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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海棠苑裡，窗邊的天色終於濛濛有了點亮度。
厲鈞迅速洗漱，套上休閒服，算著早餐抵達的時間就走出了房間。但剛把門合上，他就覺得耳朵驟然發熱。
老人家說，這是有人在背後議論自己的身體反應。
厲鈞輕笑了下，把這封建迷信念頭拋在腦後。然而，當他走到樓梯口，難得的笑容就凝固在了俊臉上。
入目的，就是在客廳裡的葉尋。
這小傢伙正彎腰，兩手吃力地拿著一把比他高地多的海綿拖把。
他低頭，側著身，隱隱露出一張眉清目秀的白嫩小臉，小嘴唇淡粉，卻緊緊地抿著。
沒拖幾下，他的呼吸就有些急促。
嫩嫩的小手，完全張開，也只有丁點大，拿著比他胳膊還粗的海綿拖把，哪怕他撅著屁股，用了吃奶的力氣，每次也頂多拖動一小段距離。
只勉強弄溼了一小塊地板，他的小身體就被這拖把的重量，帶得直打擺，前後晃悠。
小傢伙在樓下，懊惱地瞪著圓圓的黑眸。
腮幫子也鼓了起來。
厲鈞宛若受到暴擊，胸口又一次被不可承受的重量穿透，鈍痛都讓他眼前一黑。
“小傢伙，你在做什麼？”
他脫口而出的聲音都啞了。
這孩子早起了，竟然還在做家務？
而葉尋聽到聲音，就抬起了嫩嫩的小臉，但手裡的拖把卻是沒鬆開。
“叔叔早。”
厲鈞以此生最快的速度下樓，竭力才遏制住自己雙手不要顫抖。他輕按住了孩子手裡的海綿拖把，聲音嘶啞。
“你怎麼這麼早起床了，有睡飽嗎？”
“你不需要打掃家裡。”
他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才能平心靜氣吐出這個艱難的句子。
但說出的剎那，還是覺得胸口撕裂。
厲鈞幾乎覺得這就是他人生疼痛的高峰。
然而下一秒，葉尋就打破了這個極限。
“叔叔，我用了下廚房，但我已經把那邊擦乾淨了。碗碗跟勺，等吃完，我都會洗掉的。”
葉尋不知道厲鈞為什麼拉住他。
他捏住拖把，小手緊了緊，小臉上有點小酡紅。
“謝謝叔叔昨天幫我媽咪，我幫你打掃房間……”
厲鈞艱難地閉眸，只覺得血液倒流。
他不需要。
他真想告訴這孩子，他不需要道謝。他所做的一切，為他們母子做的，都是他應該做的。
不僅不用謝，他們母子還應該指責他……指責他，遲到了這麼多年。
“不用，叔叔自己來。”
厲鈞忍痛揉了下小傢伙的毛茸茸頭頂。
“你媽媽呢？”
說到葉蘇蘇，葉尋的小臉就閃過一絲依戀跟擔憂。
“媽咪還在睡覺。”
雖然退燒了，但她身體還沒全好。
這幾天她每次天亮一點點，就醒過來去做早餐了。但今天，她竟然到現在還沒醒。
她的身體肯定還有點不舒服。
葉尋想著，就沮喪地癟嘴。
昨晚他去浴室洗澡澡，還發現浴缸比之前乾淨了，一定是媽咪擦的。
她之前有說過，住進陌生叔叔的家裡，不能把對方的地盤弄髒，要好好保護、尊重對方。
肯定是他弄髒了，才讓媽咪辛苦地去擦。生病再加上太辛苦，她才累倒了。
“叔叔，等媽咪起來，我再去整理房間。我每天早起一點點，做一點點，等到過幾天，就全部乾淨惹……”
葉尋急急開口。
這幾天葉蘇蘇身體不好，她太累肯定做不動這些活了。但他人小，一下子也打掃不了這麼大的地方。
叔叔如果嫌棄的話，會不會像媽咪說的那樣，因為領地被人弄髒生氣，然後趕走他們？
想到這裡，他小臉就有點緊張。
“二樓的小書架、小地毯那邊，我沒去玩過，還有外面種花花的土裡，我也沒踩進去過，我沒有弄髒它們的……我……那邊就不打掃了。”
葉尋說著說著，小臉就有點粉紅，不好意思地捏著自己小褲子邊的縫縫。
他只管自己去過的地方，叔叔會不會覺得他很小氣？
但是他實在幹不完這些。
剛才他站在落地的一整面大玻璃前，往小花園看了看，就吃驚地合不攏小嘴巴。
外面種花的小花園，至少有他跟葉蘇蘇房間的兩三倍大！
他不上幼兒園，都打掃不完吧？
葉尋緊張兮兮地抬頭看厲鈞。
而厲鈞此刻才知道，心臟的疼痛沒有止境。
他艱難地蹲下，與這小孩小獸般又勇敢又羞怯的視線平齊，很認真地開口。
“你可以去那些地方玩。”
“哪怕弄髒也沒關係，叔叔不需要你打掃。”
葉尋咬了咬嘴唇，葡萄黑眸閃過一絲小倔強。他人小，叔叔才不需要他做這些。
可是他不做，就要媽咪來做，因為媽咪是成年人，要負擔這些家務活。
可是……可是，葉蘇蘇白天又要賺錢、又要接送他，又要做飯給他吃，她都沒有休息的時間惹。
只有他幫忙做掉一點點，媽咪才會輕鬆些。
“嗯。”
葉尋輕輕應了聲，垂下小肩膀，避開了厲鈞的視線。
叔叔不會懂的。因為叔叔是一個大人了。而且叔叔的媽媽，估計沒有那麼辛苦。所以，叔叔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做。
但葉尋顯然習慣了不跟人爭執，委屈求全，默默接受別人的說法。
所以他也不反駁。
但他這副不情不願的小模樣，落在從小就學習談判、察言觀色的男人眼裡，哪裡會讀不懂。
“小傢伙，如果叔叔說的不對，你能告訴叔叔嗎？”
厲鈞伸手，把遮住葉尋葡萄黑眸的碎髮撥開。葉尋怔了下，小臉有些吃驚地緩緩抬起。
厲鈞扯了扯嘴角。
“叔叔也想要一個機會，去努力改正自己的錯誤。”
“你能幫助叔叔嗎？”
葉尋抿了抿小嘴巴。他低頭又看看自己並在一起的小拖鞋。跟叔叔的大拖鞋比，真的迷你好多。
但都是藍色的。
想到昨天叔叔找藥給葉蘇蘇吃，又幫他把葉蘇蘇抱到床上，他的小臉有些遲疑，但還是慢慢地點了點。
厲鈞臉色一鬆。但下一刻，他就膝蓋中箭。
“因為我不想讓媽咪幹活。”
葉尋抬起下巴，向來害羞的眼神此刻明亮堅定了許多。
“叔叔讓媽咪幹活，我不能阻止，但我要幫媽咪做。”
厲鈞差點踉蹌著跪下。
“我沒有讓她——”
他脫口而出。但眼前的小寶貝卻明顯滿臉不信。
“媽咪說了，如果弄髒地方不打掃，叔叔就會生氣，我是小孩子還好，但媽咪是大人，叔叔肯定會覺得她是個懶貓，又髒又不講江湖規矩。一開始叔叔還能忍，但時間久了，叔叔就會忍不下去，會討厭她，看她不順眼，想要把她趕走。”
“我——”
厲鈞還想否認，但神色驟然數變。
不久前，他確實覺得她好逸惡勞，懶惰又不上進。很好。
他心臟不疼了，但膝蓋……痛！
葉尋看他這個表情，也讀懂了。
頃刻掙扎著，逃出他兩手的束縛，轉身就拿起沉重的拖把，又一次用著吃奶的力氣，使勁把它拖曳到沙發邊。
“叔叔，等我一下下就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