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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專邊沿，地上深長的不知是黎明前尚未消散的黑影還是血跡，拖著沉重的步伐，夏油傑倚靠著牆壁一步一個帶血的腳印。
“完美……”
“實在是太完美了。”
“這就是足以改變世界的力量啊……”
“只要有了裡香……只要有了……”
“就再也，不用費那麼多力氣去搜集詛咒了。”
一抹朝陽浮現在夏油的面前，但他只是與朝陽相對著，並沒有走出這個樓層之間狹小的巷子口。
光打下來，夏油傑失去了自己的右胳膊，甚至右半邊身子都被轟成了焦炭。
他知道自己再也沒有了更多力氣。
見到希望，但是他已經沒有力氣去追逐了。
那就歇一會吧？
“下次……一定要成功。”
夕陽的光暈後，和夏油相對而立的還有一個人影。
夏油眯著眼看了看，忽然一怔。
“啊，你怎麼來得這麼晚……”
“悟……我可是差點就殺了你可愛的學生呢……”
“不過，我也不後悔，乙骨的力量可以改變這個……”
“夠了。”五條悟沒有戴眼罩，而是半開六眼出現在夏油麵前，他平靜地打斷了夏油，走近了幾步。
夏油傑，恐怕無法撐到家入硝子趕來治療……五條悟反而很平靜。
放下戒備和偽裝，已經站不穩的夏油靠著牆壁，身體就這麼滑了下來，牆上也被劃出緋紅的血花來。
“沒想到最後會碰到你，我的‘家人們’，還好吧？”
五條悟神情稍微緩和了一陣：“全都逃跑了。”放跑純屬無意，相比於他們，五條悟更在意夏油傑這個老朋友。
“京都那邊也是你指示的吧？”
“不錯。”夏油傑強行在滿是血的眼眶裡睜開一隻眼睛。
至少在最後，他可以看著五條悟死，五條悟也可以看著他安然離去。
“因為我和你一樣比較心軟，你是以為那兩人被幹掉為前提而把他們派過來的吧？為的就是讓他們成為乙骨的引爆劑。”
熊貓和狗卷，實際上還活著，夏油傑和五條悟全都心知肚明，但又都在裝糊塗。
“都什麼時候了。”五條悟嘆了口氣：“因為我相信你呀，你堅持的主義不會無故殺死年輕的術師。”
“呵呵……”夏油不由得閉上眼苦笑，但是鼻頭一酸，就覺得要流下淚來：“相信我？”
往日的浮光掠影在他閉眼的這幾秒流過，沒有帶走一絲過去，沒有指向一切現在。他還是夏油傑，悟，也是那個當初最強的五條悟——他的好友。
真的相信嗎？
“你對我還有信任可言嗎？”
“幫我把這個還給他。”夏油傑彈指一揮，乙骨的學生證穩穩落到了五條悟手中。
“哈？那小學也是你搞的鬼？！”
“是啊。”
“真是敗給你了。”五條悟無奈一笑。
時間真的不多了。夏油感受到自己體溫的流逝，還有身下的一攤血跡也在越來越大。
“還有什麼遺言嗎？”
五條悟仔細端詳著學生證，卻沒有勇氣去看他朋友最後一眼。
“不管別人怎麼說，我都打心底厭惡非術師，但我並不恨高專的傢伙們。”
“只是，現在這個世界，無法讓我發自內心地笑出來。”
五條悟抬起頭，顫抖地強行把目光聚焦在夏油的身下：“傑。”
“你最後，倒是說一點詛咒人的話啊。”
夏油強行打起的精神也散了下去。
什麼嘛，到最後還要這樣子讓我難堪，可惜啊……
“哈。”
夏油由衷地笑了，也許五條悟的那個世界才是讓他嚮往的，可惜，他們早就分道揚鑣，也漸行漸遠了。
到最後能和你重聚真是……
——太好了。
…………
“喂，憂太，你沒事吧！”真希披散著頭髮，跪在地上試圖喚醒憂太。
“芥菜！”
“振作點啊，憂太！”
狗卷和熊貓在一旁也面露關切的神情，等到乙骨憂太重新打上高光，將目光聚焦在他們身上的時候，卻覺得天邊的朝陽有些刺眼。
怎麼說呢，就像是去網咖泡了一宿早上出來的那一刻，人都是懵圈且迷茫的。
想到大家負傷的事實，乙骨猛地坐了起來。
“大家的傷……真希同學，狗卷同學，熊貓的胸口，熊貓的胸口還有個大洞沒治好！”
乙骨環視一圈，看到熊貓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後也釋然。
“謝謝大家救了我……”
“說什麼呢，應該是我們謝你啊。”
姜韓的話讓乙骨突然發覺姜韓還坐在自己身後。
“啊，抱歉，姜韓同學……”
“只是力竭而已，不用擔心。”
這時候，裡香也浮現在乙骨的身側，雖然不再發狂，但她的出現還是讓乙骨一驚。
“對啊。”乙骨站了起來：“不好意思，裡香，讓你久等了。”
就在大家都還一臉茫然的時候，乙骨轉過頭去顧左右而言他：“這個……”
“我們約好了，裡香把力量借給我，然後我就跟她去另外一個世界……”
眾人皆驚。
“什麼？！”
“那不就是去死的意思嗎！？”
“你腦子裡在想什麼啊，白痴！”
原本里香也許會因為乙骨被責罵而維護他，但現在的裡香出奇地安靜，就像是生前那樣。
裡香的咒力忽然崩潰，那些負面的情緒全都煙消雲散，只剩下曾經乙骨眼中，那個永遠停留在十一歲的青梅竹馬。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本是最好的年紀。
乙骨一愣，差點驚掉了下巴：“咦？裡香！”
就在這時，五條悟恰好來到了眾人身邊：“恭喜，解咒成功。”
“你誰？”
一年級的眾人尚未清楚五條悟摘下眼罩，五條悟也只能尷尬地解釋：“是大帥逼五條悟老師啦！”
“之前憂太說過一個假設，我覺得很有意思，就派人調查了一下乙骨和裡香二人的家譜。關於裡香的調查很快就結束了，憂太那邊太過於複雜，所以費了一番功夫。”
“原來啊，你是菅原道真的子孫！雖然關係超遠，但是也算是我的親戚！”
五條悟在臉前比了兩個“耶”，但是沒人有心情誇他了，因為他們都不知道菅原道真是誰，只有狗卷露出思索的神情。
他聽說過一些家族秘聞。
“誰？”
“日本三大咒靈之一。”
“超厲害的咒術師。”
“金槍魚。”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說著，五條悟看著乙骨：“憂太是對的，不是裡香詛咒了你，而是你詛咒了裡香。”
而在這時，裡香也沒有說過一句話，只是看著自己面前的地板，拘謹地像是一個剛出學校要去偷看暗戀者的鄰家少女。她，也確實是這個年紀。
一股更強烈的懊惱、悔恨情緒出現在乙骨的肺裡，他覺得有些窒息，呼吸也困難了起來。
“施咒之人放棄了主從契約，被詛咒的人也不希望施加懲罰的話，解咒就完成了。”
“看她的樣子，你們應該也明白了。”
姜韓撓了撓頭。這也說得太輕巧了。
但是隻有乙骨知道這其中的曲折。
裡香側目看著乙骨，咬著嘴唇，臉也紅撲撲的。
乙骨早已淚流滿面：“原來……一切都是我的錯……”
“是我把裡香變成了那樣，還傷害了許多的人。夏油也因此盯上了我，差點害得大家喪命。”
雖然姜韓想一巴掌扇醒他，但是誰叫人家女朋友也在旁邊，大家也都在，情況也不危急。
還是給人家這個面子吧。
姜韓百無聊賴地坐在地上吊著草根嘟囔：“我怎麼覺得這場景比沒解咒還兇險？”
“喂！姜韓，人家可是哭了！”真希拿著咒具流雲的一端想敲姜韓的腦袋，被姜韓一把抓住。
“啊，好好好，我閉嘴。人家女朋友還在呢，你忍一會都不行嗎？
“你什麼意思！我問你什麼意思！”
真希披頭散髮的狀態下宛如一頭母老虎，她整個人都被一股憤怒的浪潮給帶著，向姜韓衝了過來。
“我記得你好像很介意和我體術對戰，那就讓我看看你到底有幾分深淺！”
“受不了你，我躲還不成？”
姜韓拔地而起，作出百米衝刺的姿態直接飛速逃離現場，真希則是利用天與咒縛帶來的強大身體素質追趕著姜韓。雖然距離很近，但是五條悟一眼看出姜韓甚至是在緩速：“禪院同學，你好像很不服氣，我知道你很不服氣，但是你應該在人家女朋友真的離開再……”
“嘭！”
一個大坑被落地的真系給砸了出來，嚇得姜韓眼睛都快瞪出來了，他馬上急停身體。
這威力……都快比得上禪院甚爾的隨手一擊了。
五條悟笑呵呵地感慨年輕人的活力就是旺，他看向一旁的乙骨。
裡香已經用她小小的身體抱住了跪倒在地的乙骨憂太：“憂太，我反而要謝謝你，謝謝你給了我時間，謝謝你一直在我身邊，在這六年裡，我比活著的時候更加幸福。”
她鬆開手，因為無法承受生命之重。她鬆開手，因為無法兼顧靈魂輕盈。
逝者可無法在人間多做停留，更何況裡香早就應該走了，她懷著深意瞟了禪院真希一眼。
乙骨不可能因為他停下一切的腳步，那個女孩應該也會像她一樣愛護乙骨。
而這，就夠了。
祈本里香不是伊蘇爾德，乙骨憂太也不是破敗王。
他們的故事只是兩個青梅竹馬之間的童年回憶，而不是貫穿一生的偏執的愛。
放手，才是對乙骨憂太的最完美，也是最純淨的包容的愛。
裡香最後擦了擦乙骨的淚，實際上，她也止不住臉上的淚。
“拜拜，要多保重。”
“可不要太早來找我，更不要因為我就拋棄同伴喔。”
一切化作泡影消失了。
乙骨艱難地呼吸著，破曉的光暈在他的眼中再也變不成裡香的樣子了。
“——再見，裡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