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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照舊每天蹭便宜煙。
“女孩子別抽菸，牙都燻黃了。”
“我又不多抽。”
我執拗地搶過王子的煙盒，抽出一根叼上，學著羅琳的樣子悶一口，但怎麼也學不來她的酷颯勁兒。
“什麼玩意兒，真難抽。上課去了。”
我煩悶地把吸了一口的煙扔在地上，腦海中杜驕陽表白失敗受傷的臉浮現出來。
“哎，我的煙，不好抽你順我煙——”
“小氣！”我頭也不回地離開。
語文課的時候，我趴在桌上想心事，校服口袋裡的香菸被擠了出來。
它自由落體，尖角觸地，在地上調皮地蹦了下，停在了老師的鞋子旁。
我這輩子第一次心臟驟停，是在杜驕陽把我拉到身後的時候。
第二次，就是現在。
結果，我被罰站，還要在每兩週一次的全體學生大會上念檢查。
好丟人啊。
我站在教室外面，拿著課本，低著頭，臉都紅透了。
夕陽就那麼灑滿長長的走廊，玫瑰金的漂亮顏色。
終於快熬到下課，樓梯拐角那裡已經有下體育課回來的學生，吵吵鬧鬧地上樓，我能感受到遠處向我投來的一個又一個的異樣目光。
一個身影往樓上走了幾步，轉身又走了下來。
然後就闖入我的視野裡，藍色的校服浸著汗水，是杜驕陽。
我記不清我們講了什麼話，只記得他笑眯眯地把汽水給了我，還摸了一下你的頭。
當時，我連我倆埋哪兒都想好了。
當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回味著那個摸頭，在半夜十二點左右，發了條很文藝的說說：“我見青山多嫵媚。”
然後甜滋滋地睡著了。
為什麼會喜歡杜驕陽呢？他並不是一個驚豔的人。
可愛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難道是因為他的氣質讓我感覺很像我素未謀面的親生父親嗎？
我的生父，母親講了幾次，有一張合照，我只看過一次，只能記起大概的輪廓。
戀父情節？或許有一點點這樣的原因吧。
回想這許多年，杜驕陽對我的呵護如父如兄。
不是男朋友。
週一學生大會，在我前面檢討的是個學弟，那個男生聲音好聽，還會播音腔，在廣播站輪值。
就是因為上週在廣播場表白，現在才站在主席臺上。
檢查快唸完的時候，他突然放大音量:“高一（7）班的白玥，白月光，我是真的喜歡你！謝謝老師和同學們，我的檢查到此結束。”
臺下都沸騰了！學弟被班主任揪下了主席臺。
校長說:“同學們，你們猜這位同學能不能追到呢？”
又一波歡呼的高潮。
精彩的學生大會，史無前例。
輪到我念的時候，也想把自己的心聲講出來，也想說:“杜驕陽！我他媽喜歡你！總算讓你知道了吧！”
但是忍住了。
王子偷偷給我拍了照片，發給我。
說這組照片我意氣風發，非常的成功人士，可以留著高中畢業後上電子廠面試的時候用。
猹年還沒過完，大瓜仍在繼續。
放學路上，我看見周天宇揹著菜菜姐的書包，菜菜姐用小媳婦跟老公逛街的標準距離含羞帶怯地跟著他。
我三觀都碎了。
八戒這個小人，竟然搶了我的準嫂子！
學校太危險，送我回地球。
周天宇嬉皮笑臉地求我們祝福，我能說什麼呢？
我跟我哥，這都是什麼命喲。
此後兩天都不會笑了。
王子問我怎麼了，是不是準備憋個大的，我缷下在杜驕陽面前偽善的笑，臭起臉錘他。
他更樂了：“我覺得你被綠了。”
屁，我跟我哥連被綠的資格都沒有。
我決定從現在開始不喜歡杜驕陽了，另外水哥徹底淪為水狗。
我做的，就是把id加了個“已黑化”的字尾，個性簽名取消。
男孩子嘛，不過是生活裡的小甜品罷了，根本影響不到我。
水狗見我不搭理他，賊兮兮伸了個懶腰，說下午有場約會得逃課，借走了我的手提袋。
第一節快下課的時候，我瞥見柵欄外邊水狗的身影。
竟然這麼快？還不到半小時，估計又是場失敗的約會，又嘴臭把人家嚇跑了。
他先把我的HelloKitty手提袋扔過圍欄，自己又踩著翻過來，落地時一腳蹬到了袋子上。
真是個狗。
下課鈴一響，水狗就在教室外探出腦袋，咧著牙讓別的同學把包還我。
書包怎麼鼓鼓的，快樂兒童往裡面塞廢紙氣老父親了？
我拉開那個還帶著腳印的手提袋。
竟然是一袋子的紅玫瑰花。
我發訊息問他，他說沒人送，看你傷心，施捨給你了。
按理說我應該生氣，可是看著那些好看又新鮮的花，中間有幾朵還被踩扁了，忽然就不想罵他了。
回到家我把它們插在水瓶裡，抽出幾根倒放做乾花。
哥哥回家看到了，欲言又止，終於在臨回學校的時候跟我說了句:“妹，現在還小，可別幹傻事。”
這！這花根本就不是你想得那樣啊，哥哥。
高二分班，霍然去了文科班，哥哥姐姐們高三的壓力也不小，我身邊一下子空落起來。
高二的大部分時間，在課堂、自習與我鍾愛的懸疑小說中度過，幾乎看完了阿加莎全部的作品。
杜驕陽愛科學，我因此物理學得刻苦，但他的物理成績卻不止一個爛字能形容。
這就很迷。
我覺得小鐵球在磁場裡跳來跳去很可愛，最喜歡天體那部分知識，拓展看了很多關於天體的期刊。
“洛希極限，是一個天體自身的引力與第二個天體造成的潮汐力相等時的距離。當兩個天體的距離少於洛希極限，天體就會傾向碎散，繼而成為第二個天體的環。”
下課跑去和哥哥姐姐們打招呼的時候，我跟杜驕陽這樣說。
他沉吟，與其說思索，不如一臉茫然更貼切。
我當時浪漫地想，現在的我和杜驕陽，就是洛希極限中的兩個天體。那個因靠近而粉碎成環圍繞著的天體，一定是我。
這就好像是，用光了全部，只是為了一個永恆的擁抱。
真是小行星間的浪漫啊。
他聽懂了嗎？
學校要為高三部舉行成人禮，也是百日誓詞大會的日子。
正日子前一天晚上，霍然準備了一個投影燈，在手機上給人發訊息，高三年級的某個窗戶上就探出了一個小腦袋。
投影燈比一般的手電大一點點，也可以握到手裡，每次只能投一個字。
“十，八，歲，快，樂，考，試，要，加，油。”
每一個字都很漂亮，是很夢幻的藍色，邊框是一隻在遊的小鯨魚。
站在旁邊的我都被感動到了，更讓我感動的是，霍然還為你準備了禮物，《黃岡密卷》。
我也要為杜驕陽做點什麼。
轉天，我給了杜驕陽十八個一元的鋼蹦，都是我之前攢的。
這十八個鋼蹦的年份是1996——2004，1996是杜驕陽出生的那一年。
我把鋼蹦和一張寫有十八快樂的紙條一起包在信封裡，轉交給了杜驕陽。
許多年後我才知道，杜驕陽把這錢給他媽找零用了，他沒有發現年份。
那天下午，我發呆看窗外，宣示會結束，學生在操場解散。
我看到杜驕陽和羅琳姐有說有笑地走在一起。
他們兩個人好登對。
我心情有些不好，悶悶不樂了好一陣。
王子說咱晚上逃課吧，哥騎小電車帶你去海邊擼串，反正又不遠。
說走就走了，最後一節的課間鈴一響，我們倆就走了。
真是緊張刺激又有點害怕，但是這些很快就被難過打敗了。
我們在海灘上走著，有一搭沒一搭講著話，我時不時停下，在沙子上寫下杜驕陽的名字，然後很快就被海浪衝刷掉。
吃完飯，我們坐在長椅上吹海風，天空上還可以看到一些星星。
王子嘴裡叼著煙，也給了你一根。
我突然想起了那捧紅玫瑰，想起了他被我熟視無睹完全沒有走心的個性簽名：“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王子吐了口霧，我看不清他的臉。
海風把煙吹亮，火星吹散，連同擋住心事的煙霧，也一併吹遠。
周天宇和羅琳藝考前，我哥回來了，喊大家去吃火鍋，我們說著學校裡的事情，杜驕陽還興奮地跟大家說他上了王者，正說著，突然一道黑影壓在我們頭上，杜驕陽腦袋上憑空就捱了個巴掌。
我還沒反應過來，我哥和杜驕陽就跟隔壁桌的酒鬼幹起來了。
我看見杜驕陽被人壓在下面，撲過去使出了吃奶的力氣薅下了那人一把頭髮，杜驕陽趁勢翻上來騎在那人身上打。
混戰結束，對面四個人躺了一地，我哥和杜驕陽渾身都是血，他倆還能活不？
我跪到杜驕陽身邊幫他擦血，一邊擦一邊說：“二餅你不能死，你還沒好好喜歡我呢。”
杜驕陽拍我兩下，有氣無力地說：“小屁孩，哥好好的等你喜歡呢。”
我刻意省略了那個哥字。
警察把我哥和杜驕陽還有那四個醉鬼一起帶走了，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祈禱杜驕陽沒事。
我打定主意，只要杜驕陽好好的，我就跟他說，我不止是喜歡他，我愛他。
周天宇喊來了杜叔，在去派出所的路上，白梅扯開她的衣服，撓破自己的脖子，還讓羅琳在她脖子上種了個草莓，說要做一個被猥褻的偽證。
這麼勇敢的白梅讓我自愧不如。
我口口聲聲說愛杜驕陽，卻啥也沒為他做。
我又難過又羞愧，杜叔送周天宇羅琳和白梅回去，我在派出所外的鐵椅子上躺下，滾燙的臉碰到冰冷的椅面，我覺得這個愛字說不出口。
但在一切還沒確定前，我不會因為放棄給自己留遺憾。
羅琳姐那樣的女孩子誰都會喜歡，可能那更像愛慕藝人一樣的那種喜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