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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裡面唯一的插頭連著空調，用的話必然會被發現。食堂的大門該是鎖上了，黎冉也不敢橫穿廣場。唯一有印象的，就是小賣部老闆放在窗戶邊上的插線板，那扇窗戶一直是開著縫的。
冒著滂沱大雨狂奔，他把裝置裹在衣服裡儘量避免碰到雨水。萬幸，如他所料，他把充電線伸進窗戶插上去，手機發出光亮顯示正在充電。
他忽然發覺這面沾滿灰塵的老舊的窗戶已經鬆動，用力一推，竟推開了一半，正好容得他的身體鑽進去。窗戶矮矮的，很好鑽，他便藏在窗戶底下，收銀臺的後面，順帶能躲躲雨。
充電的速度好像比正常慢了許多，黎冉心急如焚，不停地戳著螢幕，等著能開機的電量。當雜亂的雨聲裡冒出不和諧的腳步，微弱而模糊的白光裡走出一個黑影，黎冉趕忙蹲下只露出腦袋。
“喂，你好了嗎？”
黎冉聽出來是個熟悉的聲音，就知道是剛才芮昱凝帶來的那個女孩。
“快了，你跑過來幹嘛？”黎冉警覺地朝外面又望了望，不禁臉色大變。
從屋子裡面傳來的聲音讓夏予璞有些意外，“你們宿管來查房了，快回去！”
“快進來！”說著一把拉著她的手，又架住她的胳膊，夏予璞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已經被黎冉抱了進來。
夏予璞蹲著靠在他旁邊，被他放不下的胳膊摟著，擠在桌子後面那塊狹小的空間。她甚至來不及把腿放好，一下子被黎冉捂住了嘴巴。
“別出聲！”
夏予璞瞪大眼睛，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覺得好像有人就站在自己頭上的視窗朝裡面探查。
黎冉屏住呼吸，心緊張得提到嗓子眼。
二人緊貼著彼此，渾身都已經被澆透，身體感知到了對方的氣息和肌膚的溫度。夏予璞把腿輕輕收緊，羞紅著臉不敢亂動。她的心臟跳得更猛烈，大腦一片空白。
過了一會兒，聽見離開的腳步聲漸漸消失，黎冉慢慢抬起頭。來人已經走遠，他懸著的心放下了。
驚慌失措的夏予璞平靜下來，不解地看向男生的眼睛，閃爍著細微的光芒。
“有人跟在你後面。”
“啊？”
“不管了。電充好了，你帶回去。”說完黎冉跳出窗子，留下夏予璞愣在原地，手裡拿著手機。
男宿管從頂層十五班男生寢室開始，一間一間宿舍開門，只是好像腿腳不太好，走路不是很快。有些樓層是女生宿舍，不歸他管，因此查寢速度還是快於預期。
時間已經是十一點一刻，他推開一樓102宿舍的門，放輕了腳步，帶進去一束光。
他慢慢走近拐角裡最靠近門口的床鋪，輕輕地幫小夥子蓋好了被子。
等關門的聲音隨著光芒一齊退去，溼漉漉的枕頭和裡面的被褥才隱藏好自己。
……
當太陽從雲彩間再次露出笑臉，溫柔的陽光照在這片山崗，人們眼中的一切更加明晰。山間的樹林還瀰漫著淡淡的水霧，兩棟白色的宿舍樓面對面佇立著，食堂前的廣場上空空蕩蕩。地上蔫了的葉子無人理睬，微微溼潤的空氣中散發著植物的氣味。
陽光把水泥地上的積水趕走，給響亮而整齊的口號聲留足了空間。嘰嘰喳喳的鳥兒在林子裡亂竄，好像被什麼不得了的事情驚動，連蟬鳴都應景地放聲高歌起來。昔日的光彩重新回到人們臉上，毛主席的塑像雄偉地挺立在灑滿金光的廣場中央，擋出的影子底下坐滿了疲倦的孩子。
夏予璞的媽媽經營著一家律師事務所，爸爸在市裡的公安機關工作。他們確認了是女兒在半夜發來的簡訊，第二天一大早就驅車趕到市郊的軍訓基地。
年級主任、基地負責人還有好幾個校領導找到了高一（2）班的學生詢問情況，就在當天中午，馬教官就被調走了，再也沒有出現過。由於沒有多餘的人手，總教官兼職負責二班的訓練。
總教官的行事風格並不像訓話時那般嚴厲，反倒對二班基本處於散養的狀態，訓練也只是點到為止，天還沒黑就開著他的吉普車到山底下的茶館去了，似乎對著突然多出來的額外任務並不上心。有時二班想找他問事情都找不到，於是便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看得別的還在吶喊流汗的班級是那叫一個羨慕。
自從黎冉在旁邊二班的隊伍裡發現了，先前接觸過的那個帥帥的女孩後，他的注意力就要麼全集中在她身上，要麼就在尋找她的過程中。他的心彷彿淪陷在了那副他覺得有些呆萌的表情，和她那雙憂鬱的眼睛裡。儘管這兩種感覺好像並不相容，但是在他心目中，這就成了他眼中那個假小子最死死拿捏他的地方。但是他不可能直勾勾地盯著人家看，基本是用餘光或者偶爾瞥她兩眼，再趕忙轉移眼神，生怕被她發現。他的腦海裡反覆著她的眼神同他接觸的場景，還有她微笑著把那把傘送到他跟前的樣子。
有時，坐在他邊上的顧文扉喊他好幾聲都沒反應，這一反常的狀態令他感到疑惑。他還記得那天發生的事情，但是沒有跟他提起那件事。他看得見黎冉手背上的傷痕，心裡百感交集。他不好意思一直喊他，就想想自己的事，皺著眉頭眺望遠方，在旁人看來是一副高冷的模樣。
訓練不再成為二班學生的夢魘，愉悅輕鬆的氛圍洋溢在每個人之中。看著同班同學們興高采烈的樣子，芮昱凝覺得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回報。她沒有告訴別人那天晚上的事情，她打心底裡感謝好朋友。她的心思也會不自主地跑到那個男孩的身上，安靜地躲在角落裡注視著顧文扉，只要一看見他，那副冷峻裡透著溫柔的臉龐就足以讓她怦然心動。有時他的目光也到了他一邊的黎冉身上，奇怪他為什麼也一直往自己班這邊看。
她回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自己引開了女宿管，之後是夏予璞和他獨處……她看著自己邊上夏予璞寫滿疑惑的臉，同自己第一眼在汽車上看見的感覺一樣，她是那麼和陳楊子瑜神似！
想到這，她便明白了，心裡暗自竊喜，接著又回去欣賞顧文扉的神顏……
陽光也溫和了許多，不僅沒讓人覺得這一天煎熬，反而變得轉瞬即逝。待到鳥兒在天邊斑斕的晚霞盡頭小成一個黑點，徐徐晚風裡，黎冉回過頭來，同正巧走上來的芮昱凝相視而笑。
“我們自由了。”
“是嗎？”
“顧文扉跟你說在天台等我的嗎？”
“是啊。你和他說話了？”
“嗯嗯。”芮昱凝的臉說著就紅了。
黎冉其實一開始就知道她那點小心思了。他把先前買的奶茶遞給芮昱凝。
“謝謝你！”她激動得不得了，“好幾天沒喝到了，我好難受啊。”
“嗯？小賣部冰櫃裡就有啊。”
“啊是嗎？我一直在貨架上找，沒找到——其實我下決心減肥了，打算把奶茶這些飲料都戒掉的，所以還是假裝不知道的好。”芮昱凝笑著說。
“這樣啊……那你就幫我送給別人吧。”
“誰啊？”
“你們班的一個女孩，就是……”
“啊啊！不用說了不用說了，我懂的。”芮昱凝擺出一副嬌羞的笑容。
黎冉一愣，心想她怎麼知道自己看上了那個女生。
“集合！三班！”一聲嘹亮的哨音劃破天際，那是牛教官那沙啞得有些滑稽的吼聲。
黎冉匆忙道別，天台上兩人的聚會被迫提前終止。
黎冉是一路小跑下樓梯的，身子彷彿飄在雲端一般輕盈。雖說昨晚的淋雨和晚睡讓他白天有些頭疼，但是這同他此時內心的愜意相比算不了什麼。
又是那個熟悉的地方，一樓，樓梯口，一男一女，在談話。
兩人都靠在牆壁上，身子貼的很近，女生的腦袋幾乎要靠上男生的肩膀。
黎冉看得真切，男生是顧文扉，女生是……
他就在上方默默看著，兩人卿卿我我的樣子。他們的深情都很淡然，講話聲音也不大，似乎在講著什麼認真的事情。
前一秒的愜意，此刻已經煙消雲散。
黎冉就這麼偷偷看著，對面自己一見鍾情的女生和同她神似的自己的好哥們，心情從難以置信變成了心如刀割。
他似乎有些理解了，為什麼顧文扉好像對自己那天的支援沒有一點表示，相反像是故意迴避，變得似乎冷淡了許多。
但他不理解，明明自己的“偷窺”已經掩飾的很好了，為什麼還會被人發現？
他懷疑自己的自以為是。
晚飯之後，學校要給學生們放愛國主義教育電影，帶著他們去山下湖對面的會議廳。湖邊的路上聚集的蚊蟲，在幾盞路燈下看的不清，行進中的隊伍一下子就潰不成軍，到處都聽得見女孩子的尖叫。
黎冉旁若無事地還和顧文扉在一起。去的路上沒什麼話，坐下來時也是，回去路上也是。
黎冉感受到的隔閡，的確也是顧文扉的內心。顧文扉對待自己身邊這位似敵似友的“哥們”，既有試探，也有提防。
十點之後，學生們洗漱完畢陸陸續續回到宿舍。幾天下來的學生，又經歷了一整天的折磨。有的還有精神說笑，有的抱怨著，有的擔憂著，有的感嘆難熬的日子，如此漫長。
夏予璞獨自坐在床沿，已經習慣了沒什麼人說話的日子，安靜地發著呆。
上鋪的兩個女生把腳蕩在空中，她聽見了她們的對話。
“昨天又有人丟了衣服嗎？”
“是啊，還是我們班的。”
“誰會偷別人內衣內褲啊，真噁心！”
“靠，我都要不敢洗澡了，真的有不知道是男是女的人進女澡堂來偷啊，什麼怪癖！”
“已經有人去查了，但是那個地方正好沒監控，查不出那個變態是誰。”
“我聽有人說，是三班一個男的。”
“我操，真的假的！”
“有人晚上去洗澡，正好撞見他在女澡堂門口。聽說那個男的，昨天還因為打架被處罰了呢。”
“就是他呀！”
……
夏予璞看著放在床邊的那瓶奶茶，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