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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世間無不是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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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奶奶走了沒多久,淮北家就來了門親戚:那是個二十多歲的粗糙男人。

他個兒不高,黑黢黢一張臉,身板兒很壯的樣子。一看就是那種風吹日曬幹力氣活兒的男人,大概和淮北爸一樣,是個在城裡做裝修的能耐人兒。

十分古怪,董月娥好熱情地把小夥子讓到了淮北屋裡,淮北的嫂子破天荒地有了個笑模樣兒,她倚著淮北屋的門框嗑瓜子兒,滿眼都是看好戲。

董月娥瞪了兒媳婦一眼,然後扭頭兒喜眉笑眼地給淮北介紹:“北啊,這是媽孃家的表侄兒--樊貴。來,喊哥。”

已經有兩個多月沒見過外人的淮北,對這個突兀的訪客本能有點兒排斥。她直覺不喜歡這個“哥”,這個“哥”看她的眼神兒往肉裡鑽似的,讓人渾身上下不舒坦。

淮北甚至覺得如果在哪個咖啡廳裡,樊貴這種眼神兒能算性騷擾!

她吸了口氣,強壓下滿身雞皮疙瘩,乖順地叫了一聲:“哥哥。”

淮北的聲音柔和好聽,這句“哥哥”叫得那個年輕男子臉上一紅,他垂下頭搔著腦袋“嘿嘿”直樂:“淮北啊,以後咱就一家人了。馬奶奶說你長得好,我沒想到你長得恁俊咧。”說著他一屁股做到床沿兒上,就要拉淮北的手。

沒想到來人這麼孟浪!淮北驚詫地抬起頭!

眼前的樊貴黑黢黢臉上眉眼帶笑,平淡的五官居然有幾分飢色。淮北心中一動,輕柔而堅定地甩開了樊貴的手。她蹙眉回頭,求助似地看向董月娥。

淮北莫名篤信:媽那麼潑辣的一個女人,怎麼能看著自己女兒讓親戚輕薄了去?

果然!董月娥很不待見樊貴這迫不及待的樣子!

她拉拉樊貴的衣角兒,臉色不悅:“貴兒啊!幹啥呢?當著姨的面兒臊我閨女?拿我這當孃的做死人啊?”

樊貴訕訕地撒開了淮北,他再看看床上的美人兒,倒有幾分理直氣壯:“姨,你出去一會兒唄。我有心裡話兒想跟淮北妹妹單獨說說呢。”

淮北微微挑了挑眉毛,她輕輕地咬住了嘴唇,沒有抬頭。

董月娥一撇嘴:“呸!想得美!哪兒到哪兒你就敢提這個?當我老林傢什麼人?”

樊貴的臉色陡然一變,好像是要發火兒。

一直倚著門的王彩霞“噗嗤”笑了出來,她樂呵呵地打圓場兒:“樊貴兄弟啊,人呢,你也見了。這就黏黏糊糊的可不像個老爺們兒。我們淮北雖說在外面唸書打工好幾年,可也是個規規矩矩的大閨女。哪兒經得起你這麼揉搓?有道是看在眼裡不算有,討價還價買到家。你賴這屋裡摸得著一時,摸得到一世麼?走吧,上房屋裡坐著,這院子裡的大事兒還不得爹媽做主?”

說到這兒,她邀功似地看了婆婆一眼。

董月娥抿著嘴兒樂,愛憐地拍了兒媳婦兒一把:“我們霞說的是正理。”

林淮北陡然覺得心驚肉跳,她垂著腦袋狠狠地擰著自己的手指頭。

樊貴又看了淮北半天,才戀戀不捨地站起身來,跟著董月娥去了正房屋裡坐著了。

屋裡的人很快走了個乾淨,彷彿這屋裡站不起來的姑娘是一樣兒倉庫裡等著買主兒的東西。王彩霞臨去的時候,壞笑地看了淮北一眼,“咣噹”一聲把大門關得嚴嚴實實地,生怕了跑了似的。

這下兒聲兒好大,把淮北嚇得一哆嗦。

她雙手緊緊地攪在一起,心裡隱隱知道出了什麼事兒,可是又不敢細想。她總覺得親生父母不至於這麼對她!

又過了好一會兒,聽著院子裡嘻嘻哈哈的聲音好像是在送客,淮北輕輕地撩開了蓋在腿上的毯子。

她悄無聲息地下了床,偷偷向外張望:他們果然在送客,樊貴一臉笑,爹媽也是一臉笑。

不過爹媽笑得臉上都開了花,樊貴……就笑得心事重重的……那嘴臉活脫剛為買房背了貸……

嫂子的眼光兒刁鑽地往淮北屋裡瞟了過來。

淮北機靈地側過身子,輕巧地坐回了床邊兒去,因為沒有穿鞋,所以淮北悄無聲息的。在這個家裡,淮北沒有鞋,他們都覺得她還不能走路,所以沒給她預備那沒用的東西。

其實淮北已經能走路了,但是她跟誰也沒說過。她只是想不起來了,她又不傻。

幾天後,淮北的爸媽鄭重其事地跟淮北說了會兒話。淮北自從回了家,還沒這麼鄭重其事地跟爸媽說過話兒,手裡不用糊紙盒的那種鄭重其事。

淮北她爸閒適地抽了半晌煙,才瞥了董月娥一眼:“他媽,閨女家的事兒還是你說吧。”

淮北她媽看了看淮北,有些心虛似地侷促。

她揉著圍裙,聲音不大:“淮北啊,要說你也不小了,在外面瞎飄了這麼多年,也沒掙上錢。你這就要把什麼都耽誤了。他們管這叫啥?對!叫‘剩女’!你聽著好聽啊?眼瞅你就要‘剩’下了,當爹媽的能不急嗎?爸媽給你挑的婆家是個好人家兒。那小子你前些日子也見了,樊貴兒是個能耐人,工地兒上當大工一天三百多呢。趕上忙季兒比城裡小夥子能掙!實實惠惠兒的!淮北,世上哪還有比爹孃更親的?這小夥兒挺好,爹媽的意思呢,你們下個月就成親吧!”

淮北她爸空前和藹地點了點頭:“淮北啊,你媽說的是咧。俺們這也是為了你好。爹孃哪能害你?”

“成親”這個詞兒其實不在淮北的日常詞彙裡,以至於她剛剛聽到的時候恍惚了一下兒。她一瞬間都沒反應過來爸媽在說什麼。

然後她猛然打了個激靈!

林淮北一瞬間錯覺自己是置身於某個荒謬穿越故事裡!

她雖然沒帶著前世的記憶,但她還記得這世上的道理!這是二十一世紀了吧?辦事兒總得憑個法律吧!他們只是她的父母而已!憑什麼他們就可以把她嫁給個只見過一面的男人?她都沒跟他說過話!這個家她回來兩個多月,已經沒黑沒白的糊了好幾萬個紙盒兒了!就爹孃嫂子天天賞她吃的這口剩飯,她也不算白吃白喝!

林淮北眼圈兒通紅地看著父母,父母毫無愧疚地看著她,好像他們的安排天經地義!

那麼淮北現在的情形就還不如穿越呢!如果她真是故事裡的女主角,哪怕她給放乾淨了血,哪怕她給掛到城牆上,哪怕她被迫活體移植了狼心狗肺給她那以為嫁給男主角就萬事大吉的親生姐妹!故事裡的混賬邏輯都有機會讓她逆風翻盤!

可是在這裡,對著她的親生父母,淮北發現:自己沒有機會!丁點兒沒有!

親生父母比瘋批男主嚇人多了!

淮北的腦子“轟隆隆”地響,她單手按在床上,覺得一顆心都要跳出腔子了!

董月娥擔心地往前湊了湊:“淮北,你怎麼了?”

林朝忠的神色也有幾分惶惑,但他沒任何表示,爸夠威風就行了。

林淮北定了定神,她一字一頓:“我不!我不跟他成親!”

然後林淮北就捱打了,特別疼。

爸的手好硬,跟個榔頭似的,劈頭蓋臉,逮哪兒是哪兒的打法兒。爸打人的時候緊緊地閉著嘴,臉色鐵青,完全不想和她說道理的那種神情。爸在家一言九鼎,他不用和人講道理。在爸心裡:他是爹,打誰都行,天經地義。

媽怯生生地在旁邊兒攔著爸,她口口聲聲:“她爹,她爹,輕點兒,別打閨女的臉!你把她打壞了還怎麼出門子?”

淮北憤怒地梗起脖子,她聲嘶力竭地大聲嚷:“我才不出門子!”

自從醒過來,她從沒這麼大聲說過話,她總是小心翼翼的!就在剛剛,她想明白了,當個溫柔恭順的好閨女,並不會讓她在這個家更好過一點兒!

那天足鬧了小半宿,林朝忠打淮北跟打個臭賊一樣。也許在這個地方,不肯結婚的女孩兒就是臭賊!不!比臭賊更可惡!

後來,淮北就被關起來了。這也沒什麼,她本來就被關在屋子裡。原來還得給家裡糊紙盒,現在反正撕破臉,正好紙盒也不用糊了。

爸說不點頭淮北就不用吃飯了。

淮北就不點頭!有種你餓死我好了!

僵了三天,董月娥真什麼吃的也沒給淮北送進來。

淮北就真不吃不喝地扛了三天。她當時真的拿定了餓死自己也不點頭的主意。

董月娥看看餓得臉都塌了還寧死不屈的淮北,再看看自己老頭子,她很深地嘆了口氣:“他爹。要不,就緩緩?她畢竟剛回來,腿不好,腦子也還沒好,啥也想不起來,咱不敢逼得太緊吧?”

林朝忠一瞪眼:“你是真糊塗還是給俺裝蒜呢?要的就是趁著她腦子還沒好啊!你也不想想,等她啥都想起來,她……她不就飛了嗎?”

董月娥倒抽了一口涼氣,頹然坐在了炕上,眼圈兒又紅了,她小聲兒哭:“俺那薄命的閨女啊……”

聽著老伴兒抽搭,林朝忠心裡也不禁生了幾分難過,他長嘆一聲坐在了董月娥身邊兒。

看著丈夫終於肯給自己個好臉子,董月娥忍氣吞聲地抹著眼淚兒:“他爹,咱這缺德不缺德?她畢竟……人家畢竟……嗚嗚嗚……”

林朝忠一咬牙:“他媽!你得這麼想,已經這樣兒了,咱得為正子想啊。現在十里八村女孩兒少,兒媳婦兒得早定,定兒媳婦兒就得花錢啊!”

董月娥擦了半天眼角兒,咬住牙不說話了。

林朝忠鬆了口氣,他知道正子他媽這就算是依了自己了。

第四天的早上,董月娥給淮北端了一碗肉粥過來。她就是給她吃飯,什麼別的都沒說。淮北坐起來,就把飯吃了。

吃飽了一抹嘴,淮北端端正正地看著媽,她逼著自己拿出來最嚴肅的臉色宣誓:“媽,我不嫁!”

董月娥怔了怔,擦了擦淮北的腮幫子,光嘆氣不說話。

淮北肚裡有食就有了精神,她企圖跟母親講理:“媽!我不知道你們跟姓樊的是怎麼定的。我不知道你們是不是要了人家的彩禮。我跟你說!要了你們就給人家退回去!我不嫁!我餓死也不嫁!媽媽你想,我不點頭,你們收人家錢不是也沒用嗎?媽,等我腿好了我就回去上班,我好好掙錢孝順你和爸爸不也一樣嗎?彩禮才收幾個錢啊?我孝順您一輩子。”

然後,林淮北就看媽媽好稀奇地看著自己,好像她在說什麼沒譜兒的瘋話。媽張了張嘴,又張了張嘴,終於把一肚子話嚥了下去。她有些可憐地看著淮北,就如同看個傻子。

說也奇怪,後來幾天風平浪靜的。

爹沒再打淮北,娘也沒再餓著淮北。他們就是關著她不讓她出門兒,有幾天連紙盒都不用她糊了。淮北閒到拿著剩飯從窗戶裡餵狗的地步。還是嫂子最先看不下去,把一對兒小侄女兒塞給她讓她看著,想想還不解恨,終於又抱了一大堆紙盒坯子出來。

也不知怎麼的,淮北看到那些紙盒子,反而鬆了口氣。終於又混到自己給自己餬口糧的地步了,那麼這樁荒謬的婚事也許就不了了之了吧?

她問媽媽:“媽,我是不是就不用和樊貴結婚了?”

媽就笑,不說話。

倒是嫂子的眼神兒,過了驚蟄的蛇似的,看著怪嚇人的。

那個週末呢,中秋連著國慶。學校放假,正子早早兒的回來了。弟弟好像不太知道家裡出了什麼事兒,進門兒的時候還是興致勃勃的。也不知怎的,到廂房跟爹孃說不了三言兩語就似吵了嘴!嚷嚷鬧鬧的,淮北靠在窗邊也聽不清到底是為了什麼。正子是家裡老小兒,又是兒子,爹孃尋常很寵著他的。

正子那天火氣很大,踹門就走。爹氣得在屋裡摔了暖瓶子!媽哭著嚷著在後頭攆也攆不上。

倒是嫂子王彩霞今天穿紅戴綠擦胭脂抹粉兒,捯飭的跟個新媳婦兒似地笑嘻嘻從外頭回來。她今天心情格外好,回家之後抱著兒子坐在門檻子上看熱鬧甩閒話:“多比我們念幾天書,真當自己文曲星?打工去吧!”

淮北靠在窗邊兒,怔怔地聽著,好像是明白了什麼。

正子是晚上回來的,進門兒之後好歹吃了點兒東西,就來淮北這屋坐著,依依地看著這個漂亮姐姐。正子心氣兒不順,“嘩啦啦”地翻著書,看得出來是心煩。自從淮北迴來,時常幫弟弟溫習功課。一來二去的,正子跟淮北處地還行。來家倆月了,淮北就跟這家裡倆活物兒處的還行,一是兩條腿兒的弟弟正子;二是喂熟了看家狗。

正子在生氣,屋子裡氣氛怪怪的。

淮北想了想,決定挑個不要緊的題目和先跟弟弟搭個話兒:“怎麼樣?聽力題準確率提高了點兒沒?”

正子悶悶地點點頭:“老師都誇俺有進步呢。”

淮北真心實意地笑了出來:“那不是好事兒?怎麼還這麼個臉?正子,你想考哪個大學啊?定了沒?”

正子撇了撇嘴:“想有個屁用,家裡不供了。”

淮北特別驚訝:“為什麼?家又沒缺錢到這個地步,你書念得也不錯。”

正子一口啐到淮北床跟前兒:“爹孃說了,考不上好學校,不如跟著爹去打工見錢快。哥不是就這樣麼?哎,你不懂,娘都給我張羅相媳婦兒了。正為得了彩禮高興呢。”

淮北抿嘴:“你也快十八歲了,該有自己的主意。你就不成這個親,誰能把你怎麼樣?別說你個小夥子,就是我一個癱在床上的大姑娘說不嫁就不嫁,爹孃也沒打死我啊!”說著,她拍拍被子:“正子,別聽他們的,把書拿來我輔導你念英語。咱一定能考上。”

正子突然好同情地看著淮北,就跟看只待宰羔羊似的。

淮北心裡一動,假裝不在意,她甚至使了個激將法:“爹孃終歸是爹孃。心裡不痛快,打一仗就過去了。你看,爹也給我相親了,我不樂意,跟他們鬧一場不也不提了?沒事兒……你就是胡思亂想!嗯!這叫被害妄想狂!”

正子突然就把手裡的書扔了:“我被害妄想狂?我看你才缺心眼兒!你不是我姐!你就是個傻子!你以為你說不嫁就不嫁了?他們怎麼能放得過你?老樊家三十萬彩禮都收到口袋裡了!樊貴天天在村門口走,到時候一根繩子把你捆到婆家去!”

雖然早知道有蹊蹺,可領淮北的臉色還是陡然慘白!

她低頭好一會兒,從牙縫裡擠出來幾句話:“我就不嫁!敢捆我我就一頭撞死!”說到這裡,淮北猛然抬頭:“我不跟樊貴去民政局!他們能把我怎麼著?說到底還有國家管著呢!到了民政局我就喊我不同意!”

正子呆呆地看了林淮北好半天,終於嘆了口氣:“你還不知道吧?今天嫂子已經拿著你的身份證去跟樊貴登記了。咱這兒不比城裡,上民政局給辦事兒的把糖,就是去頭豬都能把證兒扯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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