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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擬螢幕上進度條載入到一百，空白一瞬，像被一團霧遮住了一般。
過了幾秒，畫面從螢幕中間向兩側漸漸顯示出來。
畫面中的場景很熟悉，是楚祁最後死遁的地方。
屋子裡一片狼藉，血液迸濺染紅了純白色的牆壁和角落裡那個仿若無聲無息一般的人。
夏予棠半仰著頭倚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鮮血從嘴角溢位，顴骨處明顯有被顧亦川揍出來的淤痕。
身上的淺色衣服一片狼藉，被大片的血染紅，看不出原本的樣子。
他正微弱地喘著氣，心臟仍然傳來持續不斷的疼，全身被打得幾乎散架一般。
他執著地盯著門口的方向，瞳孔中倒映著那個渾身是血毫無生機的小少爺。
醫療人員把小少爺放在擔架上抬走，一點點消失在他眼前。
他的眸光一點點黯淡下去，眼神透著讓人不忍直視的悲傷和絕望。
他薄唇微微動了動，想要喚小少爺的名，可一開口卻滿是血腥，不可抑制地重咳起來。
“…咳…咳咳…”
他猛地吐出一大口血，喘息間都帶著血腥氣。
有醫生注意到了他的狼狽，想要救助他，卻被他強硬地推開了，也就沒人再去多管閒事了。
他不顧自己的狼狽扶著牆站起身，踉蹌著走到了窗戶邊，執著地看著那個被抬進救護車的人。
他失聲地流著淚，沾了血的手壓在窗戶上，彷彿想要隔著幾十米的距離觸碰到那個失去生機的小少爺一般。
顧祁…
他在心底一聲聲喚著顧祁的名，一片寂靜之中出現了低低的哽咽聲。
救護車一點點遠去，鳴笛聲漸漸消失在耳邊，房間裡只剩下他一個人，顯得空蕩死寂。
他染上鮮血的手從窗戶上滑落，整個人再也支撐不住背靠著窗戶跌落在地。
他想，小恩人不要他了…
是他害死了小恩人…他錯了…
他無意識地盯著前方，目光落不到實處。
他的眼神空洞，整個人籠罩著一層死氣。
夏予棠彷彿一瞬間變回了那個被全世界唾棄的七歲的自己。
他所擁有的十幾年人生其實很純粹…
小時候的他渴求著父母虛妄的愛，結果只換來毫不猶豫的丟棄。
之後，他從那個骯髒的地方死裡逃生，在被抓住的那一刻他其實已經放棄了抵抗，他其實是想一死了之的。
但他遇到了他的小恩人，他在黑暗裡待的太久了，他拼了命想要抓住一抹光。
於是，他不顧一切地將小恩人當做他的全部，當做他活下去的理由。
當他醒來時，他看到了顧子喻，他心裡知道顧子喻不是那個小恩人，可他卻選擇了自欺欺人。
是啊，是他自己選擇了自欺欺人…
他不想承認那時的小恩人救了他卻離開了他。
他不想承認自己又一次被丟下了…
他只是…想給自己一個活下去的理由…他只是想要有個人能拉他一把…
可是現在這個人死了…被他親手害死了…
他的眼淚無聲地下淌，眼前的景象被眼淚模糊，不知何時猛地閃過一處破碎的畫面，耳邊響起嗡鳴聲。
他整個人開始顫抖起來，可腦海裡有個聲音越發清晰，
顧祁死了…被你親手害死了…你是個災星…怪物…
他好像一瞬間回到了小時候，耳邊不斷迴響起謾罵侮辱聲，還有東西不斷被砸爛的聲音。
他眼前閃現過被毆打時那些人的冷眼旁觀，還有那些人邊打邊大笑著的嘴臉，轉瞬間又變成他父母指著他瘋狂打罵的畫面，
“你就是個災星！”
“你怎麼不去死！”
他慌亂地捂住耳朵，眼眶通紅。
他渾身顫抖著忍不住蜷縮起來，像個迷茫無助的孩子。
他氣息不穩，聲音微弱重複呢喃著，“我不是…”
“我不是災星…不是…”
那些聲音不肯放過他，拉扯著他跌入無人救贖的深淵。
他整個人彷彿被全世界拋棄了一般，被濃霧一樣的死寂籠罩著。
他感覺一陣刺骨的冷意蔓延到四肢百骸，身上的疼痛感一瞬間都被放大了。
他臉色慘白一片，眼前不斷閃現著各種畫面。
他被人用酒瓶砸在頭上，鮮血直流…他被人拖到黑暗的屋子裡拳打腳踢…
他一步步地從火海里爬出來…他被拖到巷子裡打得半死…
他支撐不住地趴在地上痛苦地喘息，他攥緊了拳，身體和精神的雙重痛苦讓他不堪重負。
那些時候的他也不過是個無力自保的小孩子而已…
他眼前出現了一陣恍惚，他好像又看到了迎著陽光朝他奔來的小少爺…
小少爺衝他笑，給他擁抱…
他被蠱惑了一般艱難地伸出手，想要觸碰小少爺，可是眼前的畫面卻在他碰到小少爺的一瞬間破碎。
他臉上出現了恐慌，猛地向前撲過去，雙手茫然地抓握著，卻什麼都沒有…
他崩潰地大哭，絕望地嘶吼著，“啊——”
小少爺…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不要離開我…我知道錯了…
我只有你了…求求你…不要走…
他在心底哀求，一遍又一遍喊著顧祁的名字。
顧祁…顧祁…
他垂下頭，雙手握拳垂在地面上，眼淚一滴一滴地砸下來，無助又可憐…
上天似乎總是在同他開玩笑，他總以為自己半步踏入了光明中，可每次迎接他的永遠是下一個深淵。
就像七歲時死裡逃生卻又被抓到打個半死…
就像是為了喻哥報仇反倒親手給喻哥遞上了恨他的理由…
就像是…救了他的小恩人被他親手毀掉…
只差一點，他就可以實現他的願望，他可以擁抱他的光…
他抬起頭，眸色一片漆黑，眼神麻木地看著地上那把染了血的水果刀。
他的小少爺沒有給自己留下一點活路，他親眼看著那把水果刀刺入小少爺的心臟又被狠心地拔出來。
水果刀掉落在地上那一刻，他的心便涼得徹底…
夏予棠慘笑一聲，他艱難地挪動身體，不顧自己渾身的疼痛，趴在地上伸手去拿那把刀。
他手指碰上染血的刀片，一點點攥緊，鮮血從指縫間流出來，他的表情絕望又悲涼。
他靜靜地看著那刺目的鮮紅一點點墜落在地上，腦海裡莫名浮現小少爺的面容。
小少爺是唯一會救他的人…
他眼角微彎，臉上揚起了一抹笑。
我的小恩人最好了…
…醒過來再救我一次…好不好…
他也許知道自己所期盼的都是不切實際的…但他就是那麼自私啊…
他跪坐起身，慢條斯理地將手裡的水果刀轉了個方向，刀尖直直地對準自己。
向來鋪著一絲瘋的眼眸裡盛滿了笑意，陽光從窗戶投射過來，在他背後鍍上一層光。
可他見不到光，他只看到了眼前的黑暗…
刀片閃過寒芒，鮮血從心臟迸濺出來，染上了他的眼角眉梢。
他想，如果小恩人不肯醒來的話…那他就去陪著小恩人好了…
他倒在冰冷的地板上，眸中的笑意溫和又滿足。
恍惚之間，一縷光散落在他眼前，他彷彿又看到了毫不猶豫地奔向他的小恩人。
還是那般澄澈的桃花眼…還是那般纖塵不染…
在生機消散的那一刻，他彷彿得到了光的眷顧，他眼裡的笑好似有了溫度…
他的小恩人怕黑…他要去陪著他的小恩人了…
少年緩慢地閉上了眼，心中洶湧的愛意凝成一滴淚從眼角滑落，無聲無息地融進那玫瑰一般的鮮紅…
一切歸於沉寂…這一切都像是一場虛幻的夢…
他的一生很短暫…短到他只是犯了一個錯都來不及彌補…
他執著地追尋那抹轉瞬即逝的光，卻錯手毀掉了自己的救贖…
他是夏餘…也是夏予棠…
不同的是，
夏餘死在了七歲…
夏予棠死在了十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