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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藍回到家，徐永長還沒回來，自從她流產後，他又恢復了早七晚十的工作時間，早上七點就在公司整理資料，十點準時出現在醫院，和醫生溝通藥品在各類患者身上的使用情況，和倉管了解存貨，最近的出貨，順便和主任聊聊感情，談談生活，觀察一下科室裡還有沒有什麼要做的事情。下午給手下幾個兵開個會，再晚上準備和醫生或者廠家吃個飯，吃個飯小酒一喝，差不多到家就十點十一點了。
“這錢也不是好賺的，殺了我我也幹不了這個工作。”袁藍給自己煮了碗麵，麵湯煮得濃濃的，放了點紅辣椒、大蒜葉子、肉末，紅紅綠綠的煞是好看，袁藍喝了碗麵湯，心滿意足地想道。
一碗下肚，袁藍感覺肚子剛剛墊了個底，正準備再去裝一碗，徐永長回來了。袁藍順手把碗放在門口的鞋櫃上，接下他的包，又把睡衣從臥室拿出來，等他換了把換下來的衣服，掛在門口的衣櫃裡。
“今天早一點，還沒吃飯，你在吃麵啊，給我裝碗吧。”徐永長手都沒洗，徑直朝餐桌坐下來，靠在椅背上抬頭望著天花板，好像在想著什麼。
“好久沒吃這麼清爽的面了，別說你還真賢惠，當初沒看出來，總覺得你愣愣的。”徐永長挑了一碗麵，哧溜一口吃一口滿滿的。
袁藍一聽愣愣的，想起單位的事，不禁悲從中來，別人都有圓滿的生活，可是自己呢，庸庸碌碌不說，前方更是一片暗淡。
徐永長看著袁藍，見袁藍低著頭不說話，抬起她下巴一看，眼淚一點點滑下來。“怎麼了，這是，說你楞還不高興了。”
袁藍不說話，她不高興的時候總是不說，自己生悶氣，讓別人摸不著頭腦。“楞點也沒啥，太精靈了也不行，你看看你家袁天。”他看了一眼袁藍，還是把剩下的半句話給嚥下去了。“我們家現在也不需要你賺錢，你恢復得差不多了，我們就趕緊再要個孩子，你這性格在工作上也不會有什麼大的成績，就好好在家給我做好後勤，帶好孩子吧。”
他彷彿看穿了袁藍心裡想的，又繼續說：“你這工作如果幹得不順心，就辭了算了，我養得起你，你沒事學學會計，過段時間我想自己單幹，你沒事就來幫我管管財務。這適合你。”
這一番話，聽上去很暖心，字字句句都為袁藍考慮。可是袁藍聽上去卻那麼不痛快，那就是我的一生，都在圍著你轉嗎？我再也沒有了自主權，我被剝奪的這一切，就是因為我不夠聰明，不夠漂亮，不夠精明，所以我的一切，結婚前被爸媽掌控，結婚後被丈夫掌控嗎？
她如鯁在喉，卻不能把這些話清楚強勢地表達出來。所以她恨自己，恨自己的懦弱。
剛剛說袁天什麼？她突然反應過來：“袁天怎麼了？”她對這個弟弟，雖然不算太喜歡，但畢竟是一母同胞的親人，她不希望他出什麼事。
“沒什麼，就是他太活絡了，活絡過頭了不是什麼好事，我們這行，誰不是人精，活絡還是應該真誠的，總是有些人以為自己最聰明，結果到頭來發現自己才是那個傻子。當然我不是說他，他現在混得很好，跟我們的扛把子大姐打得熱火朝天，你放心吧。”
聽到袁天混得不錯，袁藍的好奇心上來了，袁天從小撒謊成性、戀愛逃學、卻又遺傳了家族膽小的習性，被人打了也不敢回手，被人欺負誰都不敢說，除了長著一張好臉蛋，實在想不出他有什麼優點。就這樣一個人，還能混得不錯？
不過丈夫沒有說，她也沒有追問下去。她不像一般女人一樣愛打探別人訊息，她對自己更關注。她隱隱覺得，不想去過丈夫說的那種生活，那種生活聽上去不錯，可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秋天很快過去了，雪飄下來的時候，就要過年了。
袁天帶著妻子兩個寶寶，拎著燕窩、海參、蟲草營養液各種滋補品回到了爸媽家。媽媽一看：“喲，我們家的葛朗臺賺大錢了。”
“媽，看你說的，我孝敬您不是應該的嗎。”袁天放下東西，抱過娃，讓兩個娃輪流親了一下奶奶的臉蛋，又親暱地摟住媽媽肩膀，回過頭看了袁藍一眼，得意地一笑，袁藍知道他在向自己顯擺他在這個家的地位。袁藍說：“媽，袁天這半年可厲害了，在永長他們公司混得風聲水起，永長說以後都要跟他混了。”
大家說著說著，話題又轉到袁藍頭上：“袁天干這個工作，之前我是不滿意的，現在看起來也算不錯。袁藍也不能安於現狀，還要應該考個編，雖說也比較穩定，但混著總不是一回事。”袁天一看，馬上扯過話題：“爸，你是不是認識省第二醫院的劉主任啊，什麼時候能帶我見見嗎？”
此話一出，袁藍都不敢抬頭看爸爸，如果換作平時，他肯定要暴怒，這過年的日子，又有兩個小孫孫在，她猜爹會忍住，果不其然沉默了一陣，爸爸轉身走開了。
袁天尷尬地笑笑：“這老爺子！咳！”
在袁藍的印象中，爸爸雖然摳門小氣，但他從未利用自己的特權為自己謀取私利，這些年他也是老老實實花自己工資，存自己工資。甚至別人感謝他買的一件衣服，都要折現還給別人。
袁藍理解爸爸，她抱著小侄女安安跟著爸爸進了房間，爸爸躺在靠窗臺的搖椅上，兩鬢的頭髮被太陽照得閃著金光，兩邊都是白髮，爸爸不如以前精神了，人老好像就在那一剎那。
“小藍啊，你坐吧。”爸爸轉頭看見女兒，抬眼示意對面的椅子，伸手把孩子抱過去：“要不是看在孩子份上，我真想把他罵出去！成天什麼事不幹，就知道佔家裡便宜。我的性格你們不是不知道，工作是工作，家裡的事是家裡的事，我是這麼要求自己的，也是這麼要求你們的。”
袁藍不知道說什麼，囁嚅著：“爸，你別生氣，我聽永長說，他在公司挺混得開的。他應該也是隨便說說。”
爸爸搓著安安的小手，一邊以一種從未見過的慈祥神情看著小安安，一邊以一貫以來的嚴厲口氣說著：“現在看來，你找永長也算是找對了，爸爸之前不滿意，還有你們那時候的事情，都過去了，你雖木訥一些，但也是有好處的，從來就不惹事生非，要保持自己的優點，知道了嗎？”
袁藍知道兩人的話說話了，可以走了，她問：“安安我帶出去嗎？”
爸爸繼續慈愛地看著孫女，眼皮都沒抬一下：“你自己出去吧。”袁藍看一眼，知道爸爸特別喜愛小安安，甚至超過了小孫子衡衡，安安隨了爸爸的機靈和媽媽的乖巧，的確是討人愛。“可能自己和弟弟，都讓爸爸太失望了吧。”袁藍想著，輕輕關門出去了。
趁著過年，袁藍請愛武一家人到家裡聚餐。愛武結婚了，物件是永生介紹的，是他大學同學，也是農家子弟，叫鄒古平。結婚第二年就生了孩子，是個女孩，叫小花生。那天下著大雪，家裡沒老抽了，徐永長沒帶傘衝去小超市買了一瓶醬油。進家門的時候，腦袋、肩膀、袖子上落滿了雪花。袁藍拿著鍋鏟正炒菜，急急忙忙鏟子都沒放下，順手拿起毛巾就幫他拍腦袋上和身上的雪花，“沒事沒事，一會兒就幹了。”徐永長有點不好意思，一直躲著，袁藍沒作聲，堅持著把身上的雪花全拍乾淨，再在烘乾機裡拿出乾乾淨淨暖烘烘的襪子讓他換上。
徐永長諂笑著看著另外兩人：“你看，別人都笑話我們了，把我當小孩呢。”
鄒古平看呆了神，努努嘴對著媳婦：“學會了嗎？”愛武一巴掌下去：“你學會了嗎？”一眾人哈哈大笑。袁藍不好意思地說著：“別的我也幹不了，就把家裡後勤做好就好了。”鄒古平拍下徐永長肩膀：“家有賢妻，是你老兄的福氣啊，你可要珍惜啊！”
飯後，愛武抱著小花生和袁藍在房間裡聊天。“你是真喜歡你家徐永長啊，你看你賢惠的，你看鄒古平都羨慕得口水都留下來了。”愛武笑著。“不過我跟你說，賢惠可是有度的，你也別對他太好了，男人！哼，都是賤的。”
“我也沒想那麼多，我只是想盡可能做好自己的事吧。不能給別人添麻煩。”袁藍不好意地笑著：“你比我能幹多了，徐永長還說你好呢。”
“哎呀，你就是太善良了，何必老是想著別人呢。”愛武對著她後腦勺拍了一巴掌。“傻妞！”
袁藍羨慕地看著她：“我就羨慕你有崽崽，你看小花生，這麼可愛，我怎麼這麼不爭氣呢。”袁藍抱過小花生，小花生咿咿呀呀對她叫喚。“跟我講話呢。真乖。”她衝著小臉蛋狠狠地親了下去，小花生小眼晴盯著她，叫喚得更歡了。
“是呀，我現在最主要的目標就是懷個孩子。”袁藍說：“永生也喜歡孩子，他看到別人家娃都兩眼放光。他挺著急的，一直想去醫院看看。”
“那你就去唄，你上次流產也蠻久了吧。”
“快一年了，那找個時間去看看吧。”
“你上次流產後例假還準嗎？”醫生檢查完袁藍的身體，皺著眉問道。
“不是很準。而且變化還挺大的，量變得很少，而且一會提前，一會推後的。”袁藍說道。
“那這樣你還不早點來看，你還想不想要孩子了。”醫生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連著眼皮都打褶了，眼晴扯成一個三角形，好像遇到了大難題一樣。
“醫生，我沒事吧？我就是備孕一直沒懷上，所以來看的。我們年紀也不小了，所以也挺著急的。”袁藍解釋著。
“著急你現在才來？你們太不小心了。再去做檢查吧。”醫生把手上的病歷本一扔，扔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