕陽的爸媽。
杜叔坐在紙板夾鋪就的地鋪上，杜嬸就和衣躺旁邊，精神狀態不是很好，看我來了也不跟我打招呼。
股市爆雷，我知道杜叔肯定也被套了，沒想到他竟然這麼慘。
“帆子，杜叔啥也不說了，啥都沒了。叔沒來得及讓你跑，給你註冊那賬號是不是也封了？”
“封就封吧，那裡沒錢，我沒損失。”我趕緊安慰杜叔。
杜叔一口酒悶進肚，老淚縱橫：“我沒臉見人了，你知道多少人的錢在我這兒嗎，全沒了。”
這是我從來沒見過的杜叔，我心裡湧起一股英雄遲暮的悲涼，卻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等杜叔不抹眼淚了，我問他接下來怎麼辦，他吸吸鼻子說：“跑唄，能咋辦，別連累陽陽就行。”
悶一口悶倒驢，又說：“你別那麼看著我，放心，你叔不會跳樓，也不是不認這個錢了，我得跑啊，我要進去了怎麼掙錢還債？”
我真不知道說什麼好，貌似我少年老成，已經是闖蕩社會的老手，但實際上，我什麼風浪都沒見過。
杜叔半瓶悶倒驢已經下肚了，打個酒嗝兒，從旁邊破紙夾子上拉過一個雙肩包：“這個包是陽陽的東西，還有這點現金，你給陽陽送去，讓他千萬別回家，誰問就是出國留學了。”
杜叔拿出一疊錢，抻出五張，剩下的拍在我手上，想想又放回去兩張。
我心裡一酸，說：“叔，我新買的車，賣了還能有點，給你們帶上。”
“爺們兒，就你那車，一百輛扔我這坑裡就聽個響，你好好掙錢，陽陽叫我慣壞了，沒經過事兒，他也不小了該自己找食兒吃了，你有就給他兩口別讓他餓死，看著點兒他別讓他胡作，也別想著找我，我跟她媽窮過來的人，沒事兒。”
杜叔眼裡有了點精氣神兒，依稀又有了杜叔的風采，讓我回去，說他們要收拾收拾趕緊走了，我說送他們一程，他不讓，我讓他把那疊錢拿回去，他還跟我倔。
“叔，沒本錢哪輩子翻身，這道理您比我懂。”我執拗地把錢放下，逃也似的走出了那間廢棄的廠房。
再不走我能哭死。
回去的路上，我給杜驕陽打電話，這傻小子還跟我嘚瑟他從澳門買的表，我劈頭蓋臉一通卷，最後告訴他他家已經被法院貼了封條。
電話那邊靜默了很久很久，然後我聽見杜驕陽說：“㹴哥，你去我家空著那個老房子，管道間裡有鑰匙，要是法院沒搬空，你拿倆手辦出來，別多拿，多拿看出來了，你就照最值錢的下手。對了，我睡覺那屋櫃子頂上有個合金孩之寶，那陣答應給小雪的，你給偷出來，那玩意兒應該沒人動。”
我用保溫杯的熱氣噓開法院的封條，杜驕陽家的老房子裡除了破傢俱就是一地狼藉，櫃子倒在地上，很明顯櫃子頂上的東西也洗劫一空。
我鬱悶地踢開地上的垃圾，卻在垃圾堆裡發現了踩破了的孩之寶的包裝盒。
艾瑪老天有眼！
我重新貼好封條，回家把盒子扔到我床底下，帶上杜叔給的包，匆匆收拾了行囊去看杜驕陽。
我請杜驕陽去學校食堂吃小炒，結賬的時候，杜驕陽要掏錢，我說我來吧。
他猶豫了一下，眉宇緊縮，最後很沒底氣地嗯了一聲。
我跟他一起回了宿舍，他悉悉索索拿出一大堆東西，跟我念叨這個多少錢買的，那個多少錢買的，我覺出他同宿舍同學異樣的眼神，連忙找個藉口拉著杜驕陽離開了宿舍。
“㹴哥，你去把這些賣了，我手裡的錢不夠下學期學費的。”
“下學期還早著呢，你先好好活著。我就擔心那些人找不到你爸來找我。”
“不會，我爸鬼著呢，暑假他不讓我去旅遊了嗎，他跟親戚說我出國了，我以為他是好面子吹牛皮，還配合他說謊來著。”
看來杜叔那陣就已經走投無路了。
我覺得杜驕陽沒什麼大事，於是放心回了家。
杜驕陽那一大堆東西沒賣上幾個錢，人家奢侈品都保值升值，杜驕陽這個傻貨骨骼清奇，買的全是上午買完下午就賣不出去的東西，可把我心疼壞了。
一下子養上三個人，我手頭緊巴的不行，我妹好像看出了什麼，跟我說她想做家教，被我果斷喝止了，讓她只管好好學習，讀醫科可不是鬧著玩的。
然後我打電話問杜驕陽還有錢嗎，杜驕陽說不多了，我說你特麼找個家教做做啊你個敗家玩意兒。
放寒假杜驕陽跟我說他不回來了，我想想也是，他回來也沒有家，還不如學校裡打打零工掙錢。
但是臨近年關，我又貓抓心似地惦記開了，這傻小子一個人這年可咋過？
我拉了一整天貨回家，小雪把我拉進了麵包車，問我：“杜驕陽的事為啥不告訴我？”
我掏出包煙開個車窗，抽一口，說：“小雪，你心思我知道，從上職高我就知道。”
她知道我喜歡白梅，我知道她喜歡杜驕陽，我倆都求而不得，所以何必揭穿呢。
“給我一根菸。”小雪突然開口。
我愣了一下，沒有說話。
她掰開我手，拿出一根，叼住，點上。
我倆靜靜地抽著煙，“哥，杜驕陽就是我親哥，啥事咱一起扛。”
“別鬧，你要扛啥，你給我好好唸書。”
“我能鬧啥，我做線上家教不費多少時間，再找個翻譯的工作，大二有獎學金了我就自己養活自己。將來我當個好大夫，咱們一家人都好好的。”
“嗯。”我無奈地點點頭。
“哥，我可戒菸了啊，謝謝你最後一根破紅河，你少抽點。”
望著她跳下車的背影，那個曾經追在我們後面跑的小尾巴，真的長大了。
大年二十九貼吊錢，我站凳子上貼，我妹給我一張一張遞，貼了招財進寶，貼萬事如意。
“哥，給你這個闔家團圓。”
我伸出去的手舉在空中，小雪也沒動，大紅的吊錢橫在我倆中間，告訴我們少了個人。
我跳下凳子匆匆出門，阿姨追出來說要是回來票不好買，那邊過也行，能回來就提前打電話，等我吃年夜飯。
坐在去看望杜驕陽的火車上，窗外的景色掠過，我苦笑自己還真是說走就走。
宿管大爺把杜驕陽喊下來時，我都快不認識這個發小了，跟他回宿舍，一地的泡麵桶燻的我直捂鼻子。
“操，你他麼的還吃桶面，買五連包多便宜。”我氣不打一處來，杜驕陽癟著嘴說，“哥，這都是學校超市處理的臨期的。”
“走走走，跟我回家！”
去的時候一個，回來時倆，到家時正好趕上年夜飯，杜家的事已經傳遍了，我爸和阿姨閉口不提，熱情地招呼他吃飯。
小雪雙眼放光，搶著給杜驕陽盛了滿滿一大碗，杜驕陽卻執意要給我爺爺餵飯，讓我們先吃熱乎的，我由著他去了。
放完炮，杜驕陽還領著我妹跟小時候一樣，找了半天啞炮，掰開呲煙花，開心的不得了。
晚上睡覺沒地方，杜驕陽說跟我一起守夜，我嘆口氣，這孩子是真傻了，教我拿鑰匙偷東西的機靈勁兒呢，這才過了幾天沒錢日子？
我在我的麵包車裡搭好床鋪，開了一陣暖風，覺得足夠暖和了，喊杜驕陽一起鑽進去。
我倆靠著車幫一人抽了一根紅河，杜驕陽被嗆咳嗽了，我苦笑著說就這條件愛抽不抽。
抽完捻息了煙屁，我大手一揮，說睡覺睡覺。
被窩不暖和，焐了半天才緩過來，朦朦朧朧正要睡著，卻被杜驕陽壓抑的抽泣聲整精神了。
我一句髒話憋在嗓子裡，終究還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被窩。
他從他被窩裡伸出手來，抱住我的肩膀哭開了。
麵包車的門突然被拉開，我嚇了一跳，看見小雪抱著幾個礦泉水瓶子探頭往裡看。
杜驕陽飛快地縮回他自己的被窩，小雪探頭探腦地把瓶子丟進來說：“塞被窩裡，灌的熱水。”
東一榔頭西一槓子地掙錢不叫個事，做買賣又沒了本錢，我亟需一份能掙大錢又穩定的工作。
眼瞅著就畢業了，我還沒找到合適的事做。
之前籤協議的委培單位都黃了，學校都不太能辦下去，再不會有人給我們安排工作。
我正苦悶著，阿姨遞給我一個存摺，是小雪的名字，她說：“要不你做點小買賣？”
這是這些年阿姨給小雪存的壓歲錢。
這我哪能要，我讓阿姨先存著，說找到合適的買賣再說。
我像個沒頭蒼蠅一樣不知道自己將來能幹啥，一籌莫展的時候，那個一直找我做影片的老師給我推薦了一份工作。
他推薦的公司位於市中心某個寫字樓頂層的辦公地點，門面金碧輝煌，辦公隔間阡陌縱橫，坐滿了忙碌的業務和銷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