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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冷如鉤，城寂如空。
邊關的夜比京中腹地要冷許多。
漠城方才經歷了一場苦戰，剛下的雪已被踩成髒水泥灘。
陸晏背靠城牆坐著，一邊給自己包紮傷口，一邊在心裡不住地罵娘。
準確說，是罵對面梁國的統帥。
直娘賊，狗廝鳥，天殺的趙盎，他爹的是從糞坑的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嗎？
大節小慶，該過得日子他是一個不過，喘口氣的功夫都不給人留。
欠天收的趙狗，怎麼不降道天雷劈死這遭了瘟的乞索兒!
賊骨頭的！活不長的，除夕夜居然還想著攻城！
梁國是不給他飯吃嗎？
衣冠狗彘，食糞倒灶的臭蟲！
少比劃這兩下子，他明天就餓死了？
越到年關，越咬得像條瘋狗，腦子裡全是些烏七八糟見不得人的黑心勾當。
穿心爛肺的狗畜生，躺床上也是被閻王吊命的主兒。
就是個給人當豬狗的命，活該他近三十高齡，克父克母，無妻無後，伶仃孤寡。
都三十高齡，只怕已是個一日三屙，迎風尿褲的老賊奴，只能躲在雞籠大的帳篷裡指手畫腳，抖抖上半身的威風。
孃的！梁帝讓打就打，讓攻就攻，這麼聽話，是在南風館兒裡當過兔兒爺嗎？
他是司徒長樓那豎子的相好不成，給人作賤的東西！
呸！噁心人的死蛆鼠物！
提你的腌臢名字都髒了你爹的嘴！
咒不死、罵不休的破爛髒臭玩意兒，好歹別落在爺爺手裡頭，不然定叫你粉身碎骨，求死不得！
……
狠狠咬了口手中冷硬的饅頭，怎麼罵都不解氣，去年除夕至少還有碗長壽麵吃，今年只能在寒風雪夜裡守著城門，連個熱食都不曾有，還得防備趙盎時不時的發瘋。
從臘月開始到今天，他已經守在城門口十多日了。
漠城寒冷孤寂，見不得一絲綠色和生機，只有凜冽冰冷的風，充斥著硝煙的空氣，嘶啞的喊殺聲還有飛濺到臉上溫熱的血……
隔著冰冷的盔甲，他摸向心口處的小像。
他很想取出來看看，可他的手太髒，怕汙了畫像，城牆上的風太烈，又會將之撕碎捲走，只能隔著衣物盔甲，感受那一點溫度的存在。
不知道京城裡的姑娘，是否已經消氣了……
會不會偶爾掛念他，想起他，等他回去道歉？
“轟隆轟隆”的接連巨響，是大炮打在城牆上的聲音。
地面震動，沙石簌簌落在人臉上。
陸晏閉了閉眼睛，可一定，要等他活著回去啊……
劍柄支著身子站起，眼眸中俱是猩紅和殺意。
“投石，推巨弩，射殺敵軍！！！”
*
陸晏也算是一戰成名了。
梁軍接連的小型進攻讓人不勝其擾，直到第二日天明，漠城沒有被攻下來，梁軍也沒有了短時間內進攻的架勢。
在年輕小兵們欽佩敬仰的目光中，陸晏被抬下城樓，孟老將軍拍著他受傷的胳膊，熱淚盈眶，直贊他是個人才！
真是後生可畏啊。
剛來第一天就敢挑釁冷麵殺星趙盎，在城樓上呆了十多天居然還沒死，可不就是個人才嗎！
大軍剛到漠城的第一天，孟懸覺得要壯壯士氣，鼓舞人心。
聽說陸晏讀過書，中過舉人，便讓他寫篇檄文，在城樓之上念出來。
孟懸低估了陸晏的才華。
他能寫，他可太能寫了。
不過半柱香，文不加點一篇文章出來，送到城樓上一個十幾歲少年郎唱唸。
一個敢寫，一個敢念。
洋洋灑灑一千餘字，通篇在問候趙盎的心理狀況以及他的身體狀況，其中流露出的關心之情，不但感染了本軍全部將士，甚至敵軍也為之動容，想要和他深入溝通一下。
兩軍將士，無一例外，熱情高漲，群情激奮。
這篇檄文，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文章最後一個字落地，對面的梁軍已經迫不及待的殺到了城門之下。
孟懸感念陸晏第一天就送了他一份大驚喜，給這個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輕人一個表現的機會——
上城樓，守城門去吧。
梁軍不退，不可以下來哦……
該是你們年輕人表現的時候了。
他老了，年紀大啦。
心臟有點不舒服，頭也發昏，先回去嚼幾根野山參了。
就這樣，原本已經對峙數月之久未起衝突的安梁兩軍因為一篇檄文，打起來了。
陸晏，一個僅靠一張嘴，半月內生生激起梁軍七次進攻，並且還耗光敵軍進攻戰力，守下城門的人，怎麼不算人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