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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啜泣了至多兩下就平復了情緒，活了二十多年，剋制已成常態。中國人向來含蓄，我生前所在的那個人間是不支援人自由表達情緒的，尤其是表現出悲傷會被認為虛偽、丟人、不吉利，我見過很多小孩哭的時候被安慰和體諒的機率都很小，一般都會被家長邊罵邊提溜起來，大多數情況會額外踹兩腳。
至於我是什麼樣，我沒有印象了，我真的從小就不愛哭。
所以即使在再親密的朋友跟前我也不想表現自已脆弱的一面，徐衛貞對我迅速止住的眼淚也表現的並不意外，但他還是善意的張開雙臂，嗨，扯這個幹啥，我看著他這副樣子嗤笑了一聲下，敞亮的跟他擁抱了一下，謝謝你我的好兄弟。
我想我會盡快透過考核，維護好我們的搭檔關係不讓別人佔去，我也要做最優秀的拘魂使，我們的以後會是雙優拘魂使組合，酆都冥府十大冥司榜上有名的那種。
我痛痛快快的抱住他，還學著梁山好漢的架勢拍了拍他的後背，這傢伙體格太大了，以我們倆的體型差，咋抱都有點奇怪。好傢伙，兄弟，“行了，我覺得我們有點曖昧了。”
……“這是人間很新的詞，小馳傳給我的呢。”
小馳。他抱著我緊了緊，我感覺這人好賴話不分，我剛剛明顯是暗示他撒開我，誰知他又躬下腰把頭埋在了我的肩上，我感覺出這人不對勁，便問他：“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還是碰到什麼犯難的問題了？”
他不說話，但是也預設了我的猜想，徐衛貞也會苦惱，他也會遇到困難，會煩心會焦慮，我不只是他的徒弟，我還是他的朋友，我能為他做什麼？
“是不是我任務沒做好？要受處分？”胖小確實殺害了許多嬰靈，這都是我的失職。可至少我的事情不能讓徐衛貞這麼為難，我自顧自的說著：“沒關係的，死這一遭也沒受什麼大苦，皮肉之苦一點沒吃著，我還真覺得心裡不踏實呢，也不能啥好事都讓我佔了去啊，該怎麼罰就怎麼罰，處分總有個頭，把這關過去，我出來之後還跟你混。”
他笑著在我肩頭嘆了下氣，實在忍不了我這樣胡言亂語下去，抬起頭捧著我的臉，微笑的搖著頭說：“不是這些事，你怎麼這麼能想啊？”
我覺得我們有點曖昧了，這話我不是第一次說了，他還是沒完沒了的rua我，看來這事必是跟我有關。髒蛋已經死了，我自認為真的沒什麼牽掛了，我當了兩百年幼兒園園長沒待出精神病來，也算熬成個老不死的了，有的時候真希望徐衛貞能學會什麼事都直說。
“你想不想跟我去陽間看看？”出乎我意料，他還真說了，但是挺委婉，委婉行，委婉點好。
可是我去那幹嘛？我得名正言順的回去，不然來回辦手續多麻煩啊。不急這一時半會，我謝絕了他的好意。
“不麻煩，難得能去一趟呢，這次我帶你去，出什麼事我頂著。”他虔誠的握著我的雙手，明明是他給我發的福利，卻好像在請求我抓住這次機會。
真的沒出什麼事嗎？我只是沒透過業務考試，我不是啥也沒學，非公職人員禁止擅自出入冥界，公職人員也得給管委會發函啊，我知道自已在冥界算個有背景的鬼了，但是我也不能濫花人情（鬼情）吧？而且這個月十五大考，我現在一點玩心都沒有，這人平時管我管得那麼嚴，今天怎麼竄搗我出去啊？
“上面有事？”我發問道，我有信心不出三個回合就給他問出來。
“沒有，就是想帶你出去適應適應，你的生辰我出任務沒來得及回來，這是你來陰間的第一個生辰，我想給你補過一下。”
“可是我生辰都過去快半個月了，要補也不差這兩天了吧，等我考上我帶你回我老家吃楊國福麻辣燙、佳木斯拌麵、齊齊哈爾烤肉、哈爾濱紅腸、馬迭爾冰棒，哎呀媽呀保證你吃完都想辭職，真的，不差這兩天，等考完試我安排你嗷。”
……“我確實要去趟東北。”他在那小聲嘀咕著。
“啥？”
“沒有，我自言自語呢。”
“哦呦哦呦，你還會自言自語呢哦呦。”切，也不知道啥話是我這個預備拘魂使不能聽的。這人怪怪的，“真的沒什麼事嗎？”我繼續追問他。
“沒有，真的沒有。”
【天圓地方律令九章，門神護衛閃兩旁。六神迴避四煞遁，手握金刀來除喪。 頭頂北斗魁罡踏，雌雄二煞速速藏。金刀一砍兇殃滅，鋼刀一下化吉祥。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什麼動靜？“這跟咱倆說呢？”
徐衛貞擺了擺手，露出一副不勝其煩的樣子，“不用管，上面有人辦喪事，唸叨著咱們偶爾就能聽著一下。”
“我第一次聽到誒。練一下午進步這麼大？”我當然高興，這能不能說明我離拘魂使的資質更近了一點。
“這個要看緣分，一般情況都是……”他突然卡碟，然後就不說了，連解釋也不解釋一句。
“？都是什麼？”都是什麼呀，我還擱這等著呢。
“沒什麼，就是隨機的緣分，可能混的年頭久點會經常聽到吧，但是模模糊糊的也沒什麼好聽的。”
模模糊糊？我聽著脆生著呢？
“你說你聽到的是模糊的？”
【頭頂金盆跪塵埃，護駕將軍兩邊排。孝男孝女靈前跪，護送亡人上瑤臺。】
“可是我聽到的是清楚的呀？”他不說話，我看見他臉上緊張的表情一閃而過。
人間
“摔盆子是做什麼？”這一家人張馳都不認識，但是換遲淼來眼神會比他更冷，張馳其實沒參加過葬禮，他大概知道一點，但是剛跪在遲淼奶奶棺前沒多會就被強行拽起來，然後就這樣站著棺材邊看著裡面這位老人，心裡暖呼呼的，眼睛也捨不得移開，看來是對遲淼很好的人。
“摔盆就是告訴你奶奶，這家沒有她吃飯的傢伙事了，死了之後……唉好好安息，別想家，儘量別經常回來。”
摔盆表達的是“不相往來”，亡者為陰，生者為陽，避免陰陽糾纏，各自安好。
“明白了……那我為什麼不能跪在我奶奶跟前呢？”張馳又問，回答的是姑姑，這個沒心沒肺的，作精一樣的人好像也老了。
靈堂裡都是遲淼的長輩，因為喪事的原因大家都免去了一些形式，不至於讓張馳轉著圈的認親打招呼，但是另一套形式也在增多，就是好像大家都不希望他跪著。
蠻奇怪的。
“那是外人行禮的地方，到時候我們得站在兩旁回禮，人家鞠躬咱們就鞠躬，人家磕頭咱們就磕頭。”
“嗯嗯。”他乖乖的點點頭，姑姑眼神中閃出一絲詫異，後來也只說她懂事了。
過了不久，人都走了，靈堂裡就剩我們一家人，張馳又小聲問：“人來的差不多了為什麼還不讓跪？”
“不好。”
“啊……不好。行，那剛才從門口哭到後堂的是誰，她倆哭的裡倒歪斜的我沒看清。”其實張馳是不認識，不過在這一大家子人跟前能保持不露餡也沒費什麼功夫。
“活著不孝，死了亂叫。”
“啊”張馳微張著嘴沒發出聲音。
“你奶奶的兩個妹妹。”姑姑冷眼看著那兩個小丑，匆匆的哭完匆匆的離開，張馳只是看著棺材裡的老人發了一會呆那兩個人就走了。他們人多的家庭真複雜。張馳對這個認知還挺深刻的，還記得小時候玉垚姐姐悄悄告訴過他，自已每天都是裝的很開心。
殯儀館下午四點半關門，下午三點半人就走的差不多了。張馳趁著沒人又偷偷摸摸的跪在了老人棺前，他習慣了，祭祀的人都是這樣的，他曾經感覺過那麼多人的虔誠和真心，大家都是這樣的跪拜祈禱。跪在老人的棺前感覺空氣反而沒有那麼生冷，抬頭就是老人的遺像，跪下才會有更好的視野，才會有更接近老人的感覺，只是那些人不願意，可能覺得形式中不必再加上這麼累人的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