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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沉默了下來。
夏予棠整個人停滯在原地，從來佈滿或真或假的笑意的眼眸裡摻雜了迷茫和恐慌的情緒。
他明明已經把小少爺厭惡的那個自己藏起來了啊…
他明明做出了和顧子喻一樣的表情，一樣的動作，為什麼小少爺還會怕他…
…小少爺已經不喜歡顧子喻的笑容了嗎…
他薄唇顫抖著，呼吸亂了一瞬，突然想到了什麼。
他想起來了，顧子喻威脅了小少爺，顧子喻已經沒有資格被小少爺喜歡了…
想到了這一點，他卸去了所有偽裝，臉上的笑意淡去，眸中不帶任何情緒地朝著小少爺的方向靠近。
他的聲音有些啞，不再維持刻意的溫和，聽起來似乎夾雜著一絲顫抖，
“小少爺…”
他聲音低低地喚了一聲，剋制不住的慌亂和心裡莫名的刺痛迸發，喉嚨彷彿被堵住了一般。
他被迫停頓了幾秒，壓抑隱忍的聲音再度響起，
“你…你喜歡什麼樣子…”
“我都可以學…”
他可以不是“夏予棠”，他可以為了他的小少爺成為任何一個人，甚至可以抹掉他身上一切“夏予棠”存在的痕跡。
在他心裡，沒有人會喜歡真實的他…
他心裡大概是知道的，當初他對小少爺做了壞事，他在小少爺面前暴露了那個惡劣卻真實的自己，小少爺應當是厭惡極了他。
不過…他可以讓自己永遠戴著面具面對小少爺，只要小少爺喜歡。
他甚至可以為了他的小少爺從內到外地打碎自己，一點點塑造成小少爺喜歡的樣子。
他什麼都可以改…哪怕是本性…
他什麼都可以學…哪怕是成為另一個人的替代品…
怎樣都可以，只要小少爺留在他身邊，只要他的小恩人還要他…不會丟掉他…
聽起來彷彿是很幼稚的想法，但這卻是夏予棠一直深信著的獲取愛的方式。
從小到大，沒有人教過他愛與恨。
他所得到的愛全都是基於他偽裝出來的陽光開朗的表象。
因為他藏在陽光開朗的面具之下，所以顧子喻不排斥他，孤兒院的小孩會和他一起玩，甚至連老師都會因為他的笑容而寬恕犯錯的他…
這是以前那個陰鬱沉默的夏餘所得不到的…他以為…這浮於表面的認可就是愛…
所以他天真地以為只要能夠偽裝出人們喜歡的樣子，就可以得到愛。
他以為他只要偽裝出小少爺喜歡的模樣，就可以得到小少爺的愛…
可是他不知道，從他綁架小少爺的那一刻，他就失去了被愛的資格…
夏予棠的話音落地，空氣中一片沉寂，沒有人回應他。
他在乎的小少爺甚至因為他的靠近試圖把自己蜷縮得更小，只想著離他遠一點再遠一點。
一向眸中帶笑的夏予棠紅了眼眶，半跪在小少爺面前，心裡發悶發澀。
明明同小少爺只有不到十厘米的距離，明明那是他每個日夜都發了瘋般想觸碰的人，可在這一刻卻連伸出手都感到艱難…
原來他也會怕，他怕他的小恩人不要他…
可憐的小少爺被夏予棠的一步步靠近逼到了角落裡，退無可退。
他死死地抓緊了被子的一角試圖獲取安全感，手掌心的傷口不斷滲出血來，沾在被子上變得暗紅可怖。
小少爺的眼眸中仍是無法釋懷的恐懼和深不見底的絕望，他聲音微弱地喃喃，
“我錯了…我不跑了…”
“別罰我…”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機械地認錯，下意識地恐懼顫抖，甚至小聲地喊著疼。
他腦海裡的記憶混亂著，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在何處，是在那間不見光的暗室，還是那個無法脫離的牢籠…
他耳邊的聲音混雜，不只是夏予棠，又彷彿都是夏予棠…
他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來，同那朵暗紅一起在被子上暈染開來。
哪怕在腦海裡被迫一遍遍重溫那些被折磨的經歷，小少爺也只是近乎無聲地蜷縮在角落裡，乖巧地讓人心疼。
恐怕沒有人知道小少爺此刻已經處在了崩潰的邊緣…
夏予棠聽到了小少爺的低語，感受到了小少爺的不安，他突然想起進門時看到的場景。
那時，顧亦川將小少爺抱在懷裡安撫，小少爺抓握著顧亦川的手彷彿得到了安全感。
夏予棠有幾分慌亂地伸手將小少爺攬進懷裡，動作顯得有些笨拙，像是三歲稚童對大人的行為拙劣的模仿。
他擁著小少爺的手收緊，想盡可能地給小少爺安全感，卻招來小少爺更激烈的顫抖。
被夏予棠圈在懷裡，小少爺攥著被角的手更加用力，手掌和手臂上的傷口明顯開裂得更嚴重。
小少爺不僅沒有得到安撫反而激化了崩潰的情緒。
夏予棠感受到懷裡小少爺的溫度，眼底閃過一瞬病態的滿足，但很快因為小少爺的顫抖而茫然無措起來。
他甚至不明白小少爺為什麼會害怕自己…
從小到大，沒有人教過他對與錯，他從來只以他的小恩人為唯一標準。
他的小恩人開心，便是對。
他的小恩人痛苦，便是錯。
在他看來，他折磨了小少爺是因為他認錯了小恩人，但更是因為顧子喻。
當初的他只是選擇做了讓顧子喻開心的事，他以為自己沒有做錯。
在得知自己的小恩人是小少爺之前，他甚至欣喜於這件事讓他遇到了自己感興趣的人。
在他心裡，就像他對顧子喻說的，顧子喻是一切既得利益者，顧子喻才是罪魁禍首。
他只能從小少爺的哭泣和恐懼中判斷出那個折磨了小少爺的他是被小少爺厭惡的，可他卻不認為自己做錯了。
他將小恩人的喜怒作為是非的參考，而顧子喻是他參照了十幾年的人，經年累月的習慣是一時無法打破的。
而當參考物件突然發生轉換的時候，夏予棠便幼稚地將一切過錯推到顧子喻身上。
所以，他不是不肯承認自己的錯，而是他從來不懂孰是孰非。
怔愣片刻，夏予棠感受到了小少爺的絕望和恐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才是根源。
小少爺傷口的血染上了他的衣袖，他愣愣地看著那抹刺目的紅，直到此刻才隱約意識到自己好像做錯了。
他對小少爺做了那些壞事，那…讓小少爺報復回來就好了…
只要他不反抗，讓小少爺把那些壞事一件一件地施行在他身上，小少爺就不會再怕他了吧…
就可以…抵消了吧…
想明白了這一點，他唇邊漾開一抹笑，眼眶還是紅的，眼底剋制壓抑著的毀滅欲和病態的痴迷浮上來，摻雜著嗜血的味道。
他附在楚祁耳邊，聲音低啞卻帶著一絲希冀，
“小少爺”
“等我幫你把晶片取出來，我任你處置”
“你可以讓我經歷和你一樣的疼，可以對我用晶片，可以把我關起來…”
“我都不會反抗…好不好…”
說著，夏予棠虛抱著楚祁的手微微收緊了些，他聲音裡流露出一股近似委屈的情緒。
隨後他強勢地抓起楚祁的一隻手，放在自己心臟的位置，
“這裡，無論是晶片注射過程還是融合過程，都會是最疼的地方”
“小少爺，你可以選擇這裡作為晶片的’土壤’，”
他的聲音像說什麼不起眼的小事一樣平淡，彷彿即將承受這一切的不是他自己一般，帶著一股天然的殘忍和天真。
隨後，他低下頭吻上楚祁顫抖的手，衝著楚祁笑得單純而又滿足。
他甘願承受高於小少爺百倍千倍的痛苦向小少爺賠罪…
他放下楚祁的手，動作輕柔地拭去小少爺臉上的淚水，不管小少爺是否回應他，只是自顧地說了句，
“我不怕疼，只要是小少爺給的，我都喜歡。”
滿室的陽光碟機不散夏予棠背後的黑暗，他無時無刻不在被拉扯進無望的深淵。
他拿出滿腔的赤誠拼命祈求小少爺的垂憐…
他在拼命抓住生命裡的那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