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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陷入某種癲狂，時而發笑，時而冷靜……
吳萱不忍地對我說：“你好好陪陪他吧，我們的事……以後再說。”
她不再徵求我的意見，起身離去。
我和林泊看著她的身影慢慢變小，最後與整個夜色相融。
“你不打算告訴爺爺嗎……這件事，也許只有他有拍板的能力。”我知道在林家，林泊的爺爺才是地位最高的那個人，這件事要是擺在明面上，說不定會給林泊一個公道。
“告訴他了，然後呢？一個是他的兒子，一個是他的孫子，你想讓我把難題甩給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讓一個體面了一輩子的老爺子親眼見證家門不幸嗎？”
“你能這麼想……足以見得你和你父親是完全不同的人，你更有人性。”我給自己點了支菸。
“是啊，我更有人性，所以才會落到這個地步。”他深吸一口氣然後看著我：“我不想要人性了。”
“我不想將事情擺在明面，但想讓我就這樣放過他們……我做不到。林昭雄不想讓我安生，那就都別想好過，不過在此之前，我需要做一些準備。他對於現在的我還是太強大了，我必須要慢慢蠶食他，急不來啊……急不來。”
我也是氣狠了，擼起袖子說道：“說吧，要我怎麼幫你。”
他終於有了一絲笑意，但還是說：“你一個毫無根基的畢業大學生，能幫我什麼？現在又不是小時候當混混那段日子，遇到事打一架就好了，對我來說，只要能有一個人在這種時候聽我倒苦水，說一些鼓勵的話就已經是極好了。”
他頓了頓：“假如有一天，我要面對眾叛親離，我希望你還能像現在這樣，陪我喝口酒聊聊天。”
我沒有回答，緩緩將啤酒舉起。
一個揹著吉他的平頭男人在隔壁茶攤架起了支架，擺上話筒，看樣子像是在直播。
我以為會是民謠那掛的，苦大仇深，想想也應景，正聽著呢，結果一開口，這哥們喊起了麥。
“壓聲～～一人我飲酒醉，醉把佳人成雙對～
兩眼是獨相隨……”
“哈哈哈哈哈，吉他還能配一人我飲酒醉啊，太有才了！”
周圍幾個茶攤的人都被一嗓子吸引了過來，慢慢的，那個男人面前的人越來越多。
平頭哥又喊了好幾首麥，周圍圍的水洩不通。
“喊的什麼鉤八玩意兒，能唱點正常人聽的嗎？”
“就是，你唱的也能叫歌？來這膈應人呢吧？”
兩個喝醉酒的男人不合時宜地大喊大叫，他們膀大腰粗，罵著一些不堪入耳的粗話。
我皺眉，林泊好不容易才從可悲的遭遇中稍稍抽離出來，這下全被他們毀了。
林泊看起來也不是很爽：“走，看看去。”
平頭哥也不是個軟的，見有人沒事找事，放下吉他就站起身。
“幾位，看熱鬧沒人說你們什麼，我也沒要你錢，不愛聽別聽唄，嘴巴最好放乾淨點，別一天到晚把生殖器掛你嘴上，容易滋生細菌。”
那倆醉漢一聽就火了：“你他媽有種再說一遍？你個客邊，就是一破賣唱的，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是吧？”
“年紀輕輕有手有腳，不幹點正事就想著當網紅，網路乞丐有什麼可牛逼的啊？”
平頭男握緊了拳頭，猶豫後又放下：“兩位，我真不想惹事，你們罵的我就當沒聽見，這件事就這樣。”
“嘿！我給你臉了是吧？還這件事就這樣？你問過老子了嗎？”
眼看著要推搡起來，周圍的人都開始勸架，我正要上前，就看見林泊拿著酒瓶擠過人群來到了最前邊。
他露出手臂上的紋身，一把推開兩個鬧事的，用酒瓶指著他們，用本地話說：“別他媽給莆田人丟臉，趕緊滾！”
“行啊有幫手，都是兩個人，練練？”他們的
我抄起茶攤的凳子站在林泊身邊：“誰他媽跟你說我們只有兩個人？”
人數上的優勢讓兩個醉漢氣勢弱了些，周圍的人也開始指責那兩個人。
“哥們，引起眾怒了啊，我要是你們這會兒就該撤了，為了這點小事犯不上。”我上前勸導，手中的凳子卻沒有放下。
“這小哥又沒招惹你們，你們真要這麼不知死活，來，我們陪你倆玩玩。”
我和林泊比他倆高出不少，擋在身前還是挺有威懾力的。
那兩人對視了一眼，明顯生出退意。
“小子，多管閒事？”
“倆小癟三，這閒事老子還真就管定了，怎麼練？劃個道？”林泊一身戾氣。
人群中又有人喊：“快走吧，不走我們報警了！”
“是啊快走吧，別丟人現眼了。”
“喝點馬尿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現在是法制社會！”
他們在眾人的指指點點中落荒而逃，胖點的臨了回頭對我們放狠話：“這事沒完！”
林泊將酒瓶子甩了過去：“來來來，不想走就別走了！”
他們躲過酒瓶，看林泊追上去，兩個慫貨頭也不回地跑了。
“什麼玩意，欺軟怕硬的貨色！”林泊啐了一口痰，直到那兩個人不見了蹤影，他的嘴裡還罵罵咧咧的。
我明白，他並不是一個多麼嫉惡如仇的人，這麼做無非是為了發洩心中的苦悶。
“謝謝你們！”平頭男又背上吉他，轉頭對我們道謝。
“別喊麥了，唱首正常點的歌。”林泊掃了他掛在支架上的二維碼，打賞了五百塊。
面對這幾乎是施捨的五百塊，平頭男的臉上露出遲疑，說道：“我也不喜歡喊麥，這麼做只不過是為了博眼球罷了。正經唱歌能賺幾個錢，不瞞你們說，在我想出這招之前，我的直播間只有十來個人，現在呢？起碼已經破五十了。他們不關心你彈得怎麼樣，唱得怎麼樣，他們只想看點新奇的，最好是帶點侮辱人格的笑話……”
“你很缺錢？”我問。
他給我倆散了根菸，點上後眯著眼睛說道：“誰不缺呢。”
林泊接話：“我不缺，只要你唱得好，我還能再給點。”
我瞪了他一眼，而他也終於意識到自己的不妥。
但他還是往回找補，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反正又不是花我的錢，在那天到來之前，我要儘可能多花林昭雄的錢。”
我默然。
他們這群有錢人，在有利可圖的時候最擅長的就是察言觀色，揣度人心，可一旦面對相對於自己的弱勢者，這種技能就消失了，或者說，沒有發動的必要。
林泊的本意絕對不是侮辱他，而是一種基於一個揮霍無度的富二代本能的想法，是作為一個有良知的本地人對平頭哥之前被本地人欺負所產生的內疚和補償。
平頭男聽的雲裡霧裡，卻還是說：“你們想聽什麼，只要我會的就給你們唱。不過錢還是不用了，我們萍水相逢，你們能這麼幫我我已經很感激了。”
林泊卻不理會他，自顧自拿起了他的支架：“走，去我們那桌唱，當一個人的底蘊與財富不匹配，那些本不屬於他的錢終究會回流到市場上，你就當我是個土大款，別有什麼心理負擔，憑什麼錢就都在我們這群天生命好的人手裡啊？要我說，這錢就該你掙。”
我被他這番胡說八道深深折服：“不愧是教授的孫子，扯犢子都這麼具有批判意識，連自己都批判，你是個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