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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快死了。”
唐非面無表情，看著女人。
女人三十多歲，面容清秀。
鮮血不斷從口中湧出，漫過她翕動的唇，女人眼中滿是祈求。
終於，她還是沒有力氣說出最後的遺言。
吐出最後一口氣，她的頭顱緩緩歪倒，徹底閉上了雙眼。
有蒼白霧氣自女人頭頂百會處升騰而起，嫋嫋化作一個水波般的人影。
儼然便是女人的模樣。
四周溫度立刻下降了好幾度，變得陰冷起來。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新死者的靈魂，但唐非還是感到很不舒服。
身上不可抑制的起了雞皮疙瘩。
女人的靈魂先是茫然無措，當她終於低頭看到自己那扭曲的屍體時，面上的茫然突然化作了無邊的怨毒。
原本蒼白色的身軀，飛快地變得深黑起來。
四周的氣溫更加陰冷起來。
唐非面上的清冷瞬間化作茫然。
呃，接下來該做什麼了？
第一次獨立“收魂”，果然還是緊張了啊。
懵了數息，他這才恍然回神，從口袋裡掏出手機，解鎖螢幕。
在抖音和美團之間，一個圖示正在輕輕跳動。
那是一個黑白分明的太極圖。
黑白兩色組成的陰陽魚在緩緩旋轉，讓它看起來神秘莫測。
唐非伸指，點向太極圖示。
彈窗閃出，其上寥寥兩行字句，言簡意賅——
歿者遺願：
找到她的女兒，送到孩子父親身邊。
彈窗下方是黑白兩個互動按鈕，其上各有二字。
白色，償願。
黑色，滅殺。
“放心去吧。”
唐非注視著身軀仍在變黑的女人靈魂，語聲清冷，卻字字清晰。
“我會完成你的遺願。”
說完，唐非食指輕點。
償願。
手機後置攝像頭中陡然射出一道光柱，將女人靈魂瞬間籠罩。
便如在極寒天氣中滴水成冰，女人靈魂面上的怨毒和身軀的黑化被瞬間凍結。
隨後，光柱便如活物一般，裹挾著女人靈魂，鑽回了唐非的手機攝像頭。
最後看了一眼地上扭曲的轎車和屍體，唐非點開手機撥號頁面。
報警。
……
“唐先生，這是你的畫板，感謝你的配合，再見！”
情緒低落，滿臉疲憊的唐非接過畫板背在身上，與送到門口的交警握手作別。
“不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吳警官再見。”
唐非強打精神，勉強一笑，轉身走出了城西區交警隊。
此時，已是華燈初上。
迎著街邊霓虹五顏六色的光，唐非面上的疲憊漸漸消弭，變回原本的清冷。
剛才他告訴警察，自己之所以出現在人跡罕至的鳳凰山，是為了完成一幅山景寫生。
身為彭城大學在讀研究生，有畫畫這種藝術愛好非常合理。
為了這幅畫，他已經連續兩天坐在那個山坡上，俯瞰群山萬壑。
而就在畫作將要完成時，目睹了女人駕車撞在山壁上的慘禍。
他立刻下山檢視，報警。
這些就是實話，只有一點他沒有說，當然，恐怕說了警察也不會信——
兩天前，他就得到預警，知道那裡會死一個人。
所以才會提前等在那裡。
畢竟這是唐非第一次獨立“收魂”，他不想出意外。
在此之前，都是老燈頭帶著他完成。
老燈頭操作，他跟著學。
點燃一支菸，唐非緩步前行，霓虹繚繞著煙霧，回憶湧上心頭。
唐非是個孤兒，從小就沒有父母親人。
六歲那年，老燈頭將他從孤兒院裡接出來，收養了他。
帶他回到了臨城市溫泉鎮。
供他像個正常孩子一樣上學。
同時，也教他一些正常孩子一輩子都不會學到的傳承。
比如“收魂”。
老燈頭說，這些傳承，來自和門秘術——和術。
和門相傳由師從鬼谷子，佩六國相印的蘇秦所創，百代江湖一以貫之，傳承至今。
唐非永遠都會記得，在溫泉鎮那個逼仄狹小的舊書店內，老燈頭躺在搖椅上，微閉著雙眸，向他訴說著這些江湖秘聞——
“老祖宗說天地人和，和之一字，與天地人並列，可見其重要。”
“所謂和術，就是和天和地和人的學問！”
“和天之不公，使天時順遂。”
“和地之殺機，使地氣安穩。”
“和人之矛盾，使爭殺止歇。”
“這三門學問中，和天已經失傳，和人不適合你，最契合你的，是和地。”
“因為，你生來便自帶天眼，貫通陰陽！”
六歲的唐非坐在小板凳上，困惑地看著老燈頭。
天眼，陰陽……這些深奧的詞語，讓他完全無法理解。
說到這裡，老燈頭緩緩睜開雙眼，直起了腰。
他看著唐非，咧開乾癟的嘴，露出參差不齊的一排黃牙，衝他森然一笑，說：
“也就是說，你天生就能看見鬼！”
唐非哇的一聲就哭了。
……
“滴滴滴……”
急促的電動車鳴笛聲從後方傳來，打斷了唐非的回憶。
唐非皺眉，側身。
一箇中年男人，騎著電動車晃晃悠悠從他身邊疾馳而過。
帶著滿身酒氣和滿嘴的汙言穢語。
“媽了個X的，小逼崽子，不知道讓路……撞死你！”
唐非灑然一笑，沒有理他。
“這種人真是沒素質，在人行便道上騎車他還有理了！”
“誰說不是呢，哎喲你聞到沒，他身上好大的酒味，臭死了……”
身後兩個大媽對著遠去的電動車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唐非抬步繼續前行。
“我看啊，這種人就是作死，都喝成那樣了還騎車……”
“就是就是，我跟你說，我有個朋友就是酒後騎車出車禍了……”
身後兩個大媽的對話飄進唐非耳中，他略微加快了步伐。
“嘎吱——”
“嘭！”
刺耳的剎車和沉悶的撞擊聲突然同時在前方響起。
唐非抬頭望去。
剛才那個騎車的中年人此時正躺在血泊中，脖子已經摺成了不可思議的角度。
一看就完全沒救了。
身後傳來兩個大媽刺耳的尖叫。
唐非腳步未停，繼續向前走著。
經過車禍現場的時候，中年男人蒼白色的靈魂已經成型，正飄在那裡，茫然地看著自己的屍體。
唐非掏出手機，看了一眼。
太極圖示毫無動靜。
再看中年男人的靈魂，蒼白依舊，沒有一絲異變的跡象。
將手機收好，唐非微微搖頭，繼續前行。
看來這個中年男人的死，並不會擾動地氣，對人間也不會有什麼太大影響。
無需對他“收魂”。
接下來唐非要做的，就是查出鳳凰山車禍女人的身份。
然後完成她的遺願。
償遺願，消殺機，穩地氣。
這是和門地支弟子數千年來的職責。
也是唐非的職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