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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裹挾在細微的電流聲中，變得朦朧又抓耳，姜逢不自覺嚥了咽喉嚨，故作鎮定地回了個嗯。
他就真的沒再說話。姜逢收起手機看向窗外，忽然從零碎的記憶中找回了些許片段。
熱氣騰騰的夏日和不知疲倦的蟬。
小巷中，江予淮的校服衣襬擦過她的手臂，當時沒什麼異樣的感覺，現在回想起來，被擦過的地方居然隱隱作癢。
她低頭去看的時候，腦中莫名晃過他的聲音。
“姜逢，夏天快過去了。”
很熟悉。
好像在哪兒看過。
車輛駛到終點，姜逢下了車，耳機裡跟著就傳來一陣窸窣聲，似乎是江予淮翻了個身。
兩秒後，他問：“到樓下了？”
“嗯。”
她往公寓樓走，不知道他是醒了還是沒睡。
那隻流浪貓又出來覓食了，小臉髒兮兮的。她照例從包中翻出貓條蹲下身。
小傢伙熟悉她的氣味，邁著步子靠近，她盯著看了會，突然渾身一震。
想起來那句話為什麼熟悉了。
“江予淮，你的日記裡是不是有一句：夏天快過去了？”
耳機裡他迷迷糊糊的嗓音有些低，“有，怎麼了？”
“我想看看。”
“等會給你送過去。”
“你不睡了嗎？直接告訴我寫了什麼就好啦。”
他沉默了兩秒，“記不清了。”
“哦…”
“怎麼忽然問這個。”
她喂完了貓，走進樓道，“突然想起來有一年暑假你對我說過這句話，覺得特別耳熟，然後想起來，上次在你的日記裡看到過。不跟你說啦，我進電梯了。”
“好。”
他勾起床邊的衣服，一件件往身上套。
怎麼可能不記得寫了什麼，但能有個藉口見她，記得再清楚也要說不記得。
結束通話電話，姜逢心情好的不行，嘴裡哼著不成調的歌往浴室走，計算他過來應該怎麼也要一個小時，難得放了一浴缸的水泡個澡。
她向來知道怎麼犒勞自已，切了盤水果，又饒有興致地倒了半杯熱紅酒。
溫度正確，時間正確，地點也正確，連心情都完美。
不出十分鐘，姜逢直接睡在了浴缸裡。
……
她這覺睡得實在夠死，沒聽見丟在床上的手機來電聲，更沒聽到江予淮有些急促的叩門聲。
他不覺得她會在這個點睡著，只下意識以為是出了什麼事，畢竟這不是第一次了，幾年前她就有過突然暈倒的經歷。
於是有些慌神，徑自輸入密碼進了門。
包在玄關，拖鞋被穿走了。
他立即確定姜逢就在屋裡，步伐緊湊走進臥室。
浴室的門關著，暖白燈光透過磨砂玻璃有些模糊。江予淮以為她暈在浴室，想都沒想直接推門。
懸著的心在看到一團泡泡裡的人終於放下。
他走過去蹲下身，幾乎是哭笑不得地拍拍她的臉。
姜逢輕微地皺了下眉，緩緩睜開眼，還沒弄明白是不是夢，否則怎麼一睜眼就看見了江予淮，就聽他說：“怎麼在這也能睡著。”
“啊？哦、哦。”
她有點兒懵，身體往上挪了挪想坐正，後知後覺是在浴缸裡，而自已光著的身子差點隨這個動作一整個大暴露，趕緊又縮排了泡泡中。
“你怎麼這麼快啊？”
又問：“現在幾點？”
他抬腕看了眼，“七點五十。”
“四十分鐘你就來了？”
油門都踩冒煙了吧。
她伸手去推他，趕人，“你先出去。”
江予淮沒動，而是探身撥了下水。
“幹嘛？”
“都涼了，睡了多久？”
姜逢一心只想讓他趕緊出去，急促地回：“半個多小時!”
臉頰忽地一涼，一小撮泡沫被他抹在臉上，末了還點了一點兒在鼻尖，這下整個人看起來都跟智力障礙似的，姜逢惱了。
“江予淮！”
“什麼味，好香。”
他故意不搭理她的羞憤，蹲在浴缸前，饒有興致地盯著她的臉看。
姜逢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難看起來，他才站起身，不逗了。
但遲了，姜逢已經記下了這個仇。
等他離開浴室，立馬躥到門邊狠狠落了鎖，聲音很明顯，像是宣洩。
然後開啟淋浴頭沖掉身上的泡沫，洗臉時摸到滑膩，又罵罵咧咧的。
有點搞笑。
江予淮將日記本放在床頭，視線在不大的臥室裡轉了轉，發現比上次來整潔不少，知道她什麼時候又間歇性勤勞了，只是不清楚是不是因為他。
他能感覺到這幾天姜逢的變化，從抗拒到懵懵懂懂的接受，再到現在的狀態，似乎進度能再趕一趕。
姜逢出來時，房間的主燈關了，只留一盞地燈微弱地散著光，以至於沒立刻看到窗邊的江予淮。
直到他忽然出聲，“有點想抽菸。”
她回過頭，頭髮還溼漉漉地散在肩頭，頻率緩慢地往下滴著水珠。
一滴、
兩滴、
江予淮變得有些恍然，似乎能聽見水珠砸在地板上，發出“啵”的聲響。
像是被造物主按下暫停鍵，他僵在窗前，姜逢也愣在原地，沒明白他突如其來的凝視是怎麼回事。
對視了好半晌才找回聲音，“抽、抽唄。”
他垂下眸，嗯了一聲，但沒動作。
於是又陷入詭異的僵持。
直到一滴水珠順著額頭滑落，滴在鼻尖，姜逢打了個激靈，回過神。
她一動，江予淮也跟著動。
開啟窗，夜風送進來，有些冷，但恰到好處地給兩人提了神。
他摸出煙盒，想到什麼，又放回去。
姜逢不明所以地問：“怎麼了？”
江予淮瞥她，“答應過的。”
然後走上前，接過她手裡的毛巾，順著髮絲吸了吸水，整個過程都很緩慢。
因為離得太近，姜逢能聞見他身上清清淡淡的香味，和他家裡的香氛一模一樣。
氛圍變得有些曖昧，她不好再說話，難得乖順地站在原地任他動作。
一定是燈光太暗了，否則她怎麼會有點心猿意馬了。
姜逢低頭看著腳尖，兩人距離不過一指寬，她幾不可察的挪了挪一邊的腳尖，若有似無踢到他的，很輕，像羽毛輕飄飄擦過。
江予淮擦頭髮的手一頓，垂眸看她，“幹什麼呢。”
“我不是故意的。”
她胡亂找了個藉口，“腿站的有點酸，我動動。”
“又不是不讓你坐。”
好像是這麼一回事哈…
她順著床邊緣坐下，身高差一下拉大，江予淮只能看見她頭頂的發縫和微微併攏的雙腿。
“吹風機在哪？”
“浴室第三個抽屜。”
他反身去拿，在床頭插上，線拖的老長還是有些夠不著，“坐過來點。”
“啊？哦。”
她慢吞吞移過去，熱風吹在頭頂，鼻尖全是他的香氛味，有些昏昏欲睡，不自覺就將頭貼上他的小腹。
不出所料，江予淮動作又頓了下。
姜逢毫無察覺，小憩的正舒服著。
吹風機停了。
江予淮往後退一步，沒了依靠物，她睜開眼，眼神有點懵。
他蹲下身，仰著頭，語氣意味不明，“我覺得差不多了。”
姜逢以為他是在說頭髮，“好，謝謝。”
又問：“日記呢？”
江予淮示意她看床頭。
她將日記本摸過來，一頁頁翻找，神情少有的認真。
江予淮笑，“那句話怎麼了？”
“嗯…”
她不知道怎麼回答，就是想知道後面到底寫了什麼來著。
很快就在後半部分找到答案。
他在那頁寫：
-夏天快過去了，什麼時候可以回頭看看我。
事實是，那個秋天乃至冬天乃至下一個夏，姜逢都沒回過頭。
明明是他的愛意太隱晦，憋了半天只憋出前半句，姜逢卻生出一種遺憾的感覺。
如果她那個時候懂了，回頭了呢。
而類似這樣不算暗示的暗示，在長長久久的年歲裡又有多少次被她忽略了。
姜逢不知道。
她抬起頭，似是下定什麼決心。
“你是個好人，江予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