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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曜塵在龍案前翻看奏章，姜茂在一旁話音未落，便聽得上座一聲嘆息。
“皇上，娘娘便是這麼說的。”
鋒利的眉眼間一閃而過的情緒，連楚曜塵自己也沒注意。
姜茂見皇帝沒有什麼吩咐，便躬身離開書房。
承陽殿外，夜幕降臨，星河遙掛於夜空之上。
孟悠然帶著婢女站在承陽殿門口，手裡提著食盒。
姜茂見此匆忙上來見禮。
“嫻妃娘娘吉祥。”
“公公請起，我來看看皇上，勞煩公公通報一聲。”
姜茂心裡打鼓，皇上方才聽他那番話心中定是不快，可…
“還請娘娘稍候，奴才這就去通傳。”
死就死吧，好歹嫻妃娘娘是有同皇上從小的情分在的，應該不會怎樣。
姜茂飛快進去通報了一聲，接著出來引著孟悠然進殿。
“娘娘，皇上讓您進去。”姜茂畢恭畢敬，可孟悠然卻看見了他一腦門子汗。
孟悠然輕輕點頭，扶著宮女的手使了使勁，宮女識趣地將食盒遞給了她。
殿內，楚曜塵坐在案桌旁，見孟悠然提著東西，忙上前扶起即將行禮的柔弱美人。
“傍晚秋風更是涼人，愛妃怎麼來了。”接過她手裡的東西，年輕的帝王眼裡蓄滿關心的情誼，膩人的很。
可似乎她無論何時見他，他都是這樣的，孟悠然低下頭，眼角眉梢透出幾分柔弱。
她早知那楊家的得皇上青眼相待，雖然後宮人都在傳，到底她沒親眼瞧見，那就不作數。可今日看見承陽宮氣氛如此，而直到她進門來見到忙於朝政還依舊在出神想著什麼的的帝王，這到底是讓她心中警鈴聲大作。
葉家覆滅，孟家與葉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尤其是葉家家主，更是她祖父的得意門生，因而她才同那寧貴人走的近些。
如今這境況，虧的她有個祖父在堂，這威望還在。
若是有一日，祖父不在了，想起家中那不求上進的兄弟，還有不求功名的父親。
孟家在外人看來是清流門地，書香世家，祖上出過好幾任太傅。有道是孟氏才子，天家亦難求。
可到這一輩，孟家的門族子弟竟然都沒什麼天賦才學，堪堪入仕的不過也就得個閒職。比如她父親，可父親不以為恥反以為傲，一家人靠著早已致仕的祖父積累下來的聲望在京都富貴人家勉強立足。
外人都道皇親貴胄都要高看一眼的孟家，實際上，內裡早就虧空的厲害，祖父守著清流世家的名頭過了一輩子。除了祖父，這孟家如今也沒什麼可為人道之處了。
後來出了個孟悠然，確實是名動京都的才女，只可惜，不但身子柔弱，且作為女子根本不能承擔為家族繼承榮耀的責任。
她見慣了那些表面恭敬，背地裡卻十分瞧不起孟家的富貴公侯家中的公子小姐。所以自小，孟悠然便知道，自己必須承襲祖父帶給孟家的榮耀，無論依靠什麼方法。
後來楚曜塵做了皇帝，也是祖父所教授的學生，因而孟家的威望也水漲船高，皇帝選妃時，她使了些銀子，叫旁人都以為她對他生了情愫，還是自小的青梅竹馬的情分。
此事越傳越開，傳到後來竟然變成了皇帝與她兩小無猜兩人日久生情。
帝王之心，難以猜測。
那謠言傳到祖父耳裡時，祖父罰她跪了一整夜的祠堂。
“悠然，你可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白鬚如發，眼神卻依舊明亮的祖父端坐在高堂之上。
她那點心思在祖父面前早是無所遁形。
“孫女知道，可只有伴君才有機會。”
這天下最最富貴無極權勢無邊之人不就是眼前的男人嗎？
那夜，她與祖父說了許多，說到孟家權勢富貴不足威望名聲有餘。
隔天，祖父遂了她的意進宮拿出積年的威望在後宮給她安置了一個位置。
楚曜塵不便在朝臣面前拒絕孟太傅，或許當初他本也有選孟家女入宮的打算，只等孟氏自己提及此事他好順水推舟。
人人都知道憑孟家今時今日的地位，若不是孟老太傅出面，怕只怕孟家女在這後宮中連一席之地也沒有。
若非皇帝默許，不然為何不早早平息物議。
這物議後來自然還給了她萬般好處。
她進宮後，皇上確實對她千好萬好。請了無數名醫替她看診，為她調理身子。
可無奈，這最想要的孩子一事並沒有如她所想那般順利。
她身子弱，連太醫都說她命裡無緣擁有自己的孩子。
可孟悠然自個兒也知道，自打進宮那日起，這孟家一門的興衰榮辱，都只繫於她一身了。
於是她開始籠絡新人，想著要是新人生下了孩子，只要生母不在，那她自然有理由養育皇子，如此這般，孟家的地位才能穩固。
待到她祖父百年之後，孟家也不至於全無依靠。
因而對於皇帝本人，孟悠然似乎沒什麼印象，她只知道，小時候那個唇紅齒白的少年，長成了如今這副矜貴清冷的模樣。
外人都道兩人是有打小一起唸書的情分在的，可那些零零碎碎的記憶，似乎早已不夠填滿她日漸崩塌的高牆紅瓦。
剛開始，在她這裡，她似乎只需要盡心侍奉即可。雖不知原因，但她同皇帝是各取所需。她從來也就當此事是個交易罷了。
可，漸漸地，眼見楚曜塵每每溫柔似水的雙眸，每每那個矜貴無邊得男人對她焦心關切的話語在耳邊響起時，她整顆心便不由分說地溺了進去。
當她不得不為了孩子將新人送到皇帝身邊時，那一天，承陽殿紅燭亮了一夜，而她一夜未眠。
她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地陷了進去。
所謂貪心便是如此，當一個人擁有什麼的時候，總是會期待更好的東西。
都說後宮女人怎麼會不在意皇帝的恩寵，起初的孟悠然不以為意，她深知自己的目的，謹小慎微，但又得有大家貴女清流門第的風姿。可後來，她似乎無法控制住自己的心緒。控制不住自己去想今日皇帝留宿在哪個宮室，是誰人伺候。
戲裡戲外，初看只是戲外人，可驚覺之下卻早已做了那戲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