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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節那天是週五。
路之珩早上起來給家裡打個影片聊了會兒，上完課就收拾東西去圖書館了，一直待到下午六點才出來。
推開門就看到路邊停著一輛眼熟的邁巴赫，路之珩腳步一頓。
恰好沈雋從車上下來，一抬眼就見路之珩站在臺階上，兩人隔著幾步對望。
男人身量修長，一套經典的深灰色條紋雙排扣槍領西裝，搭配同色繫條紋領帶。繫上的衣釦勾勒著他勁痩的腰線，說不出的優雅沉穩。
他站在車前，身後臨街店鋪深咖色的牆面上嵌著米白色的窗欄。
傍晚時分，櫥窗裡的橙黃色的燈火逐級亮起，將隔著一條街的他也染上幾分暖意。
沈雋看著路之珩，溫潤的眉眼微彎，未語先笑。
路之珩恍惚了一下，他和沈雋一個月未見的時間這才有了實感。
某種意義上沈恪沒說錯，沈雋確實挺忙。
這一個月他基本上都在出差，待在酒店的時間比在自己家的時間都長，也就是這幾天才閒下來。
路之珩下了臺階，三步並作兩步過去，問：“沈哥？你怎麼在這？”
“來接你。”
沈雋開啟車門，示意他上車。
“給你發訊息打電話都沒人回，沈恪跟我說你可能會在圖書館，所以我就來這裡碰碰運氣。”
“接我？接我幹嗎？”
路之珩說著，拿起手機一看，半個小時前沈雋給他發了幾條訊息，還打了電話，但是手機靜音了，他沒看到。
“去伯父家吃飯，沈恪沒跟你說嗎？”
“沈恪？”路之珩想起來了，“但是他不就是……客氣一下嗎？”
“所以你現在也要客氣一下？”
沈雋笑著揶揄他，故意把重音落在最後幾個字上。
“……倒也不是。”
其實就是。
沈雋也不拆穿他，“那就上車吧？”
“等、等等等一下，”路之珩連連擺手，“最起碼讓我回去換身衣服再去吧。”
沈雋回頭看了他一眼，天氣漸涼，路之珩今天穿了一件連帽衛衣，牛仔長褲，百搭的款式。
“衣服沒問題。”
“沈哥，”路之珩攤開手，白淨的掌心空空如也，“我總不能空著手去拜訪長輩吧。”
他全身上下就一個揹包，包裡就幾本教材和檔案資料，總不能把這個送過去吧。
沈雋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就等著路之珩說呢。
他指了指後備箱，“給你準備好了。”
這合適嗎？
去你的長輩家裡吃飯，還要你幫我準備禮品？
但眼下路之珩也沒時間去準備這些了。
他無奈一笑，坐上車，“沈哥，你這也太周到了。”
沈雋語氣篤定，“因為我知道你定會考慮到這些。”
言下之意，是你路之珩禮數週全，我沈雋才會幫你面面俱到。
他又道，“而且是我們沒有跟你說清楚時間，又貿然過來接你，本就算是強人所難，怎麼還能讓你再為此費心。”
路之珩心想，明明是好意來接他一起過節，還把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
這人說話做事真是滴水不漏。
路之珩問：“有什麼需要我注意的嗎？”
既來之則安之，既然要上門拜訪，總要先了解一下沈家的長輩。
“不用太過拘謹，伯父伯母都是很平易近人的性格，對待晚輩也很和藹。”
猶豫了一下，沈雋又道，“如果提到沈蘊，也就是我堂哥，你聽聽就好，別的不必多說。”
雖然伯父伯母大機率不會主動提起堂哥，但以防萬一，他還是先提醒一下路之珩吧。
“至於原因，有些複雜，以後有機會的話再跟你解釋。”
“好，我明白。”
路之珩點頭，這是沈家的家事，就算沈雋不告訴他，他也絕不會好奇多問。
車子停在一棟歐式別墅前，院中栽著修剪整齊的綠植，但眼下已是十月份，只有幾株月季還開著。
許是聽到外面有動靜，一位身著淺紅色套裝長裙的女士從屋裡出來，微卷的短髮掛在耳後，笑容親切明媚。
這位就是沈雋的伯母，陳欽蘭女士。
“阿雋來啦。”她跟先下車的沈雋打了招呼。
“嗯，伯母，我給您介紹一下，”沈雋看著一旁的人，“這是我的好朋友，路之珩。”
“阿姨好，”路之珩揚起笑臉，拎著沈雋準備的禮物走上前去，“今天貿然前來拜訪，打擾了。”
他這種偏清冷掛的長相和氣質，不笑的時候就是那天上月，枝頭雪。
看得見，摸不著。
真摸著了也是從裡到外都散發著涼氣。
透著一股不好接近的意味。
不過現在，路之珩眼尾微彎，琥珀棕的眸色映著門廊前亮著的燈，乾淨澄澈，笑起來很是乖巧，是長輩最喜歡的型別。
他平時懶散歸懶散，但該有的禮數是一樣都不會缺。
開什麼玩笑，長輩都到門口來接了，他要是還冷著臉，是給誰甩臉色呢。
“好，不打擾不打擾，早就聽小恪和阿雋提起你，今天總算是見到了，小路真是一表人才。”
沈家的小輩裡還沒有這一款的，陳夫人當即心下一軟，上來就是一通誇。
“來就來吧，還帶什麼東西，阿雋也是的，怎麼能讓小路拎著呢，重不重呀，阿雋快幫小路拎著。”
沈雋就知道會是這麼個結果，他接過路之珩手裡的東西，和他對視一眼。
帶著笑意的眼眸明晃晃的傳達出一個資訊：我就說吧，伯父伯母很好相處的。
一位文質彬彬，儒雅隨和的中年男士坐在沙發上，看見他們進來，起身相迎，“都來了啊，這位就是小路了吧。”
“叔叔好，我叫路之珩。”
“嗯，好，”沈正源語調不疾不徐，聽著就給人一種舒緩的感覺，“跟著阿雋喊伯父伯母就好。”
吃飯的時候，主要是陳夫人和路之珩兩人一問一答，沈正源和沈雋時不時說上兩句。
他懂禮數又嘴甜，陳夫人臉上的笑就沒止住過。
她連連感慨：“阿雋怎麼不早點把你帶過來。”
“伯母，我早就該來拜訪的，但是師出無名，不好擾了您二位的清淨。”
路之珩說著，看了沈雋一眼。
“若不是今天沈哥帶我過來，我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見到您二位呢。”
“不打擾不打擾，以後也要常來玩，”陳夫人哪能真的怪沈雋，“阿雋平時也很少帶朋友過來，你能來，我們都很高興。”
一頓飯下來，路之珩對沈雋的伯父伯母有了大概的認識。
陳夫人氣質端莊典雅，性格爽朗又愛笑，待人真誠大方，是個很和藹又熱情的長輩。
沈伯父雖然話不多，但很認真的在聽他們說話。
陳夫人問起他，也是句句有回應，跟路之珩和沈雋說起話來也是一副親切和藹的模樣。
辭別時，陳夫人又給他備了回禮，很是慈愛的說：“下次來的時候，伯母多給你準備點你喜歡吃的菜，工作日要是忙著上課的話，那就週末再來，伯母隨時都歡迎！”
豈止是陳夫人稀罕路之珩。
路之珩也是頭回遇見陳夫人這般熱情好客的長輩，簡直招架不住。
他各項社交技能今天都被點滿了。
他連連道謝：“伯母您太客氣了，您放心，有時間我一定會來的。”
站在一旁的沈雋聽見了這句話，挑了挑眉，路之珩還不知道此時自己答應了什麼。
坐上車，路之珩窩在副駕上，長舒一口氣：“伯父伯母真是太客氣了。”
“溫馨提示，”沈雋笑的意味深長，“她不是在跟你客氣。”
“嗯？”路之珩撩起眼皮，懶洋洋的看了他一眼。
他倚著靠背，嫌衛衣帽子硌得慌，就把它墊在腦後，衣領微敞，露出精緻的頸窩。
額前碎髮毛茸茸的，車內朦朧的光暈柔和了他清冷的眉眼。
像極了一隻盤在沙發角落裡的貓。
沈雋心下發癢，幾欲伸手揉揉他的腦袋。
他輕咳一聲，“伯母剛才說週末再來的時候，你沒有反對。”
“沒有。”
這怎麼能反對呢？
“所以，如果你下個週末不來家裡吃飯的話……”
說到這，沈雋停住了，路之珩屏息凝神，等著他的後半句。
“她就會打電話問我小路為什麼不來。”
等半天就等來這麼一句，路之珩意識到，沈雋又開始逗他了。
“沈哥……”
路之珩無語了，沈雋怎麼這麼幼稚。
濾鏡開始出現第二條裂縫，而且裂縫更大了。
沈雋逗貓成功。
他正了正神色，“她是真的很喜歡你，才會再次邀請你來家裡玩。”
路之珩也能感受到陳夫人不全是在客套。
為什麼呢？
路之珩心想，因為他是沈雋和沈恪的朋友，所以她愛屋及烏？
還是因為他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噫，好自戀。
“希望我這麼說不會讓你覺得冒犯，”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麼，沈雋開口，“因為你真的挺招人喜歡。”
沈恪也好，顧長流也罷，沈雋把自己也算在內，都挺喜歡路之珩的。
路之珩抬眼和他對視，對方眸色深重，眼底是毫不掩飾的欣賞。
“額……謝謝？” 他全當這是誇獎了。
“不客氣。”
沈雋跟他解釋了一下，大概是因為堂哥堂姐還有他，他們三個的性格都比較沉穩安靜，陳夫人就比較喜歡活潑外向一點的孩子。
但沈恪又太鬧騰的讓人招架不住。
難得遇見一個路之珩，長得也好性格也好，哪哪都正正好，又是自家小輩的好友，她自然是打心底喜歡。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週末有空的時候可以去陪她說說話。”
哦，原來是這樣。
路之珩想了想，沈雋說的也對，畢竟伯母本人看起來就是性格外向的人。
“當然，我平時週末也會過去，”沈雋又補充道，“只是我覺得，相較而言，她還是更喜歡你。”
他這話說的相當坦誠，沒有半點添油加醋。
路之珩思忖片刻，應下聲來，“如果我下週沒有課題討論的話，就去拜訪他們。”
“還是以你的學業為重，”沈雋表示理解，“那我先替他們說聲謝謝。”
“能認識伯父伯母這樣的長輩，也是我的榮幸。”
*
路之珩回到家，手中拿著一個禮盒，這是他下車時沈雋遞給他的。
裡面裝的是一個賽羅奧特曼的小木雕，半個手掌那麼大，小巧精緻，泛著淺棕色的木質光澤。
沈雋說這是出差的時候看到的，覺得他可能會喜歡，就帶回來了。
又說顧長流和沈恪的已經給他們郵寄過去了。
言下之意，大家都有份。
像是怕他有負擔而不肯收。
“就當是中秋禮物，路之珩，節日快樂。”
男人語調溫和，清澈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叫著他的名字。
街道旁冷白調的路燈映在他墨色的眸子裡，華光流轉，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
似曾相識的場景。
沈雋上次給他送生日禮物，也是這樣。
遞給他一件能戳人心坎上的禮物，然後鄭重地祝他節日快樂。
路之珩一個不怎麼在乎儀式感的人都能感受到他誠意滿滿，覺得自己是被珍視著的。
心底某個角落悄無聲息地塌陷了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