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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上的人都認為阿珀是一個討人厭的小女孩。
她不喜歡陽光，不喜歡鮮花，不喜歡和其他小朋友玩耍，也不喜歡自己的爸爸媽媽。
她經常一個人躲進森林深處，誰也找不見她。
一
有一天夜裡，小鎮上來了幾隻狼人，鎮長立刻召集所有鎮民，大家一起躲進了隱蔽的地道里。
然而，在清點人員的時候，大家卻發現，阿珀並不在這裡。
鎮長問阿珀的父母：“你們難道沒發現阿珀沒有跟我們一起嗎？”
阿珀的母親說：“那孩子總是不在家，誰知道她又跑到哪裡貪玩了，總不能為了等她一個，耽誤我們所有人逃命吧？”
鎮長問：“如果她遇到狼人怎麼辦？”
阿珀的父親說：“也許狼人吃了她，肚子就飽了，不會再傷害其他人了。”
周圍人紛紛點頭，都認為他說得很有道理。
鎮長也不說話了。
月亮被雲層遮住，小鎮越來越暗。
阿珀從森林裡走了出來，然後聽到了狼人的嚎叫。
她知道，對她來說，森林更安全，她應該回去。
可阿珀提起裙子，拼命地往鎮子裡跑——她要告訴大家，狼人來了。
阿珀的父母總是不給她足夠的飯菜吃，她只能在森林裡尋找野果果腹，這使得她看起來瘦瘦小小的，也沒什麼體力。
一路上，阿珀跌倒了很多次，野草劃傷了她的肌膚，石子磕破了她的膝蓋，狼人的叫聲越來越近，她仍然不顧一切地往前跑。
她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所有人丟下了，她只知道父母和鎮民們有危險。
阿珀離小鎮越來越近了。
為了迷惑狼人們，鎮長命令每家每戶都必須亮著燈。
阿珀看見了燈光，她跑得更快了。
她挨家挨戶地拍門，一遍遍喊著“狼人來了”。
房子裡都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出來檢視。
阿珀漸漸意識到了什麼。
她抬眼看向家的方向，她知道父親和母親不會等著她，只希望他們能給她留下一些有用的線索。
至少該告訴她，她應該躲去哪裡。
如果他們還把她當成家人的話。
可是當阿珀回到家裡，發現父母並未留下隻言片語。
他們甚至帶走了自己能帶走的所有食物。
阿珀孤零零地站在院子裡。
狼人們已經被她的敲門聲和呼喊聲吸引而來。
一、二……五，五隻狼人站在門外，貪婪而兇狠地看著她，碧綠的眼睛裡寫滿了飢餓。
阿珀無處可逃。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從小鎮的上空飛過。
它有長而薄的羽翼，尖銳有力的爪子，和一雙淡金色的眼睛。
這是一隻幼龍。
沒有人知道，阿珀悄悄地在森林裡養了一隻龍。
現在，這隻龍第一次離開森林，來救她了。
二
六歲那年，阿珀經歷了記憶中最冷的一個冬天。
因為不小心摔壞父親的菸斗，她被父母趕出了家門。
小小的阿珀裹緊衣服，抱著膝蓋坐在臺階上哭。
北風從小巷裡呼嘯而過，獵獵作響，地上有厚厚的積雪。
這樣嚴寒的天氣，連最重利的商人和最勤勞的農民也不會走出家門。
大家要麼躲在溫暖的被窩裡，要麼圍坐在熊熊燃燒著的火爐旁，一家子分享著美味的土豆泥和甜湯，也許還有蘋果酒。
阿珀很難過，也很後悔。
她不應該弄壞父親的菸斗，可是菸斗放在高高的櫥櫃裡，父親要用的時候，母親命令她去拿，她如果說自己夠不著，母親一定會罰她不準吃晚飯。
阿珀只好把兩個凳子疊起來，踩在凳子上拿菸斗。
凳子不穩，阿珀摔下來了，菸斗也摔斷了。
阿珀坐在被大雪覆蓋的臺階上，伸出凍僵的手揉揉自己的膝蓋.
她摔傷了腿，很疼，沒有人在意。
阿珀委屈地吸了吸鼻子，眼圈紅紅的。
就在這時，她突然聽到了細弱的叫聲，像幼貓的嚶嚀。
阿珀站起來，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家門，然後一瘸一拐地朝著聲源處走去。
一直走到森林深處，看見一隻巴掌大的幼龍。
按理說，這樣細微的叫聲，無論如何也不該被遠處的阿珀聽見。
可她聽見了，也只有她聽見了。
許多年以後，阿珀終於明白，有些相遇早已註定，就像有些結局，無可轉圜。
當她站在某個位置的時候，只能往某個方向走。
只能。
三
阿珀給她的龍取名卡卡，她認為這是一個很可愛的名字，和可愛的幼龍很相稱。
卡卡有一雙淡金色的眸子，全身覆蓋著深黑堅硬的鱗片，有長而薄的羽翼，羽毛烏黑油亮，還有短而靈巧的前肢、長而有力的後肢和尾巴。
“卡卡是最漂亮的小龍。”阿珀時常這樣誇讚它。
卡卡就會開心地跳上她的肩膀，輕輕蹭她的面頰或是頭髮。
他們在對方的陪伴下長大，幾乎每天都一起在森林裡玩耍。
卡卡喜歡爬上爬下，喜歡追逐烏鴉，喜歡把短短的前爪墊在下巴，趴在草地上看蝴蝶煽動翅膀。
如果有蝴蝶落在它的鼻尖，它會一動也不敢動，輕輕地放緩呼吸，唯恐驚擾了小傢伙。
阿珀很早就發現了，越是弱小又美麗的生靈，卡卡越是對它們充滿善意。
所以她篤定，卡卡一定不是童話裡的惡龍。
四
阿珀在十六歲的時候離開了小鎮，沒有和任何人告別。
十年的時間，卡卡已經進入了亞成年期，從巴掌大的幼龍長到接近七英尺的高度。
離開那天是冬日的夜晚，天空中飄著細小的雪花，晃得家家戶戶的燈影都朦朧昏暗。
阿珀坐在卡卡遼闊的身軀上，低頭看著地面的小鎮越來越遠，燈影都變成小小的光點，最後消失不見。
阿珀走時並沒有什麼留戀，她已經知道了自己不是父母的孩子，這在小鎮上不算秘密。
所以她心中也沒有任何不滿和怨恨。
小鎮也很好，只是對她不好。
至少她在這裡遇見了卡卡，這已經是很幸運的事情了。
雪花輕飄飄地落在睫毛上，癢癢的，不太舒服，阿珀慢慢地撥出一口氣，將淚意強忍回去。
然後伸出手，懸在卡卡的眼睛上方，替它擋住飛雪。
她的眼睛已經淋過雪，就不想讓卡卡再淋到了。
她試過了，不舒服的。
五
阿珀想去冬天無法到達的地方。
她想，如果一年只有三個季節就好了：春天、夏天和秋天。
可是，阿珀呀阿珀，你為什麼討厭冬天？
是因為冬天的寒冷太多，食物太少，還是因為悲傷的故事總是發生在冰雪降臨的日子裡？
不管為什麼，阿珀呀，走遠一些吧，不要留戀，不要回頭，去冬天無法抵達的地方吧。
你要相信，世上總有一處小小的村落，鳥語花香，四季如春。
陽光在林葉間跳躍，雨點在小溪上舞蹈，白雲在藍天上漫步，花朵在田野裡爭相綻放。
庸人、俗事和嚴寒都被隔絕在外，無法侵擾。
會有這樣一個地方的，阿珀，總有一天會遇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