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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得急，石秀英一摸口袋，才發現身上除了買菜錢，沒有多裝錢。她算來算去也只有五毛錢能用，石秀英急得頭上冒汗。
林老闆看出她的窘迫，剛想讓她寫個欠條，取相片時候交清就可以了。
王琴卻從口袋裡摸出了幾塊錢，交給老闆。
“夠了吧。我們今天就交清。您一定要快點給她洗。這照片有急用，可不能耽誤。”
“好嘞。”
“還有，合影要兩張一模一樣的。”王琴補充道。
“好。”送走了石秀英和王琴，林老闆又接待了一個客人。
這人穿著藍色的工服，戴著帽子，眼睛明亮，明眼人一看就是個姑娘，可卻是男兒打扮。
她手裡也攥著石秀英填過的那張表。
“你看人家，女兒一樣下井。”
石秀英咬著嘴唇，心裡五味雜陳，不知道說什麼。
感覺自己話說重了，王琴又挽著她的胳膊往市場走，“我給你買糖去。明天我也要上班了。上回跟你說的紅樓夢，你看完了嗎？看到第幾章了？”
“剛剛開始看，才看到林黛玉進府。”
“哎呀，你怎麼這麼慢？”
“我識字少，你又不是不知道。”石秀英臉紅，說話間，倒是忍不住回頭照相館。又有幾個客人去拍照了，門口竟然排起了長隊。
“咱們這一片，是不是隻有這一家照相館吶？”
“是啊，怎麼啦？怎麼突然這麼問？”王琴眼珠子一轉，馬上反應過來了，問：“難不成你想去林師傅那裡上班？”
“還不一定。”想到自己大字不識幾個，又不懂照相，恐怕難。
填好表的工作，都沒了，這沒影的事，她可不敢亂說。
老人常說“未成之事，密不可說”，說了就不靈了。
她得再觀察觀察，也許今日是湊巧，來照相的人多。若每天都有這麼多人拍照，說不定真是個好營生，乾乾淨淨的，可不比當工人差。
就是她能力有限，恐怕學起來有點費勁兒。
王琴拍著胸脯，給她鼓勵：“怕什麼？試試再說唄。我看看這礦區人這麼多人，光他們夫妻二人怕是忙不過來。”
“你知道？”石秀英問。
“聽說，這個礦區今年有三萬人了，過段時間還會再開一個礦區，往後來這兒參加工作的人只多不少。這一個人拍一張照片用10分鐘，一天就算不吃不喝24個小時，也只能拍144個人。林師傅和他愛人兩個人指定忙不過來。”
王琴這麼一算，倒像是給石秀英吃了一顆定心丸，笑著說：“真的。那我要試試。”
“秀英，幹什麼呢？還不回來做飯？”剛下地回來的於淑珍，大老遠就看著石秀英和王琴聊天，忍不住催促道。
石秀英不敢耽誤時間，小跑著回家做飯。
石建國、石建英平時都在礦區吃飯，中午只有於淑珍、石慧英、三弟石平英和四妹石慧英四個人吃飯。
石秀英等著所有人把飯吃完，快速洗完鍋，偷溜出去了。
照相館中午是不關門的，石秀英爬牆，偷偷從側面的小窗戶上往裡看。只可惜，黑咕隆咚地什麼也看不見。
石秀英有點失落，誰知道一腳沒站穩，直接滑了下來，摔倒在地。她的胳膊劃了一道口子，衣服也摔破了，疼得石秀英忍不住嘶溜嘶溜吸兩聲。
“誰呀？”聽見動靜，照相館的林師傅快步衝出來。
石秀英嚇得，拔腿就跑，沒一會兒就不見人了。林師傅看著地上的血跡，輕嘆了一口氣。
照相館裡傳出林師傅愛人的聲音，“老林，有客人啊！”
“不是，可能是小孩兒。”林師傅以為是哪個沒吃的小孩兒爬牆，反而也沒丟什麼東西，隱瞞了下去。
“客人還等著呢？”
“知道了。”林師傅又看了一眼石秀英消失的地方，回屋了。
石秀英從牆拐角鑽出來，看了一眼照相館，確定林師傅進屋了，才壓了壓胸口，放心了。
“幹什麼呢？躲躲藏藏的。”
突然，王琴從她身後跳出來，拍了肩膀她一把，石秀英膽都快嚇飛了。
冷靜過來，石秀英衝著王琴的肩膀回了一巴掌，假意兇道：“要死啊，大白天嚇人。”
話音剛落，石秀英就注意到王琴身上的衣服，她今天穿的是印刷廠的工服。
“你上班了？”
王琴笑著拽了拽衣襟和胸口上的廠牌，一臉幸福地說：“可不，以後我就是一名工人了。等我發了第一個月工資，請你吃雪糕。”
“一言為定。”五毛錢的雪糕，對於一個月工資只有五十多塊錢的石家，還是太奢侈了。
石慧英心裡想，如果她能成為林師傅的徒弟，說不定以後每個月都能吃得起雪糕。
“照相館拿下了不？”王琴又挽著石秀英往家的方向走。
石秀英搖搖頭，時不時地回頭看看，“先等等吧。”
王琴送了書給石秀英，回到家石秀英才注意到書名是《攝影技術與沖印教程》。
不過，這書的材質，一看就知道是翻印的。
顯然，為了讓姐妹學習攝影技術，王琴偷偷從廠裡翻印了這本書。
石秀英又感動又高興，一邊做飯，一邊偷偷學習。
豈料，一不小心飯就糊了，於淑珍好一頓打罵。
更讓人意外的是，三弟石平英幫忙提水，一下子被開水燙了，原本白皙的胳膊，頓時紅了一大片。
“哎呀，你殺千刀的，看把你弟弟燙傷了。還不趕緊去醫院。”
於淑珍心疼兒子，抱著兒子裹了毛毯就往衛生所跑。
小妹石慧英被嚇著了，哭得不得了。石秀英索性也拉著石慧英一起往衛生所趕。
石城最好的建築，就是衛生所了，足足有四層，青白小磚貼牆，鎏金大字在太陽底下熠熠生輝。
今天所里人不多，於淑珍抱著孩子坐在白醫生辦公室裡，心疼得不得了。
白醫生是外面進修過的女醫生，二十多歲，留著洋氣的捲髮，走起路來咯噔咯噔的很有氣場。
一看見石建英的情況，白醫生馬上讓護士準備碘伏、紗布，仔細給他上藥，折騰了好一會兒。
一向性格安靜的十三歲的石平英，哭得很兇，於淑珍心疼兒子，卻反手打了石秀英一把。
“又不是我讓他碰的開水！”石秀英氣不過，吼了一句。
於淑珍瞪大了眼睛，彷彿不認識石秀英一般，質問道：“你這丫頭在說什麼呢！”
石秀英什麼也不管了，轉身衝出醫院，任憑生冷的西北風，一次次刮到臉上。
連綿不絕的賀蘭山，長不了幾棵草，就連風都能被風帶走。
身材單薄的石秀英，頂著風逆行向上，又一次偷偷溜到了照相館，搬了石頭，小心翼翼地趴在窗戶上，偷偷看林師傅的愛人丁梅給人拍照。
看來林師傅今天不在，丁梅人長得漂亮，大眼睛、大鼻子，說話操著一口東北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