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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風谷？風落原嗎？真是有幸一見啊！”
一道細若遊絲的聲音從遠方飄來，飄忽不定，讓人無從判斷方向。
明伯子撇了撇嘴，抱臂仰天而望，周身泛出之前的那種冷煞之氣。
隨著一聲嬌笑，一束光影從江的下游射來。
光影由虛漸實，現出十多個人的身影，個個體型彪悍，腦袋半禿，耳結髮辮，暗紫衣衫，衣袖上鏽著金絲半月圖案。
人群分開，從中步出兩名長相一模一樣，衣著白色羅裙的女子，只是其中一人，瞳孔是墨綠色的。
“雪娘！”朱氏兄弟倆驚呼道。
他們實在想不明白雪娘怎麼會和暗月宗的人在一起，當他們再看到出來兩個雪娘時，就更加懵了。
雪娘看都沒看他倆，蓮步輕搖，走近風詩音，轉首向方凌笑道：“還真不能小看你啊，這麼快就攀上高枝兒了？”
“妾身暗月宗雪茹，在此有禮了，見過風落原諸位。”
那雪娘說是有禮，腰身卻不曾有一絲躬下。
方凌這才知道雪孃的名字。
雪茹見風詩音沒有接話，卻又自笑道：“小妹雪茹，敢問姐姐如何稱呼？”
明伯子仰天抱臂，鼻孔朝天，陰笑道：“見到我們風落原的人，都要告訴我們是誰，我們會很煩的。”
他話音未落，周遭的空氣就瞬間冷凝下來，他腳下的草木結出一層白色的冰霜，噼噼啪啪地寸寸向前延展，很快就把雪茹等人站的地方包圍起來。
已表明了身份，卻被明伯子如此奚落，雪茹心有不爽，無奈對方是東神州首屈一指的修真宗門，不論聲望還是實力，都不弱於他們暗月宗。
而且從明伯子表現出來的手段和氣勢，心知這幾人絕非是風落原的尋常人物，已經不是她這個層級可以抗衡的了。
他們這次雖然得到伏氏皇室暗中相助，但俗世王權與世外修真本就是兩個世界，更何況他們現在遠離北漠寒原，身處異地，哪沒有節外生枝的道理呢？
雪茹心思略轉，忍住心中的怒意，強顏歡笑道：“姐姐，我等也只是聽差辦事，絲毫不敢得罪風落原的，只是這三人是宗門要的，還望貴宗給些方便才是。”她收起那份自侍，降了一個身段，用謙遜的語氣說道。
“無妨，只要他們願意跟你走。”風詩音輕描淡寫地說道。
雪茹聞言心裡暗恨不已，卻又發著不得。
“姐姐這是說笑了不是？”
“這是什麼混賬話？你哪隻眼看到我們在說笑？”明伯子厲聲呵斥道。
“你，你------！”
“你什麼你？叫誰姐姐呢？你倒會自抬身價，你算什麼東西？”
“我，我------！”
“我什麼我，有你這樣不要臉的嗎？”
方凌等人聽得目瞪口呆，沒想到話還能像明伯子這樣說。
雪茹在暗月宗地位不算太高，但畢竟也是有身份的人，而今當著眾人的面，卻被如此羞辱，只覺得眼前金星亂閃，喉嚨微熱，一口鮮血就湧到了嘴邊。
“暗月宗怎麼盡出你們這等貨色？”
雪茹的腦子有點跟不上明伯子說話的節奏，卻又彷彿看到了某種她不想錯過的轉機，嚥下那口微甜的血，小心地問道：“前輩和我們暗月宗很熟嗎？”
她心中慌亂，失了分寸，錯會了意思，話剛出口，就懊悔不已，覺得這次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明伯子絲毫沒有搭理她的意思，斜瞥了一眼雪茹身旁那個雙眼墨綠的女子，說道：“扮分身呢？化出一身臭皮囊，不僅是假的，還騷氣醺天，不倫不類的東西，就別妄想那修真大道了。”
明伯子一眼就看穿了那個雙眼墨綠的女子是狐獸，女子正是雪茹身邊的白狐所化。
化妖體修仙身，是她最大的願景，她尚沒到晉階化形的階段，只能靠主人施法才可維持化形之軀，但她相信憑藉自己的天資和努力，再加上主人的幫助，會晉階化形的，並且遲早有一天會達成心願修成仙身的。
這些年來，她從未懷疑過自己的選擇和願景。
可是，今天，對面這個面相俊美的年輕人，說她是不倫不類的東西，是因為她沒到化形階段卻強行變身嗎？還是因為這個化身有什麼不妥嗎？
這些年，她追隨女主，尤其是這三年來在朱家，主人都是被人仰視般的存在啊，可這個俊美的年輕人，為何正眼都不看她一眼呢？
要知道，女主是她入道以來見過的容貌最美的女子啊！為什麼又說她化妖體修仙身是妄想呢？是看出她不行，看出她沒有希望，看出她沒有那份造化嗎？
她一直都很崇拜自己的女主，可自己一直追隨的女主在那個俊美的年輕人面前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那她還有什麼希望在修仙之路上走下去呢？她頓時覺得女主的形象和自己的道心瞬間一起崩塌了。
啊！俊美的年輕人，還毫不留情面地說她身上有騷氣，沖天的那種！雖是化形，但好歹她還是女體之形啊？在大庭廣眾之下，竟然這樣說她。
這是她最後的一點顏面啊！鑽地縫真的不算什麼，因為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嗷”的一聲哀嚎，她徹底絕望了，身形像扎破的氣球，迅速變小，化成白色的狐獸本體，夾著尾巴捲縮在主人的腳下顫抖。
雪茹身後的那些隨從何曾見過這種陣勢？
在宗門曾深得宗主寵幸的雪茹姑娘，竟然被訓斥得差點吐出血來，還不敢吭一聲，那隻狐獸更是被一句話罵回了原形，這個俊美的年輕人是何來頭？竟如此可怕？
那些隨從涼氣倒抽，腳跟發麻，一個個膽怯地縮起脖子，眼睛盯著腳前三寸的地方，再也不敢挪開了。
方凌等人看到那隻變回原形縮到雪娘腳邊的白狐，驚詫不已。
白狐氣息萎靡，哪還有往日分毫的光鮮？
朱錦山小聲地說道：“哥，我們平日裡見到的雪娘，是哪一個呀？”朱錦泰一臉迷茫地搖搖頭。
方凌看了一眼白狐，白狐垂著腦袋正向他偷窺，墨綠色的眼睛中充滿了怨毒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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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一道冷冽而渾厚的聲音從天空深處傳來。
明伯子仍是鼻孔朝天抱臂而立，對傳來的聲音聽而不聞，只是嘴角微微挑起，仍是一副不屑一顧的模樣。
一個身著灰袍的中年男子，彷彿是撕裂空間，直接從中跨了出來，面容瘦如刀削，一縷長鬚垂於胸前，氣度從容。
雪茹驚喜之極，忙率領眾人拜倒。
“參見海長老。”
灰袍男子輕哼了一聲，傲然地看向場間。
“聽聞暗月宗有一個姓海名天勝的長老，今日一見，果真如傳聞中的一樣，又矮又瘦。”
明伯子轉過身來，對著方凌等人嘻笑道：“怎麼，你們不相信啊？是不是覺得他不算矮還挺高的啊？”
暗月宗眾人聽罷面面相覷，就聽見明伯子接著說道：“他那袍子是個擺設而已，他若站在地上，那袍子有一半會鋪在地上。”
海天勝一出場就被人戳到痛處，頓時氣得鬚髮皆張，在半空中怒喝道：“放肆！”
“唰”的一聲，不知明伯子從何處掏出一把金箔摺扇，羽扇輕搖，行容極為灑脫不羈。
“在別人面前，裝高大扮威猛倒也罷了，在我面前，就省省吧，不服嗎？你就站在地上讓我們看看啊！”
“你，你……。”
海天勝身為暗月宗七大長老之一，地位自然不是雪茹能比的，卻也被明伯子羞辱得顏面無存，心中氣血翻滾，臉色一陣紅白，極為難看。
偏偏他對自己的短處極為在意，面對明伯子的挖苦，他下來不是，不下來也不是，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起來，只恨得要把明伯子生剝活撕。
明伯子似乎意猶未盡，眉角一挑，話音挑高了幾分，說道：“你矬也就矬了，膚髮受之父母，那也由不得你。可你數典忘祖，背棄祖宗，投靠異族，又易姓做人家奴，這就是你的問題了。”
“你，你------”
“你以前姓關，你們關家本是西琉域數得著的名門望族，顯赫之時，風頭無兩，不論是修真資源還是法外之力，都是西琉域秦氏皇朝極為倚重的家族，堪比千年前，如今你們暗月宗要滅的朱家，但你祖父耐不住修真的寂寞孤獨苦，且野心又大，不把心思放在修行上，無視這我們這一界的規則，竟窺視皇權之力，終受天罰之刑，落得神形俱滅，西琉秦氏雖寬待於你們關姓一族，但家道免不了從此敗落，你父倒還本份，用心經營，可是你呢，不明是非，叛出家門，改姓投靠暗月宗，憑著修真的幾分天賦，混了個長老之位，然而你的心思不止於此吧！”
“我，我------”
“我你個頭啊！你當年的那些破事，你們宗主，嗯，那個臭婆娘難道當真是又瞎又聾了不成？”
明伯子口若懸河，根本不給海天勝還嘴的機會。
他這一番話道出不為外人所知的隱秘，聽得雪茹等人心驚不已。
他們的四長老，竟然是西琉域關家的後人？明伯子沒有點明他們這位長老棄族姓投靠暗月宗的意圖，但那一句“心思不止於此”的話，給他們留下了無限想象的空間。
這些倒也罷了，修真之路嘛，其修遠兮，艱辛異常，誰沒有一些過往的故事？誰沒有一些自己的心思呢？何況修為到宗門長老這個級別呢。
可是，他們一直無比仰視的宗主，那是何等的存在？在這個俊美的年輕人口中，怎麼就成了一個婆娘了呢？
那海天勝更是被句句誅心，這些連他都快要忘記的隱秘，卻被人用這種熱嘲冷諷的方式抖露出來，加之之前被無端羞辱，頓時令他暈頭轉向了。
他縱橫北漠寒原這些年，習慣了被人仰望，何曾這樣窩囊過？這種落差，他實在無法接受。而且眼前這個俊美的年輕人對他了如指掌，可他卻不知對方的底細。
他忽感到一絲從不曾有過的恐懼，慢慢在周身浸散，一陣冷意襲來，胸中憋悶，只覺得一陣絞痛，鼻中流出兩道血水，兩眼一黑，從半空中一頭栽了下來。
雪茹等人伏在地上欲起未起，正心思各異地聽著那位俊美的年輕人喋喋不休，就聽見宗門大長老氣勢非凡地說了句“放肆”和兩個“你”字，然後從半空中一頭栽了下來。
不禁面面相覷，甚至沒有人反應過來上前去接一把，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的四長老“砰”的一聲悶響，摔落在地上。
明伯子嚇了一跳，心想這個暗月宗的小老兒，心胸怎麼和他的長相一樣矮矬緊呢？是不是自己的修為又爐火純青了一層呀！
他這樣想著，心裡就無比愜意起來。
朱錦山“撲哧”一聲忍不住笑了出來，一臉虔誠地說道：“前輩好厲害！”
不論這句話是肺腑之言，還是拍馬屁，總之，明伯子聽著十分受用。
他笑咪咪地看了朱錦山一眼，心想，這娃兒有眼色，夠機靈，討喜，比方凌那個木魚疙瘩強多了。
他甚至開始考慮回到風落原，準備送這個小傢伙什麼見面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