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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哦，你是顧婉如的兒子啊！叫什麼？”
溫時野握在身側的拳頭一點點的收緊，身體難以抑制的微微顫抖了起來，在門衛再一次督促他之後，溫時野才冷冰冰的回答：“顧野。”
門衛給裡面打了個電話，說明了溫時野的情況，把他放了進去。
門衛走出門衛室，指給溫時野看：“看到這條上山的路沒？你往上直走，走到半山腰，能看到一座紅頂的房子，在那邊登記好，會有人帶你進去。”
說完，在溫時野的肩膀上貼了一個牌子，上面有“訪客”二字。
溫時野按照門衛指的方向，順著山坡往上走。
春天樹枝發新芽，捱過了一整個寒冷冬日的樹葉，在這春暖花開的季節裡枯敗，風一吹，飄得滿地都是。
溫時野踩著樹葉，咯吱咯吱的往上走，嘴角嘲諷地勾了勾。
連葉子都知道要為新芽讓路。
他那親生的母親，卻在十年前，灌了他安眠藥，一門心思要他的性命！
從那時起，溫時野就不想再認顧婉如做母親。
可她的血液，流淌在他全身，是他一輩子都無法清除的存在。
在這件事發生之前，溫時野生活得再怎麼艱難，再怎麼被人指指點點，再怎麼被人欺負流血，心中都沒有過真正的怨恨。
他甚至接受了這樣無奈的命運，一門心思只想快點長大，快點掙錢，這樣就能請到厲害的醫生，給顧婉如治療瘋病。
可是他錯了。
他不怨恨顧婉如，顧婉如恨他！
顧婉如恨不得要他死！
壓根就不想讓他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溫時野每往山上走一步，腳步便重了一斤，直至他走到半山腰的紅房子，做好了所有身份的登記，雙腿已經抬不動了。
溫時野看向下山的方向，正要打退堂鼓，冷不丁聽兩個負責登記的護士說：
“病人都住進來十年了，你這當兒子怎麼才過來探望，也太不負責任了吧……”
“精神病患者最需要的就是親人的關懷，就因為你們這種不負責任的家屬，加大了我們療養院的工作量！”
溫時野冷冰冰地問：“難道每年的治療費用沒有按時打過來？”
“瞧你這說的，我們好心提醒你，也是為了幫病人早日康復！你這什麼意思？”
溫時野只覺得腦子嗡嗡的，吵得他心煩意亂，不自覺加大了音量：“顧婉如到底在哪兒？帶我去見她！”
其中一個護士不滿：“這裡是療養院，你聲音這麼大幹嘛？驚著病人，出了什麼事，你負責麼？”
另一個碰了碰她，示意她去看溫時野的臉色。
原本是清爽純粹的少年，此刻卻陰鬱地好似地獄修羅。
兩人不約而同噤了聲，帶著溫時野往醫院的深處走。
從紅房子進去，有一條長長的水泥路。
路的兩邊，是依山而建的花園，空氣不錯，只是設施非常老舊，看起來十分破敗。
有醫護人員推著病人在花園裡曬太陽，病人情緒穩定，與常人無異。
穿過花園，是病房區。
這裡的病人要麼遊離在走廊裡，要麼被醫生固定在病床上，要麼在活動室裡自娛自樂，勉強也算是正常。
護士帶著溫時野繼續往裡走，小聲提醒：“顧婉如前幾天精神亢奮，有自殘行為，我們給她打了鎮定劑，暫時給她轉移到了單人病房，你待會不要刺激她。”
很快，護士把溫時野帶到了單人病房區。
剛一走進去，溫時野便聽見了激烈的哀嚎聲和鐵架子撞擊的“哐哐”聲。
他順著那聲音看過去，便見三兩個強壯的男護工，壓住了一個瘋狂的女病人，病人劇烈的掙扎，身下的鐵架子床不斷撞擊在牆上，撞得一整塊牆面都禿了，地上厚厚的一層牆皮……
鐵架子床倒是結實，沒有半分變形的跡象。
便只見，穿著防護服的醫生匆匆趕來，抓起她的手腕，迅速將鎮定劑打了進去。
病人嘶吼著，張牙咧嘴想要咬他，可沒一會兒便萎靡地倒下，臉正好朝著溫時野的方向，蓬頭垢面、臉歪眼斜，嘴巴大張，有口水不斷的從她嘴裡流下來，滴在看不出顏色的被單上……
護士對這種場景早就見怪不怪了，走到前面一個病房門前，開啟鎖：“顧婉如就在裡面，你小心點。”
溫時野收回視線，冷靜地走到顧婉如所在的病房門前，推開了門。
門一開啟，一股腥臭味撲面而來。
床上、地上，到處都是不明的汙漬，門邊還扔著一條裹著排洩物的褲子。
溫時野站在門口，抬頭看去，只見猶如囚牢的病房內，一片晦暗，只有高處一扇小小的窗戶投進來一些光亮。
窗戶下面站著一個蓬頭垢面、瘦骨嶙峋、傴僂著背的女人。
女人頂著一頭白花花、亂糟糟，髒得打結的頭髮，雙目空洞地仰頭看向頭頂的窗戶，臉上佈滿了深深的溝壑和髒汙。
她穿著破舊的病號服，光著一雙腿站著，全然沒有半點的羞恥心，聽見門響，她動作遲鈍且笨拙地轉過身來，一雙渾濁的眼睛，痴痴地看向門的方向……
在看到溫時野的那一刻，女人的臉上浮現出呆滯的笑容來，雙腿僵直地一步步向溫時野走來，伸出雙手——
溫時野看著女人的笑容，滿腔的恨意一時竟找不到出口宣洩，只定定地看著她。
“嘉樹，你來接我了？”女人口齒不清的喃喃，像行屍走肉似的撲向溫時野。
溫時野聽清楚女人叫出來的名字，決絕的往後退了一步，女人撲了個空。
“顧婉如，你看清楚，我不是溫嘉樹，我是顧野！是你想殺死，卻僥倖活下來的顧野！”
“嘉樹……嘉樹……你別走……”女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固執地追上去，雙手抓住了溫時野的胳膊。
女人的手又粗又糙，像歷經了風雨的老樹皮，抓得溫時野胳膊都紅了。
“嘉樹，我不生孩子了，我們和好好不好？我錯了，你別丟下我……”
溫時野聽女人唸叨著不生孩子，眼底泛紅的甩開顧婉如的手：“既然說不生，當初幹嘛要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上？既然生了我，為什麼又想殺死我？”
他伸手緊緊掐住顧婉如的脖子：“憑什麼你說生，我就得到這個世界上來，你說不生，我就要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顧婉如，你從來都沒有問過我的意見，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