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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代倒轉，文明不存，魑魅魍魎紛紛現身，唯有可憐弱小的人類在這個時代艱難求存。
米修斯港口東側三百海里外的聚集地，這裡是著名的刀鋒海峽，一名約莫二十上下的年輕人和他的靠山號緩緩隨浪漂流，避開險峻的暗礁。
這裡早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就徹底失控，成了三不管地帶，一條條簡易搭建的烏篷船散發著惡臭綿延數十里，整個刀鋒海峽燈光罕見，船頭或躺或站黝黑精瘦的男人，目露兇光看著從公共河道行駛而過的靠山號。
目不斜視的青年，正是葉開，身高一米八二，手掌粗大，他掌舵在手，緩慢挪移，既避開了兩側駐停的難民船隻，也避免了高速行駛，行駛的太快，代表了一種挑釁，每一個地方都有它的規矩，包括刀鋒海峽。
葉開原本長的眉清目秀，五官方正，可現如今打扮的卻有些邋遢，鬍子沒刮，略長的頭髮黏在一塊，衣服看著也滿是油漬，汙漬，總之在人群中很不起眼。接近半年的旅途，讓他的這次旅行帶著絲絲疲憊。
一路緩慢漂流，兩側船隻與靠山號的距離越來越近，中間的海路顯得狹小無比。
“小哥，小哥。”
一陣清脆的喊聲響起打斷了葉開的思路，一個女人穿著洗的有些發白的連衣裙，裹著一件外套，突得從兩側的篷船上跳上葉開的船頭。
葉開愣了一下，開啟船長室走了出去：“你要做什麼？”
“三十新幣。”女人豎起三根纖細的手指，回頭望了望身後破舊的篷船低聲說道：“咱們去那裡。”
“呵呵，玩不起。”葉開一笑，揮揮手驅趕女人下船。
“等等。”女人伸手再次拽了葉開一下：“二十五，二十五行嗎？”
葉開打量了一下女人，停頓半晌繼續搖頭：“我沒錢。”
“沒看上我？屋裡還有人。”
“真沒錢。”葉開甩了甩胳膊：“你放開我，我著急趕路。”
女人咬了咬紅唇，小手緊緊抓著葉開，沉默了半天才輕聲補充道：“兩碗米也行，但得用我的碗量。”
葉開皺了皺眉頭：“我說了沒有，滾開！”
女人依舊沒鬆手，眼巴巴的回頭看向烏篷船旁邊一群七八歲的小孩說道：“我有三個孩子，今晚沒生意，我就養不活他們。小哥，你行行好，你幫我一次，一碗米也行，我給你跪下。”
葉開看著女人，冷漠的說道：“世界都變成這樣多少年了？在這樣的環境裡，沒養活的能力，你生什麼？”
女人愣住。
葉開使勁兒甩開胳膊，抿著衣懷繼續向前。
女人站在原地半晌後，飛快的跑回烏篷船的方向，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那個人有錢，我拽他的時候，看見他兜裡有捲菸。”
“蹬蹬蹬！”
就在葉開正要回到船艙時十幾秒不到，七八個十歲以下的小孩，領著數十名男男女女出現在了兩側的篷船船頭。
本就船貼著船，眾人一擁而上踏上靠山號的甲板，這麼多人一塊衝上來，而且步伐急促，一時間震得靠山號搖搖晃晃。
葉開立馬伸手喊道：“別上的這麼猛，媽的，船要沉了。”
“叔叔，餓。”
“叔叔，我想吃飯”
孩子們一人拿了一個小碗，站在甲板上，髒兮兮的看著葉開。
“叔叔也餓，你家吃晚飯了嗎，沒吃咱一塊啊？”葉開嬉皮笑臉的回了一句。
孩子們眼神清純，思維簡單，可他們身後的成年人卻是撕開了人最基本的偽裝。有一個身材壯碩，剃著禿頭的男人率先喊道：“拿糧食，不拿你下不去。”
“我沒糧食，”葉開擺手回了一句：“真沒有。咱都是這聚集地餓著的鬼，都不容易，我要真有，不說給孩子，也給孩子一口吃的。”
“少廢話，看見你懷裡有捲菸，想從刀鋒過，留下點吃喝的，給點錢也行。”壯漢繼續喊道：“趕緊的，拿完我們就走，不多要，就拿一半。”
“沒有。”
葉開搖頭。
“進他船艙。”壯漢聲音渾厚的喊了一聲。
“叔叔，我要吃的。”
“給我吃的。”
人群一擁而上，甲板再次搖晃了起來，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沉了。
葉開看著烏泱泱的人群，霎時間紅了眼，右腿一抬，右手在髒兮兮的沙灘褲上拽出一把匕首，指向人群喊道：“媽的，欺負老子是獨狼啊？跑海的誰怕死？糧食我有，把刀撅折了就給你們。”
眾人短暫愣了一下，壯漢冷漠的喊道：“孩子在前面，你先給孩子都捅死吧。”
“我！”葉開一時語塞。
“進船艙，拿糧食。”壯漢擺手再次吼了一聲。
話音落，甲板上的人蜂擁著往前擠，孩子們也瞬間圍上來，拽著葉開喊道：“叔叔，給我吃的。”
“叔叔，我好幾天沒吃飯了。”
“都給我滾！”
葉開拿著匕首，無可奈何的衝著孩子們喊著：“不然我真捅了，我捅了！”
眼見衝突升級，一個油膩中年人推開人群走了出來，立馬上前攔住葉開，衝眾人喊道：“都別衝動，有話好好說。”
孩子們餓極了，啥都不怕了，只纏著葉開，而後方的成年人已經陸續從空隙中擠到了前面。
葉開身材壯碩，橫邁一步卡在了船長室門口，瞪著眼珠子吼道：“老子只活自己，別逼我！”
人群瘋狂擁擠衝向船艙，誰都沒有理會葉開的話。
葉開一直被個頭低矮的孩子們，往甲板旁邊拽，但他又沒辦法做到真捅，所以只能掙扎著身體，準備應付上來的成年人。
“叔叔，給我一碗米就好。”
“滾！”
一個十來歲的小孩，使勁兒拽著葉開的時候，後者猛甩了一下胳膊，準備掙脫，但卻沒想到那孩子一頭撞在了衝上來的人群，隨即腳步不穩，仰面就從甲板跌了出去。
“啊！！”
一聲孩子驚恐的尖叫泛起，久久迴盪。
“嘭！”
緊跟著身體落海的聲響在船側泛起。
葉開和領頭的壯漢懵了，喘息著看向海面，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人群安靜，甲板恢復平穩。
“孩子，那個孩子掉下去了。”中年人急迫的率先吼了一聲。
數十個人扭頭向船下看了一眼，表情木然，且沉默了不到兩秒鐘，就又集體把頭扭了過來。而那個孩子的母親則是呆愣半晌後，嗷的一聲就衝船下跳去。
葉開愣住。
“糧食。”
“都敢對孩子動手了，不給糧食肯定不讓他走。”
“搶了他。”
喊聲震天，氣勢逼人，其餘眾人沒有一個轉身去看看那個落水的孩子，而是繼續擠在一塊往裡衝。
那油膩中年人鑽出人群，舔了舔嘴唇喊道：“小兄弟，這裡的人都餓紅眼了，你就給他們一條路吧。我保證你拿了糧食，人一定散！”
葉開聞聲立馬攥住油膩中年人的胳膊，低聲吼道：“你們要拿可以，我攔不住你們，頭三個伸手的必須躺下。”
油膩中年人看著甲板烏泱泱的人群，瞪著眼珠子回應道：“你這身家已經漏了，不給點甜頭，這幫人肯定不能走。”
“我給了甜頭會更麻煩。”葉開語氣非常嚴肅的回應道：“寧可拼命，我也不鬆口。哪個跑海面不是死過幾回，如果搶，我就給，那麼我也別活了。”
“扯淡！”油膩中年人跟葉開的看法不同，他堅持著說道：“你就一把匕首，可外面這麼多人，你有把握鎮住他們嗎？如果壓不住，那你一定得被搶個精光。他們已經紅眼了，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你讓他們試試。”葉開手指著烏泱泱的人群。
“小兄弟，你沒有看見嗎？孩子掉下去了他們都沒走，這幫人已經沒有理智了。”油膩中年人拽開葉開的胳膊，低聲回應道：“你信老哥的，給他們一點打發他們走。”
葉開聽到這話無言。
油膩中年人擺正身位，瞪著眼珠子衝領頭壯漢吼道：“聚集地也有聚集地的生存之道，拿了米，不要再鬧事兒，趕緊滾蛋！我和這小兄弟談好了，大家賣我一個面子！”
“餓不死，肯定馬上滾。”領頭壯漢點頭。
葉開聞聲後撤，雖然知道這中年人和這些人是一夥的，一個紅臉一個白臉，更何況還有這麼多孩子圍著，他邁步回船艙取了一小袋糙米，咣噹一聲丟在地上：“滾吧。”
數十人看著地上的米，眼神中全部泛有貪婪的神色，但都沒有主動上前去拿。
領頭壯漢沉默數秒，伸手抽下腰間綁的布袋子，將米一口氣倒了進去。
“快滾！”葉開面色不耐的驅趕著。
人群站在門口沒動，領頭壯漢打量著葉開，額頭冒汗的將米系在腰上，也沒有馬上離開。
“我讓你們走，聽不懂嗎？”葉開皺眉再次驅趕。
一陣沉默後，人群中也不知道有誰喊了一句：“他媽的，他能給咱們一袋米，最少還有一大袋子米！”
“再給點，人太多了，這些根本吃不飽。”
“給米。”
“不然進去搶了得了，有啥可廢話的。”
呼喊聲，叫罵聲再次傳遍刀鋒海峽，並且這一次人群中有人偷偷拿出了刀具，兇器，目光陰沉的看著油膩中年人，表情完全沒有感激……
領頭壯漢攤開手掌，話語低沉的說道：“你也看見了，這些人都餓瘋了，我根本壓不住，不然你把米袋子拿出來，我們分走一半得了。”
“你們夠了，”葉開急了，將手裡的刀又舉了起來。
“幹什麼，想拼一下啊？”
“怕你嗎？餓都要餓死了，還怕動刀動槍嗎？”
眾人根本不懼葉開，邁步跟著壯漢就往船艙內衝。
葉開目露兇光，再不動手，明顯要護不住船艙裡的東西了，那是他改變命運的東西。
他劃拉了幾下匕首，轉身走進船艙，待到難民靠近船長室，一隻拳頭裹著白布打碎窗戶如一顆炮彈落在領頭壯漢臉上，打的壯漢滿臉鮮血，倒退三步。
“嘎嘣，嘎嘣！”
葉開拽出一把足有二十厘米長，三筒旋轉上彈式大口徑手槍，第一時間轉動套筒，上了子彈，走出船艙，站在甲板上威風凜凜。
人群見到槍之後，本能停住腳步。
葉開面無表情的從船艙裡裡拽出整整一大袋子糧食，順手扔在甲板上喊道：“糧食全在這兒呢，想吃的可以上來拿了。”
人群沉默。
“你嚇唬誰呢？”領頭壯漢紅著眼珠子扇呼道：“沒飯吃就是個死，我們還怕你拿個破槍嗎？”
葉開歪脖看著對方，左手指著糧袋子喊道：“糧食就在這兒呢，長手就能拿走，你來試試。”
領頭壯漢只猶豫了半秒，就轉身喊道：“我們這麼多人，他就一把槍，我不信他能把人全打死。”
說完，領頭壯漢一步上前，伸手就要抓糧食袋子。
“砰！”
槍響，齒輪轉動。
領頭壯漢飛出去半米遠後，血灑地板，胸口被轟出了一個大洞。
葉開右手持槍，表情毫無波瀾的喊道：“沒糧食吃，你們過幾天或許會被餓死。可現在誰先伸手拿，我一槍就先送他上路。”
眾人聽到這話，全部面面相覷，一言不發。
“我還兩發子彈，你們拿不拿？”葉開突然爆喝著問道。
眾人聞聲倒退了兩步。
葉開邁步上前，彎腰解下壯漢系在腰間的糧食袋子，聲音不大的喊道：“老傢伙，東西給你，你說要送我出去的。”
油膩中年人聞聲剛想逃，卻已經穩穩被槍口指著。
葉開右手持槍喊道：“把你們的船碼兩排，給我讓路。”
人群沒動。
葉開抬手就將槍口對準離自己最近的一個人吼道：“讓不讓？”
那人猶豫半秒，立馬回身回到自己的破船上，這時其餘人也紛紛效仿散開，開啟海路。
五分鐘後，葉開一路暢通，突然見到那個母親抱著落水的孩子正在一艘烏篷船船頭嚎啕大哭，孩子早已沒有了生息。
葉開沉默數秒，伸手將剛才給壯漢的米扔過去說道：“你把糧食藏起來吧。”
母親一愣，立馬接過糧袋子應道：“謝謝，謝謝，我給你磕頭，有糧食就不用死了……。”
葉開領著油膩中年人，迅速消失在黑夜。
凌晨三點多，米修斯港隱隱在望，葉開對著中年人說道：“到了港口你就可以走了。”
油膩中年人有點驚魂未散了，非常不解的問道：“敢問小兄弟大名。”
葉開擺手打斷道：“人和人要不是一個道的，就別問名兒，這樣容易害了你，也害了我。”
“我叫阿菜，你叫我菜頭就行了！”中年人露出了一絲笑容“剛剛…”葉開揮揮手打斷了他的解釋。
沒一會，靠山號隨著船流踏上了港口的土地。
葉開滿臉笑容，奔往自己新生活的第一站，米修斯港。
聚集地西側三十海里的綜管營區內，一個黑人漢子齜著大白牙，用流利的中文問道：“剛才開槍了，要去看看嗎？”
“看個鬼，這裡天天都在搶糧，都死人，那些個跑海的為了省幾個子兒，從刀鋒偷渡去米修斯討生活，也不看看這裡有多少討生活的難民。部隊的運輸船，那些餓急眼的老六都敢埋伏，被那些個軍人像犁地一般殺了幾輪了，還是這副德行，這操蛋的世道，咱們算老幾？”屋內一個吸著劣質旱菸的老炮，懶洋洋的躺在破舊甲板上回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