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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葬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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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拉諾東北貧民窟某小教堂

雨勢沒有減弱的勢頭,只會更猛更烈。大雨紛飛中,一個戴著鴉嘴面具的怪醫正在殘破不堪的小教堂裡辛苦勞作。身旁還有一個頭發花白的老神父,他一襲黑衣,老當益壯。而跪於老人足下的,是卡斯帕。

小教堂破敗、陳舊,和老人一樣飽經風霜。滴答的雨水和呼嘯的風敲打著褪皮的木牆,彷彿隨時能將其扳倒。

若是日子尋常,卡斯帕倒不介意進教堂一坐。可事到如今,教堂已屍滿為患——昔日教眾的屍體堆積其中。卡斯帕堅持要禱告,無奈之下老神父只得把地點設定在教堂外一尊老舊的十字架之下。二人在風雨泥潭中祈禱著,彷彿是末世終言。

除此之外還有一名特別的聽眾——一隻渾身漆黑,但隱約透著暗藍色澤的烏鴉,它也淋著雨,注視著、裁奪著眼下一切。

“求禰幫助我利用機會補償我所犯的過錯,並盡力躲避犯罪的機會。我的天主,求禰垂憐我,寬赦我...”卡斯帕在老神父的帶領下力求每個音節發音恰當,他的心腹們從沒見過他如此謙卑的一面。

風吹雨打,悔罪之禱終於完成了。

“我在這裡做了二十多年的神父,”老神父開口道,聲音像是低沉的審判,“惡鯊幫的幫主換了又換,潮起潮落。進取的,消極的,懶惰的,墮落的...優勝劣汰,週而復始。他們,包括你,事無大小都向我祈禱過,懺悔過。不論如何他們都讓惡鯊幫這個名號存續至今。但如今在你手裡毀於一旦。”

卡斯帕聽罷,內心被前所未有的內疚和自責盤踞,痛苦之情流露於表:“我...太莽撞了,葬送了整個幫派。”

“但是在如此危難的時刻,您沒有選擇沉浸於酗酒、美色。您沒有麻痺自己。反倒是選擇了踏入聖一的殿堂,向祂坦白自己的一切。”

“神父大人...我...”卡斯帕此時低頭呢喃著,“七罪宗,罪罪刻骨銘心。飲酒暴食,毀我體格;貪圖色慾,與市長夫人有染;覬覦喬拉諾的財富,反倒失去了一切,也嫉妒市長的財富和權力;我還舉止散漫,沉浸懶惰;我待人傲慢,欺負弱小;我為人易怒,不能與人為善...聖一真的會把我打下地獄嗎?”

“聖一能聽到你虔誠的懺悔的,至少比許多權貴要虔誠得多,你是由衷地為自己的愚行懺悔。祂愛著所有人,雖然你平日裡很少相信神的關照,但祂依然愛著你。精誠所至,你一定能得救。”

“我本也應該死在城外,但我卻活下來了,苟活!這是對幫派的背叛,我該死!”

“你若是苟活,我也不會向你施以援手。”

卡斯帕愣住了,抬起頭,默默看著神父。

“我看見你的心腹們在如此傾頹之際還頭頂覆盆大雨,還守護在你左右;我看見你在面臨如此低谷還能虔心祈禱,仔細思考自己的過錯;我看見的,不過是一個聖一的信徒,在我面前悔過罷了。把你的頭抬高點...再高點。”

老神父把手放在卡斯帕溼漉漉的頭髮上,道:“忘記過去,才是對自己的背叛。”

卡斯帕頓時啞口無言,彷彿受到了某種點撥。他神情震撼,默默看著神父,雨水順著眉間滑落...

卡斯帕帶著人走了,一旁聆聽的恩佐便推著一輛推車,淌著泥水走上前來。

“接著幹活吧。”老神父說罷把面罩拉上來遮住口鼻。二人走進教堂,那藍黑色的烏鴉也隨著進到屋內避雨。

恩佐看了眼那烏鴉,沒想到它又飛回來了,真是哪有瘟疫,哪就有它。“您說,在貧民窟裡當神父是什麼感覺呢?可沒有幾個人能得到卡斯帕這號人物的尊敬,甚至是...敬畏。”

“沒什麼感覺。”這個老神父話語冰冷。

恩佐聽了一愣,很是意外。呼嘯的風席捲著一陣雨水拍打在玻璃花窗上,噼啪作響。

“沒什麼感覺,”老神父又重複了一遍,他哼哧一聲抬起另一具屍體,這人身上還帶著珠光閃閃的飾品,“對我來說,高居廟堂的王親貴族,和與烈日驚濤打交道的漁夫無二。進了教堂的門,就都是信徒,都是有罪的靈。”

說罷老神父直接把屍體扔進推車裡,對死人身上的財物沒有一絲留戀。

“我在喬拉諾做了一輩子神父,這裡什麼模樣我是一清二楚。我年輕時曾在聖菲爾梅茲大教堂布過道,但因為說錯一些話,得罪了一些人。他們為了排擠我,還專門新修了一個教堂。”神父說到這,用鏟子咚咚敲了下腳下發黴的木板,“沒錯,他們專門花錢修教堂,不是為了傳播聖一福音,而是為了排擠同在聖一門下的信徒。來,這個人有點重,幫我一把,嘿...他們,他們以為把我調到窮的地方就是在排擠我,但他們錯了,他們實際上成就了一個更完整的我。”

“此話怎講?”恩佐雖然觀察不便,但在熟練後還是能麻利地搬起屍體,裝進一旁的推車裡。

“剛來這的時候34歲,打算複製大教堂那邊的佈道方式,用百姓內心自發的善來約束他們自己,約束暴力,循循善誘,動之以理。但我錯了,這裡的人更看重那些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要他們拜聖一,那聖一就不得和他們談來世,要現世現報,給他們麵包以生存下去。許多我的同伴都被兇巴巴的當地人嚇跑了,但我是堅定的信徒,不會輕言放棄。所以為了讓這裡的人心甘情願地進入教堂,我不得不以當地人的思維方式去思考,去學習。我開始走出教堂, 跟著惡鯊幫出海捕魚,能捕到幾條,我就都散給需要的人,並告訴他們說:‘來教堂吧,我代表聖一賜給你們更多。’於是每週日,坐在教堂裡的人越來越多,最後擠滿了人,甚至外面也會圍上一圈。他們都願意跟著我出海捕撈,唱著對聖一的讚歌,享受豐收的喜悅。”

這時,教堂外走過一隊苦行僧。他們赤裸身體,手裡皮鞭劈里啪啦地打在身上,他們的背早已皮開肉綻,血水混著雨水注入大地。

老神父看罷只是搖搖頭,便繼續手裡的活。

“你不能跟小百姓講大道理的,什麼積來世功德,他們能拿啥積來世功德?魚嗎?那都是給那些公子哥說的漂亮話!聖一愛世人,不是愛只積來世功德的人。熱愛自己的生命,活得有價值,聖一才會垂憐。”

“您這些話如果給阿圖羅聽到,會惹上麻煩...”恩佐道,“我也是教徒。”

“哼...”老神父看著恩佐,“這些真理我都在世人身上驗證過,放在發生黑死病之前,他不敢把我怎樣。”

所有屍體都搬到了推車裡。

裸露的土地已在大雨的洗刷下和成一灘稀泥。恩佐和老神父淺一腳深一腳地推著車來到了教堂後面。

平日幽靜肅穆的墳場已經被挖成一個大坑,坑內是不計其數的死屍,張牙舞爪。不管死因,不論家世,都被橫七豎八扔在裡面。就連挖坑的人都在昨天突然狂吐不止,躺在坑裡發著抖,今天清晨就一命嗚呼,沒了生氣。

嘩啦一聲,肉塊紛紛落入坑內,發出沉悶碰撞聲。這驚悚的場面讓恩佐看了都有些反胃,彷彿身處地獄。

“屍體都處理完了,”恩佐喘著氣,“我們走吧。”

老神父卻挺直了身板,駐足原地。

“您...不走?”

老神父這時抬手,黑藍烏鴉悠悠停在他的手上,恩佐為之一驚。

“我調來貧民窟後不久,遇到了一個女人。一個讓我一直以為的可以廝守一生的女人。”老神父輕撫其背,便將烏鴉放歸至屋簷。

恩佐聽了很是意外,神父是不允許娶妻生子的:“啊?”

“事情傳到了萊奧納多的耳裡,就是現任教區主教。”

“發生什麼事了?”

“呵...”神父冷笑,“他壓根不知道有我這號人,甚至都忘了貧民窟裡還有這麼一座為了放逐而誕生的小教堂!於是乎我和她過上了還算安穩的日子,我帶著當地勤勞的人出海,給他們佈道;而她每晚都會給我送上熱騰騰的飯食,守在我的枕邊...我和她不久就有了孩子,一個美麗的女孩。”

“你們更該離開這裡,出城。”恩佐話剛剛說出口,他就後悔了,這種話絕對不該瞎說。

“我出海去了,當軍艦把我趕回來的時候,一切物是人非。所以屍體還沒有處理完。我是最後一具屍體。”老神父看著恩佐,天知道他堅毅蒼老的眼神背後壓抑著何等悲痛。

“大人...”

神父平靜地看著坑裡的屍體,彷彿又是一次平常的告別:“那個戴玻璃手鐲的女人,叫漢娜,生前是個妓女,但養活了一窩孤兒。離我最近的那個,是梅森,他最喜歡禱告完了就去酗酒,不聽勸的東西。還有那個安東尼,刀子嘴...不過我挺喜歡他的廚藝,可惜了...我認識他們每一個人,都叫得出名字,都有自己的榮譽和汙點,都有自己的故事。”

老神父把一顆紅寶石拋給恩佐,讓後者甚感意外:“你會得到救贖,好好利用它!”

“謝謝您...”

“這是你治不了的病!走吧!恩佐先生。活下去,不要愧對自己的生命和身邊的人!我的妻子,我的女兒女婿,兩個孫子都在腳下睡著呢!”

老神父屹立於教堂門口目送恩佐遠去,手裡支著那柄親手埋葬了家人和教眾的鏟子。他像一尊風雨中的活雕塑,像懸崖上的老松。他蒼勁如樹皮的面板和視死如歸的眼神烙在恩佐腦海裡,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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