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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千山手中算盤珠子打的“啪啪”作響，良久才點頭哈腰道：
“客官，這一桌共二兩三錢。”
等二樓最後一間包廂也結了賬，沈千山總算是有空擦了擦額前沁出的汗。
這兩天實在是把他忙壞了，也不知老二有沒有將魚送來。
可當他下樓轉入一處角落，卻見那裡圍著不少人，不時有喧鬧聲傳出。
不知為何，沈千山心頭湧上一種不祥的預感，趕忙扒拉進去，就見自家兒子黢黑的面上憋的通紅，雙手緊緊地將鯢魚擁抱在懷裡。
心立馬涼了半截。
“我、我不賣！”
“你再說一遍！”大漢被激怒，一把推開好言勸阻的小廝，扯過沈燁的衣領吼道，“你可知縣城的李家？”
一旁圍觀的人群小聲議論：
“李家，哪個李家？”
“還能是哪個李家，縣城的李主簿家唄！”
“嘶……那這人不就是……”
大漢洋洋得意，一腳踩在木凳上，繼續威脅：
“二百文，買你這魚還不服？老子又不是不付錢！我再問你一次，賣不賣？”
沈燁哆哆嗦嗦的說不出話，只雙手還緊攥著魚頭不放。
這大漢怒目圓瞪，拳頭高高舉起，彷彿下一秒就要砸下。
沈雲琉的心“咚咚”直響，第一回直觀感受到什麼是“我爸是李剛”，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大漢將她爹當眾折辱，圍觀的百姓包括掌櫃的都瑟縮在一邊不敢出聲。
她必須得說點什麼，對！不能就這麼光看著！
沈雲琉大腦飛速運轉，等拳頭即將落下的前一刻，她腦海中一片空白，等反應過來時，小小的身體已然像個小牛犢似的，不顧一切的衝了出來：
“不許打我爹——明明能賣一兩，憑什麼賣給你二百文？就因為你是李主簿家的人，我們就非得賤賣嘛？如果是的話，那我要去官衙問縣令，問是不是凡是李主簿家的人買東西都可以強買強賣！”
圍觀百姓皆倒吸一口涼氣，也有那看不慣暗自叫好的。
大漢低頭望著還沒自己小腿高的女娃娃，嗤笑一聲，將沈燁甩到一邊，蹲下身去直勾勾的盯著眼前的沈雲琉：
“小丫頭倒是伶牙俐齒！小小年紀就知道拿縣令來壓人。只是若我今日偏要這魚呢？”
這一瞬間，沈雲琉切身感受到大漢眼中強烈的狠戾，那種誓不罷休的氣勢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我賣，我們賣，這魚你拿走吧！”
沈燁撲過來將沈雲琉拽到身後，顫抖著將魚遞交過去。
大漢滿意了，朝身側的小廝努了努嘴，兩串銅錢就這麼甩到地上。
屈辱、不甘，讓沈雲琉無法抬頭。
感受到爹爹右手抓著胳膊的力道，她只得拼命剋制著，反覆不斷安慰自己：這些將他們尊嚴肆意踐踏的人，總有一天，她都會還回去！
見事已成定局，掌櫃的拉起兩人，再替他們將兩吊錢拾起，低聲安慰：
“此人是李主簿的小舅子吳海威，李主簿妻子死的早，臨死前懇求他關照孃家弟弟，這也導致吳海威在茶樓酒館作威作福慣了。畢竟只要不是大事，誰也不願得罪主簿。”
“我再補你一百文，這虧咱就嚥下去，自認倒黴算了。”
沈燁接過二百文，默默點了下頭。
這時，被好心小夥計攔下的沈雲霄終於被解放出來，跑到沈雲琉面前抱著她小聲哭泣。
爹爹差點被揍，姐姐挺身而出，而他只能被人攔住幹看著，這一切足以給他幼小的心靈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我們走！”
吳海威斜睨了眼父女三人，圍觀人群自動讓開了個通道。
就在他大搖大擺即將走出酒樓時，一道鵝黃色的倩影小跑著站在她面前。
吳海威不耐的打眼看去，想看清是哪個不長眼的敢攔他的道。
卻聽得一聲嬌蠻女聲先起：“吳叔叔，您怎麼在這兒？”
吳海威眉梢一跳，待看清面前少女的容貌後，不耐神色盡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滿面笑容：
“是霜兒啊？今日怎的沒去找你筱妍姐姐玩？”
說罷還將手中拎著的鯢魚晃了晃：“看，這是什麼？”
賀霜往酒樓內走了幾步停下，視線一一掃過，待看見角落的沈雲琉後眼睛一亮，上下打量見她沒事，復又轉身回吳海威：
“這樣大的魚，吳叔叔是打哪弄來的？”
吳海威全然未察覺，自得道：“自然是從人家手裡買來的。筱妍這丫頭最愛吃魚，霜兒不妨晚些時候來李府，我叫廚子給你們燉魚湯。”
沈雲琉從賀霜出現在酒樓的瞬間就注意到了，她小心的偷瞄著她，心中揣度著賀家大小姐突然出現在這的原因。
視線無意中落到酒樓門外那道正扶著木樁子氣喘吁吁地身影，沈雲琉的心猛地一顫，立即反應過來！
當目光與賀霜對上，儘管兩人還隔著些距離，但沈雲琉依舊感受到少女安撫的意味。
就聽得賀霜略帶撒嬌道：“吳叔叔，我想帶個妹妹一起去找李姐姐。”
在吳海威疑惑的視線中，賀霜小跑到沈雲琉面前，牽起她的手，將她拉到吳海威身前笑道：
“好讓吳叔叔知道，我前些日子落了水，正是這個小妹妹救了我。我與李姐姐提起過，她也早就想見見了，沒想到在這裡在這裡撞見，說起來，她還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吳海威不吭聲了，他不是傻子，自然看出來賀霜是特地來為那賣魚父女撐腰的。
他姐姐與賀家當家主母未出閣前是手帕交，姐姐意外去世後，這感情也被小一輩繼承下來。
況且賀家雖在縣衙沒甚人脈背景，可終究族裡出過舉人，於情於理，幾分薄面還是要給的。
略一思索，吳海威爽朗一笑，大跨步向前，將魚遞還給沈燁，又額外從懷裡摸出個銀錁子，不由分說塞給沈雲琉：
“原來是霜兒的救命恩人！看來之前都是誤會，這點錢拿去買糖糕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