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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神廟的溫度彷彿又下降了幾度。
楚何壽警惕地看著這位不速之客，左手握緊了燒火棍，右手則悄悄摸到了草稞裡的斧柄。
黑衣人徑直走向火堆。火光中，楚何壽看到對方蒼白的臉上，竟然是一雙湛藍色的眼睛。幽幽的目光配上臉上的紋路，似乎有種魔力，楚何壽感覺頭暈目眩，有種大腦缺氧的感覺，連忙偷偷咬了一下自己的舌頭，這才清醒過來。
噗通一聲，孟靈兒被扔在草窩裡。
“去取些雪，她凍僵了。”黑衣人的嗓子沙啞，這嗓音，勾起了楚何壽某些不愉快的記憶，那還是在地球上的時候，他得了某種病，症狀之一就是讓人產生吞刀片的感覺。說話，就是自虐。
楚何壽本能地想拒絕，卻見黑衣人掏出一枚金葉子。“活了，給你”。楚何壽聽懂了，看樣子這人不是善茬，但既然願意花錢，總好過刀架脖子上威逼。何況，楚何壽穿越過來以後，還沒見過錢是什麼樣子，身上穿的，是看不出補了幾層的破衣爛衫，自己也不記得是誰施捨的了，反正來的時候，這具身體的主人就是標準的叫花子。嗯，現在就是我，楚何壽想，我就是叫花子。好像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了。
“這就去”，楚何壽提起斧頭，向黑衣人示意：“我用它剷雪”。黑衣人沒有搭理他，金葉子在手指間翻飛，就像楚何壽以前看過的魔術師玩撲克。
楚何壽用衣服兜著雪回來的時候，看見黑衣人正面無表情地給自己上藥。他的傷在胸膛上，一道斜斜的刀口，傷口很深，兩側的皮肉外翻，深的地方漏出了肋骨，鮮血透過厚厚的白色藥粉洇了出來，匯在一起，像蚯蚓一樣流下來。楚何壽看得喉嚨發緊，眉頭都皺了起來。
黑衣人指了指地上的孟靈兒，示意他麻利兒地幹活。
這時，他才敢觀察一下這個凍僵的倒黴蛋，竟然是個眉清目秀的小姑娘，穿的衣服一看就是好料子，可惜上面還滴答著泥水。年齡看上去比牛娃子要大個幾歲，但應該比自己要小。當然要算心理年齡的話，自己就更大了，中年油膩大叔的靈魂，裝在小鮮肉乞丐的身體裡，總感覺靈魂和身體不夠匹配，有點彆扭。唉，慢慢適應吧。
楚何壽放下斧子，把兜在衣服上的雪倒在草窩裡，然後用雪給孟靈兒搓起了手腳。
這活兒他前幾天幹過一次，聽瘸子乞丐麻三說，以前經常有窮叫花子凍僵在雪地裡，這時候不能用熱水，得用雪慢慢揉搓四肢，心口部位，等緩過一口氣來，再給升溫。當然，也有些救不過來的，窮人命賤，死了挖個坑也就埋了。
淺淺的坑，小小的墳，就是一個人的歸宿。
幸好今年冬天沒有那麼寒冷，叫花子們好過了很多。楚何壽心裡胡思亂想著，手上的動作卻相當絲滑。孟靈兒的腳冰涼冰涼的，火光昏暗，也看不清，入手倒是感覺肉肉的。
“六寸膚圓光緻緻，白羅繡屧紅托里。”停停停，今晚大腦怎麼這麼活躍，楚何壽暗暗告誡自己。偷偷看了一下黑衣人，見他正在閉目養神，楚何壽緊張的心情終於緩和了一點。
“嚶嚀”孟靈兒醒了過來。黑衣人也慢慢睜開了眼睛。
朦朧中，孟靈兒看見楚何壽端著個破碗湊了過來，猛的翻身坐起，一腳踹了過來。半蹲著的楚何壽沒反應過來，一下摔了個四腳朝天，碗中溫熱的雪水全撒在了身上。雙手朝天縮在胸前，緊緊捧著自己的破碗，樣子非常滑稽。
這可是唯一的吃飯的傢伙事兒，還好還好，飯碗保住了。楚何壽一臉慶幸，隨後有些惱怒地看著孟靈兒。
孟靈兒注意力已經不在他身上，就見她像一隻憤怒的小貓一樣撲向黑衣人。
“天璇，我景叔呢？”
黑衣人叫天璇？楚何壽剛想到這，就見撲過去的孟靈兒吧唧一下，被黑衣人一巴掌抽的趴在地上。肉眼看見的，孟靈兒的臉上浮起來一個巴掌印，跟臉一樣大。
看著都疼。
下一刻，天璇湛藍的眼珠子盯著孟靈兒，“跟我走”。
孟靈兒癟了癟嘴，卻沒哭出來。她穿上鞋子，一聲不吭地爬起來，乖得像條被主人擼開心的小貓。
天璇伸手示意楚何壽過去拿金葉子。
楚何壽反而警惕的後退了一步。
面部表情始終冷若冰霜的天璇嘴角抽動了一下，好像在笑？
“拿著吧，他要想殺你，用不著這麼麻煩。”孟靈兒從天璇手中接過金葉子，走過去遞給楚何壽，“算你救我的報酬，兩清了”。
隨後，孟靈兒率先走了出去，天璇默默跟上。
幾個人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乞丐們都被吵醒了，就連丫丫也揉著眼睛爬了起來。
幾個殘障乞丐盯著楚何壽手中的金葉子，目光中的貪婪毫不掩飾。隨後幾人圍了過來，一個握著棍子，一個手裡抓著塊石頭，那個乞丐頭兒麻三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一把豁嘴獠牙的匕首。
還有一個把自己假腿卸了下來敲擊著地面助威的。
除了丫丫和牛娃子，剩下的四個殘障乞丐都變成了強盜。
這夥人本來就跟楚何壽他們不睦，在金錢的誘惑下，什麼偽裝都不需要了。
麻三握著匕首在最前面，另外兩個一左一右步步緊逼。
牛娃子握著一根燃燒的樹枝跟拿棍子的乞丐對峙。
楚何壽擋住丫丫，一手木棍，一手斧頭。
麻三舔了舔嘴唇，邁著一瘸一拐的步伐撲了上來......
這波人都毫無章法，楚何壽和牛娃子也好不到哪裡去。菜雞互啄，雙方都掛了彩，累的氣喘吁吁。
為了保護丫丫，楚何壽輾轉騰挪的餘地不大，終於被麻三抓住機會，胳膊上劃了一刀，木棍也丟了。眼看牛娃子也招架不住了，楚何壽一狠心，用斧頭把火堆挑了起來亂撒，一下子把對方逼退。他轉身背起丫丫，喊著牛娃子，“跟我走”。
麻三他們腿腳不利索，眼睜睜看著三人跑了。“算了，不追了，這天氣出去得凍個半死”，麻三說，“天亮了再找去他們。”
衝出山神廟，三人跑了一陣，見無人追趕，於是停了下來。
大雪紛飛，狂風呼嘯。黑暗中，彷彿有什麼猛獸在盯著他們。牛娃子打了個哆嗦：“哥，我怕”，他緊緊抓著楚何壽的胳膊，“哥，我餓了”。
這都什麼事兒啊，當個乞丐都不安生。楚何壽腹誹著，“牛娃子，你說啥？”
“哥，我餓了。”
“咱手裡有錢了，明天就帶你們吃好的。”
“哥，我現在就餓了。”
“來，轉個方向。”
“幹啥呀？”
“喝點西北風。”
“哥，別開玩笑。”
“你也別開玩笑，不是剛吃了土豆？”
“剛才打架，又餓了。”
“別說話了，留點力氣跑路吧。”
過了一會兒，牛娃子又問：“哥，那個女娃子是誰？長得真好看。”
楚何壽沉默了一會兒，“那是你嫂子。”
“切，騙傻子呢！”牛娃子不屑地說。
“好奇害死貓，我又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楚何壽摸索著兜裡孟靈兒給他金葉子時夾帶的一片鱗片一樣的東西自言自語著，“這個丫頭……這是給我出了個難題啊。”
“哥，你說啥？”
“我與春風皆過客，你攜秋水攬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