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一秒記住【微風小說】地址：www.wfxs.info
十年未見，明玉嬋不知道宋自瞻是怎麼認出自己的。
他變了很多，少年時卓卓明朗的氣質消失了個乾淨，取而代之的是寒冷，幽沉，和濃烈的壓迫感。
這都是她當初一念之差造成的……
明玉嬋抬起袖子，擦了擦不知何時掉下的兩滴淚，也不顧手上有傷，俯身撿起那把沉甸甸的大刀，一隻手拿不起來，就用兩隻手捧著。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頂著那道瘮人的目光，一瘸一拐地向宋自瞻走去。
玄隼衛見她拿著刀靠近，神色一變就要動手，被宋自瞻一個眼神制止。
他面色平靜地看著明玉嬋，猜測她想做什麼。
明玉嬋在離宋自瞻一步之遙時，停下腳步，抬起頭，和宋自瞻對上了視線。
下一刻，她雙手捧刀，跪在他面前。
宋自瞻垂下眼眸，略帶兩分譏嘲淡淡開口：“怎麼，三小姐不想死，想求我放你去做官妓嗎？”
明玉嬋含淚搖了搖頭，聲音孱弱地道：“沒見你前，我想求生，可見了你，我就沒資格活著了。”
愧疚是真的，可這話卻是半真半假。
明玉嬋永遠記得姨娘去世時，拉著她的手求她一定好好活下去，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弟弟。
過的越難的人越惜命，她不想死，也想掛念自己唯一的親人，阿弟在兩年前離家出走，如今算來剛滿十五歲，是生是死都未可知……
她知道宋自瞻恨自己，可只有他能給自己一條生路。
她在賭，賭已經在世上舉目無親的宋自瞻，會不會留下自己這個唯一故人的命。
當看到那雙古井無波的鳳眸微動了動時，明玉嬋就知道自己賭對了。
她舉著手微微顫抖，讓衣袖順勢下移，露出一雙纖若皓雪的小臂，可那凝脂般的肌膚上卻落了不少青紫傷痕，一看就是被人掐上去的。
那是嫡母和幾個姐妹下的手。
“你被流放那日，我曾偷偷跑出去看你，你赤著腳，帶著鐵鐐，身上都是傷，那雙曾抱過我的手血肉模糊……”明玉嬋聲音漸漸顫抖，仰望著他的眼中滿是痛苦，流淚道：“我好多次夢見你死了，渾身是血站在我面前，我哭著去抱你，你把我推開，說恨我，永遠不會原諒我。”
宋自瞻只覺得胸膛一陣鑽心的疼痛，本已強迫自己遺忘的過往又浮現在自己眼前，血，到處都是血，父親含冤自刎，母親亦隨後自盡，她睜著眼，看著不遠處的自己，又努力地擠出一個笑。
“明玉嬋，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呢？”宋自瞻彎下腰，眼角猩紅，額角青筋顯露，一隻手攥住少女的脖頸，摩挲著那微動的咽喉，似乎下一秒就會用力折斷：“當初你明明可以救我們，明明可以的，可你沒有，為什麼啊？我對你不好嗎！”
脖頸上的力度驟然收緊，窒息感襲來，明玉嬋再拿不穩手中刀，掉在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
她下意識抓住他的手，想拉開卻無濟於事，臉色憋得痛紅，用僅剩的神智艱難開口：“因為…我怕捱打啊……”
脖子上的力道鬆了鬆，宋自瞻似是懷疑自己沒聽清，皺眉問：“你說什麼？”
明玉嬋歪頭咳嗽了幾聲，待緩過來幾分，才哽咽開口：“我小時候想吃桂花糖，偷過一次二姐的銀子，被她發現後告訴了嫡母，嫡母大怒，用家法把我打了個半死，邊打邊問我還敢不敢偷東西了，我哭著說了無數遍不敢，直到昏死過去才算完。”
“人都說小孩子記吃不記打，可也要看那頓打有多狠，我那時候太小了，是真的怕到了骨子裡，你讓我去偷賬本，我走到書房門口，渾身就開始發抖，滿腦子都是我不敢了……”
明玉嬋被眼淚模糊了視線，看不清宋自瞻的臉色，伸出一隻手抓住他的衣袖，顫顫道：“對不起，對不起，瞻哥哥，我對不起你……”
宋自瞻目光落在她那遍佈傷痕的小臂上，良久，自嘲般地嗤笑了一聲。
多諷刺啊，他耿耿於懷了整十年的理由，竟是如此幼稚可笑。
家破人亡，親友離散，他曾真心憐惜疼愛過的小姑娘，如今正匍匐在她腳下，哭訴著這麼多年的愧疚。
他可以給她一個痛快，殺了她，告訴她，自己原諒她了，此後互不相欠。
可憑什麼呢？
人間煉獄太冷，總要拉一個墊背的。
不管有心無意，她都該為自己做錯的事付出代價。
“我改主意了。”宋自瞻鬆開手，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睥睨著明玉嬋，語氣淡淡地道：“你既然有愧，那我就給你贖罪的機會。”
明玉嬋在心中鬆了口氣，卻仍是不可置信地抬起頭，宋自瞻卻有再看她，只是輕描淡寫地吩咐身旁的玄隼衛。
“把明三小姐帶回府上，告訴夫人，從今以後，她便是我的第九房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