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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再次甦醒的時候，腦海中又多出了兩份新的記憶——黑髮劍士格雷的記憶。
以及，轉生之間內發生的一切。
哥布林洞窟內的吞噬之爭，最後是我贏了，只是很僥倖，與其說是我贏了，不如說在最後的關頭，黑髮劍士自己放棄了。
他走的很釋然，所謂“神明的賜福”根本就是一種詛咒，他早已不堪沉重。
活著的人要替死去的人繼續走下去，我向他承諾，並承受了他的一切。
睜開眼睛，是個非常陌生的房間。
似乎還是深夜，房間內亮著一盞微弱的燭火。
因為躺在床上，首先入眼的是昏暗的天花板，能看到微微跳動的燭光的影子。
房間的裝飾很簡潔，看上去更像是一間辦公室，一旁的書桌上還放著許多檔案。
我試著坐起身，發現身體並沒有什麼障礙。
唯一的不協調感來自於自己的身體，撐手的那一刻就已經察覺，這是人類的身體。
我沒有很吃驚，在完成吞噬後就有了這樣的預感，昏迷的時候也不是完全沒有知覺，如果還是哥布林的身體，現在不可能躺在這裡。
果然是黑髮劍士的身體。
我掀開被子，身上穿著簡單的白色睡袍，沒有受傷的地方，應該已經有人幫我梳洗過。
這是一具完美的身體，積累著常年鍛鍊的修行成果，周身還有一種從未體驗過的魔力流動，就像呼吸一般水到渠成。
原來這才是這個世界的常識，人們呼吸的不叫“氧氣”，而是被稱為“魔素”的一種天地能量。
在格雷的記憶中，“魔素”對大部分人而言就如同我記憶中的氧氣一般，僅能成為生存必要的呼吸迴圈需求。
而在【希昂利亞大陸】上有天賦的人，就能額外將“魔素”化作各種力量。
簡單地消化一些基本常識後，我試著站起身走動。
這裡也是格雷從未來過的房間，以我的角度看，裝修的風格更像中世紀的西方文化。
房間的主人應該是頗有地位之人，床鋪上的用品都是名貴之物，木地板上鋪著乾淨的地毯，粉白的牆壁上掛著幾幅裝點用的油畫。
不過房間的主人應該是位女性，因為除了房間內蘊繞著淡淡的清香外，床頭旁邊還擺放著秀氣的梳妝檯。
梳妝檯上是貴族女性化妝用的奢侈品，還有一面小巧的梳妝鏡。
我走過去拿起了鏡子。
看到了黑髮劍士的臉。但是，又有些不一樣。
眼睛雖然還是黑色的，形狀卻有了變化。
我很清楚，那是哥布林眼睛的形狀。
“咔嚓”一聲，房間門被開啟了。
“格雷，你醒了？”
走進來了一位銀髮的女子。
伊利亞·薩格拉斯，薩格拉斯公爵家的千金，也是布魯維亞冒險者公會的分會長。
對格雷而言，她也是曾經的冒險者同伴，可以放心交託後背的戰友。
“原來是你的房間啊，伊利亞。”
這是我在這個世界第一次以人類的身份說話，說完都覺得有些恍惚。
“你可真能睡，害我在隔壁貴賓接待室整整打了四天的地鋪哦。”銀髮女子用著輕鬆的口吻說道。
她也只是穿著綢緞的睡衣，我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格雷就是這樣的人，雖是庶出的王子，也有人對他嚴格教導過恪守貴族的禮儀。
“謝謝，讓你受累了。”
“你能醒過來就好，現在身體怎麼樣？”伊利亞大方地在自己床上坐下。
“沒什麼大礙。”
“他們說你在哥布林洞窟內被奇怪的黑色結界困住了，最後還是光輝聖女把你撈了出來，真是這樣？”
我想了想，黑色結界應該是吞噬之力化成的黑繭，不過當時我很快就失去了意識，第一次使用王技【萬化吞噬】的負擔很大，沒有爆體而亡都是幸運的了。
結合格雷的記憶，我想到了回應的辦法。
“我們遇到了一隻很特別的哥布林王，我沒能殺死他。”
“那隻哥布林王呢？聽他們的報告說是你獨自去追擊了，好像還有一隻特殊的黑色眼睛的哥布林？”
伊利亞緊盯著我的眼睛看，我知道她應該早已經發現了。
“那隻狡猾的哥布林被我殺死了，只是沒能找到哥布林王，最後……”
“詛咒控制不住了吧？”
我跟她互相對望著。
沒錯，伊利亞也知道格雷的“神明賜福”其實是詛咒，另外除國王外，只有格雷的兩個護衛與魔法大學的院長知道。
這也是格雷去魔法大學的真正原因。
十年前的慘案，不僅格雷的母親身死，年幼的格雷也被迫接受了詛咒。
我嘆了聲道：“是的，我現在的樣子你應該早發現了，我可能很快就會變成哥布林。”
“可是，你好像一點也不怕？”
伊利亞依舊盯著我的眼睛。
她從前就有著敏銳的觀察力，頭腦又好，格雷能年紀輕輕就成為黃金級冒險者，與她組隊攻略迷宮是最大的原因。
當然，伊利亞自身也早是黃金級，薩格拉斯家族一脈傳承的【冰元素掌握】，不需要詠唱就能輕易操控冰系魔法。
蕾拉在她面前根本走不上一個回合。
“我……”
我不知道她有沒有懷疑什麼，而且在這裡已經躺了四天，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有沒有其他地方出現異樣。
只是我覺得無論如何她都不可能想到會有一隻哥布林反過來吞噬了格雷，心裡還是放心的。
“我……其實以為自己在哥布林洞窟就會變成哥布林，然後……被自己的夥伴殺死。”
我露出悲傷的表情，這一半是做戲，一半也是自己可能遇到的情況，感同身受。
伊利亞展顏一笑，“那你還真得謝謝那兩個小妮子的不殺之恩。對了，還有那位美麗的聖女殿下。”
我也笑了笑，回應她的好意。
“她們人呢？都沒事吧？”
兩天前就回去了，我跟她們說會親自送你回魔法大學。”
伊利亞忽然站起身親暱地捏了捏我的臉頰，“格雷啊格雷，你總是這樣，外表裝得冷酷無情，實則不想讓任何人傷心難過，憋在心裡好辛苦的哦。”
我無奈向後躲了躲。
眼前的銀髮女子是不輸給光輝聖女的美麗女性，身段高挑玲瓏，尤其是在這身絲質的睡袍襯托下更是香豔誘人。
格雷記憶中的伊利亞，她的氣質在我看來就像“前世”記憶中的女強人，平時就很強勢，尤其是年紀輕輕就當上分會長後，股子裡就透出“領導者”的氣派。
平日裡伊利亞會將銀髮略微盤髻在後頸處，垂分的劉海稍稍遮住光潔的額頭，劉海下的五官精緻立體，仿若天工雕物，即便素顏也是秀色可餐。
伊利亞的長相與髮色隨外族的母親，在神聖雷因斯特王國有著“冰上天女”的美譽，氣場凌人，不少貴族紈絝子弟在她面前連話都說不明白。
可是現在昏暗的燭光下，此刻銀髮披肩，衣薄體豐，那份柔嫩若隱若現，旁邊又是睡床，她完全是一副不設防的姿態。
這其中或許有伊利亞相信格雷崇高人品的因素，但我這樣的“兩世為人”，多少看出了她對格雷抱著特殊的好感。
問題是，我並不是真正的格雷，而是披著王子殿下外皮的哥布林！
這樣的佳人近在咫尺，還與平時有著巨大的反差，我心中的慾望一直在不斷升溫。
吞噬了格雷王子，即便獲得了他的身體，哥布林的本質似乎並沒有改變。
這與我的意志無關，而是哥布林本能的衝動。
至於為何會是這樣，這涉及【萬化吞噬】這個王技的特性。
當時我的哥布林殘軀早已是風中殘燭，不過格雷王子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已經瀕臨變成哥布林的邊緣，靈魂不堪負重。
當我吞噬他後，我的身軀與格雷王子的身軀扭曲在一起化作了黑繭消化融合，但我不僅吞噬了他的身體，也承受了他的詛咒。
原本【萬化吞噬】這個王技只會奪取物件的能力化為己用，至於能不能奪取成功，能消化多少，完全取決於施術者自身的天賦。
可因為詛咒的存在，身體也成了奪取的目標。
巧的是，我正好是一隻哥布林，而詛咒的內容，不過是變成哥布林。
我完美地承接了這份力量，詛咒也因為我的本來面目停止了反噬。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我自身的強度遠遠跟不上這份力量，我無法繼續保持格雷王子的姿態，很快就會變回哥布林。
眼睛的變化只是開始。
我努力剋制著自己的慾望。
眼前的美女是鮮花，也是帶刺的玫瑰，我如果有一點表現得不像格雷王子，勢必會引起不必要的懷疑。
我苦笑了一聲，“還是你瞭解我，伊利亞，這麼說我三天前就開始有這個變化的徵兆了？”
伊利亞點了點頭，又重新翹腿坐回了床上。
“我不知道她們有沒有發現異樣，不過我琢磨著不能被她們發現，就讓她們先回去了。”
“謝謝。”
“所以你打算怎麼辦？自我了斷？”
格雷跟伊利亞提過自己的打算，如果是以前的格雷，現在可能已經抹脖子了。
“如果是以前，我會選擇自我了斷。不過這次遇到了那隻可怕的哥布林王后，我改變了想法。”
“哦？說說看。”
“我會繼續追查哥布林王，直覺告訴我，他知道很多秘密。”
“決定了？”
“嗯，醒來之後我想了很多，雖然變成哥布林會很噁心，但我必須搞清楚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可不止噁心，還很危險，哥布林人人喊打。”
“沒關係，無論變成什麼，我還是我。”
伊利亞忽然靠近將我緊緊抱住，讓我一時手足無措。
“我會幫你的，總還有變回人類的辦法。”
感受著她溫暖的體溫，我心底的邪念反而被壓制住了。
很溫馨。
“謝謝。”
“千萬別迷失哦。”
“嗯。”
格雷無疑還是幸運的，會有人這樣為他著想。
真正的哥布林絕不會有這樣的待遇。
“明天我就離開，變成哥布林後，我會去魔王領，那樣強大的哥布林王只可能來自那邊。”
伊利亞放開了我，又捏了捏我的臉頰，忽然笑道：“千萬別勉強，我一個公爵家千金，偷偷養一隻哥布林還是可以的哦。”
我也被她逗笑了。
我知道，她是認為我在強顏歡笑，正常人誰能接受自己變成哥布林。
只是……
我轉過身，默默攥緊拳頭。
“我一定要找出害我母親的真正凶手。”
這是格雷的執念，也是我對他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