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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神廟的隊伍很長很長，尹隨星和漢子遠遠地墜在隊伍最後，推著放著祭品的推車，慢悠悠地向前挪動。
在跟尹隨星說完到時候一切跟著他的動作來做後，漢子就變得沉默寡言了起來，無論何時尹隨星看過去，他都是一副垂眸虔誠的模樣。
現在看來還是什麼都別問比較好。
在心裡做下決斷後，尹隨星就開始觀察前面的隊伍。
她發現這條隊伍裡全是像漢子這樣的男人——如果他們還能被稱之為人的話，他們的身上胡亂長著肉瘤和眼睛，像是分裂或是拼接的產物，她看見有人的脖子上頂著四五個腦袋，有人的手像是花一樣在手腕上長了一圈，有人沒有傳統意義上的腦袋，大大小小血乎乎的眼睛密密麻麻紮成球狀，替代了他的頭。
尹隨星抿了抿唇，她現在推著車，能確認的只有自己的雙手還是自己印象中一個正常人類該有的手的樣子，至於其他地方，她不敢確定，在目前這個情況下也無法確定。
在隊伍的兩旁，大概每隔五米左右就有一個舉著巨大的，畫滿金色眼睛的香的人，那些香被點燃後的白煙帶著股詭異的甜膩香氣，讓尹隨星倍感不適。
她放輕了呼吸，有些難受地擠了下眼睛，稍稍抬頭向天上看去。
她什麼都看不到。
純白的煙霧像是把隊伍攏進了一個獨立的小世界中，遠方若有若無的綿長鈴聲，悠揚的古樸歌聲，以及眾人踩踏粘溼土壤時發出的啪嗒啪嗒的聲音，在聲音交織中，尹隨星莫名地感到了一種無形的壓力，隨著她觀察隊伍的時間增加而一層層落在她的身上，讓她的思緒逐漸變得混沌了起來。
察覺到自己的腦子好像有些不對勁，尹隨星就立刻收回目光，用力咬了下舌尖強行集中注意力，垂著眼目光放空，裝出一副虔誠的樣子，任由自己的雙腳跟著隊伍行進。
隨機應變吧。
她在心中這樣說道。
雖然這個隊伍處處都在散發著不祥的氣息，但就現在的情況來看，她偷偷溜出隊伍私下檢視情況的可能性並不大，畢竟她的手上現在還推著祭品。
現在她要做的就是在人群中渾水摸魚，然後儘可能地觀察收集更多的資訊。
而渾水摸魚這事她很熟，強裝鎮定也是，這些都是她在初高中階段鍛煉出來的“小技能”。
在初高中時期，尹隨星時常犯懶，不去寫那些一看就特簡單的作業，然後在面對老師上課前走班檢查作業時，她總能自信地對上老師的目光，鎮定地翻到自己寫滿了的地方，矇混過關。
而在語文老師要求全班去她辦公室背誦古詩文時，尹隨星則會在確認了前面的都是自己熟練掌握的內容的情況下，一口氣佔據了老師的整個上午，一首接一首地快速背誦，讓語文老師認為她已經完美掌握了所有必背篇目，在她還沒有背後面的內容的情況下，在表格上給她寫上“已完成”的字樣，並在自己所帶的幾個班裡誇她背得又好又快，讓大家跟她學習。
可事實上，那些後面的篇目她壓根沒背。
隊伍走了很久很久，在白煙的籠罩和重複性極高的動作下，尹隨星的時間觀念漸漸消失，原先活躍的思維也開始變成一灘偶有波瀾的死水，原本刻意放輕的呼吸也慢慢變得正常，而後，變得有些貪婪。
就像是剛剛恢復了呼吸能力的人對新鮮空氣有著本能的渴求一樣，她開始大口大口地呼吸，連手腳都開始發麻。
而隊伍還在向前走。
在她的思維徹底變成了一灘死水後，她開始變得有些恍惚，每向前踏出一步，她都會不由自主地認為自己似乎本就該待在這個隊伍中，她本就是這裡的人，她理應前去拜……
她的思緒在此處戛然而止。
尹隨星有些迷茫地皺起眉頭。
她要去拜什麼來著？
拜天地？
嘶……
好像不太對。
“……你需拜……”
飄渺的聲音在她的腦海中響起，但前言不搭後語的，最重要的地方尹隨星半個字也沒聽到。
尹隨星：“？”
她莫名有些惱火，但她不也知道自己現在為什麼會惱火，她總覺得自己不應該因為別人沒有提醒她什麼東西而發脾氣。
一番思索過後，她認為自己可能是不喜歡對方的聲音。
雖然她也聽不出來對方的聲音好不好聽就是了。
想到這，尹隨星又偏了下腦袋。
不對啊。
她這樣想到。
她應該是一個很會欣賞美的人才對，她不喜歡的聲音按理來說她應該覺得難聽才是，可現在她明明判斷不出來這個聲音好不好聽，但她卻在本能地對這道聲音感到惱火。
總不能她真的是那種脾氣很大又不講道理的人，會因為別人的提醒含含糊糊而大發雷霆吧。
尹隨星的眸光定了一瞬，決定還是把鍋推到那道聲音上去。
她是不可能承認自己脾氣很大又不講道理，所以她只能認定就是那道聲音惹人厭煩。
事實肯定就是這樣。
所以那道聲音的主人也是有點可憐。
尹隨星發散思維，覺得這樣一個有著討人厭嗓音的人的人生肯定會比像她這樣的普通人要稍微難過一點。
讓我們為她/他默哀一秒。
阿門。
“……蠢……你需拜……”
尹隨星聽到那個聲音又在說些什麼，她本著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禮儀豎起耳朵去聽，結果就精準地捕捉到了“蠢”這個字。
她不高興了。
“你罵人。”尹隨星說，“我又沒惹你。”
她話音剛落就感覺自己現在說話的聲音好像有點不太對勁，低頭看去，她發現另一個自己正在朦朦朧朧的白煙下，推著車，像上了發條的機器人一樣僵硬地向前走著。
“？”她疑惑一秒，受一股沒由來的本能驅使向下衝去，撞進另一個自己的身子之中。
“呼！”尹隨星整個人身子一僵，猛地瞪大雙眼，盯著眼前的祭品，急促地喘了口氣後又立刻放緩了呼吸，隨即用力咬住舌尖，透過痛覺來使自己徹底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