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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多年了,他還是那樣,有求時來,之後再悄悄離開。
這一次,林青袂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那些刻骨銘心的痛。
自出生起她便覺得自己的日子已經是非常非常苦:
弒母而生,流浪街頭,遭人拐賣,而後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家,卻在戰火中支離破碎,在燧王府的那幾年,明知自己被利用、被囚禁,寧願一步步走向瘋狂也不願離開......
終有一日登上萬人之巔,代價居然是出賣自己,看著哥哥墮落,當拿起那把追魂刀,想要了卻荒唐的一切,命運卻似乎與她開了個玩笑。
等到失去了,才讓她聽見那些震耳欲聾的愛意。
自此流落江湖,在蠻荒中苟且偷生,茹毛飲血,與野獸搏鬥,就這樣,也依然沒能死成。
可是神隱,在茫茫天地間獨自過了幾萬年的煎熬,被虐待、被誤解、被迫手刃同族,就連遇見心愛的女子也無法堂堂正正的表達愛意,最終親手葬送她的生命,看著她元神燃燒殆盡,自己被長長久久的封印在天際山下,遭受世人的誤解。
與她相比,她的苦不過是一世,普普通通一個人類的幾十年罷了,可他卻默默忍受了幾萬年。
或許當他看見月圓月缺,雲捲雲舒,人世間生生死死的時候,心中早已不起波瀾。
生不得,死不得,永恆而無邊無際的孤獨,望不到頭的寂寞,這是她從他的元神中唯一能感受到的。
林青袂獨自坐在窗邊出神,李藍衣捧著一盤點心來看她,卻只見她眼神迷離,衣袂飄飄,似有什麼心事。
“想什麼事呢,怎麼坐在這發呆?”
林青袂對他笑了笑,嘆了口氣:“我在想,上一世的我是什麼樣的,上上一世呢,會不會也是這樣,匆匆忙忙度完一生?”
“想這些做什麼。”
“你當然不想,因為你知道自己的上一世。”林青袂打趣道。
一想起那些爭名奪利的時間,李藍衣就覺得上輩子的自己一定腦子不清醒,臉也瞬間紅了,沒有再接她的話。
林青袂自顧自地說著:“前幾天我夢見我孃親了,她在深林中生下我就死了,那時的我還是個小肉團,甚至都沒睜開眼睛看見過她。”
眼底奔騰起一陣暖流:“上一世的我一定活的很快樂吧,說不定生在江南哪個大戶人家,有爹有娘,有愛我的兄弟姐妹,有嚴夫子那樣的先生叫我琴棋書畫,我一定是知書達禮,落落大方的姑娘。或許還會遇見一位心儀的人,與他相守一生,兒女滿堂,最後白頭偕老。”
“不像現在這樣,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幹著殺人越貨的勾當,親手犯下了滔天罪行,只能一點點的彌補。”
李藍衣聽出了些端倪:“什麼罪行?”
“那一日我失手害死了神隱......”說著說著喉頭哽咽起來,胸口一陣痠痛:“那把追魂刀插在他的心臟上,肉身瞬間灰飛煙滅。”
“上次銅鏡裡......”
“那是他的元神。後來我發現真相,才知道他沒有騙我沒有利用我,在北冥找了三個月,蠻荒找了一年,終於在界河的暗流中找到了他的元神。”
“所以你才要一路尋找碎鏡。”看來他猜的都是對的。
“對,那是上神長毓封印他用的魔器,只有湊齊 6 塊碎鏡,才能重鑄長毓的元神,解封神隱。”
李藍衣沉默了,原來這才是她一路向東的計劃:“神隱可是大魔頭。”
“他不是——”林青袂立刻為他辯解:“你的傷就是他治好的,世人對他有了太多太多的誤解,他也是被迫的。況且,這是我欠他的。”
屋脊上,神隱聽得清清楚楚。
長毓,想不到這一世的你活的挺通透,總算知道還債了。
嘴角不禁滲出一點點笑意,轉念想起第一世的她,看著她轉世出生,變成了一個小肉球,從那時起他就一直陪在她身邊。
她學會了說話,學會了踢蹴鞠,學會了彈琴作賦,看著她出落的亭亭玉立,最終卻不得不嫁於一個老男人,只是因為她的家族需要聯姻。
第二世他看著小肉團再一次出生,生在了將門氏族,從小舞刀弄槍,長大後殺敵立功,一生金戈鐵馬,意氣風發,最後卻因為得罪文臣在獄中自盡。
不知道過了多久多久,他看著小長毓一次又一次成長,那一絲遊魂的力量越來越強,自己的一絲元神卻逐漸衰弱。
他怕終有一世不能再陪著她,怕又回到暗無天日的天際山腳下,一個人忍受寒冬酷暑,一個人看落英繽紛,一個人看日出日落……
簷下,清輝遍地,神隱自嘲的笑了笑,悄無聲息的隱匿在月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