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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達開冷冷地說：“我們諸王之間的糾葛是太平軍的家務事，就不勞你們火軍操心了。”
羅大綱聽到石達開這樣說，知道他已經開始猜疑自己了。
話不投機，羅大綱只好和石達開扯了一些當年的趣事，總算緩和了情緒。
等到石達開情緒好了，羅大綱便把話筒給了陳城。陳城斟酌詞句，小心說道：“翼王，好久不見了。現在是多事之秋，天國的危局，還需要翼王費力支撐。我一向佩服翼王，我們火軍也願意支援翼王，隨時可供翼王調遣。”
石達開那邊哈哈大笑，說道：“陳軍長莫要開玩笑。軍長志向遠大，非石某這樣的草寇可比。再說了，火軍強大，天下盡人皆知。
“我豈敢自不量力，對著火軍指手畫腳？在世人眼裡，我石某已是喪家之犬，連個落腳的地兒都沒了。”
雖然石達開的話裡不無戲謔，但他語氣樂觀、豁達，令陳城肅然起敬。
陳城說：“翼王坐擁數十萬精兵，百姓翹首以盼，既有精兵，又深得人心，何事不可為！何必非要追隨洪秀全呢！”
石達開也斂起笑容，反問陳城道：“依軍長高見，我石達開該何去何從呢？”
陳城侃侃而談道：“洪秀全陰險毒辣。天京城內之所以王殺王，之所以血流成河，說起來是楊秀清逼封萬歲，說起來是韋昌輝大逆不道。可我們仔細想想，這洪秀全又哪能脫得了干係呢！
“要不是他無能，整天不理朝政，楊秀清會想著篡位嗎？要不是他給韋昌輝、秦日綱下密詔，韋昌輝敢起兵誅楊嗎？要不是他不肯加封翼王為軍師，翼王會在天京城外逡巡不前嗎？
“況且，現在首義五王只剩翼王您了。楊秀清做軍師時，洪秀全還能靠韋昌輝、翼王牽制他。若翼王做了軍師，洪秀全能依靠誰牽制你呢？
“軍師表面上要服從天王，實際上權力非常集中，總攬軍政大權。若軍師心生異心，足以架空天王。經歷過殘酷的天京事變，洪秀全還會放心讓你做軍師嗎？
“依我看，翼王不要指望洪秀全會封你軍師了。洪秀全決非天國之主，翼王不如早為自己打算。趁著現在人馬雄壯，人心正附，正可以割據一方，自立為王。”
石達開聽過之後，並不急於表態，繼續追問道：“若論起割據，陳軍長覺得哪裡方便？”
陳城知道石達開一向主張割據四川。早在太平天國早期，諸王在定都問題上意見分歧。
洪秀全主張建都開封，楊秀清主張建都金陵。石達開則主張四川乃天府之國，特產豐富，人丁興盛，堪作霸業基礎。
石達開和楊秀清的主張都沒被採納。最後，還是楊秀清靠著天父下凡的把戲，一錘定音，確立了建都金陵的戰略方針。
歷史上，石達開後來與洪秀全不和，兩王猜忌，不得不離開天京。最後，石達開正是死於四川大渡河。
陳城當然不願石達開客死四川，他想了一下，說道：“我覺得，翼王應該率軍東下，佔領江南。以蘇浙之富有，養就數十萬精兵，足以雄霸一方。”
石達開哈哈大笑。他的笑聲經過電臺話筒的傳送，顯得詭異、陰森，令陳城感到一股寒意。
石達開問：“我記得，幾年前，陳軍長在金鑾殿前康慨陳詞，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向天王獻了上中下三計。你這割據江南的建議，可是下下之策呀！”
陳城也笑了，說：“今日之形勢，與三年前可是大大不同了。當年的下計，放在當下卻無疑已是上上之計。
“當年上計為捨棄金陵，全軍北伐。可掃北軍已經全軍覆沒，天王也安於現狀，不肯離開天王府半步。
“當年中計為集中全軍精銳，奮力西征。可湘軍已經崛起，勇悍過於八旗、綠營，其水師更是縱橫長江。湘軍才練成沒多久，便收復兩湖，進軍江西。他們雖在江西大敗，但屢敗屢起，實乃我軍的心腹大患。目前我軍在西征戰場上只能採取守勢。
“當年，下計為專心經營江南。翼王的部隊兵強馬壯，不如進攻蘇、常、嘉、湖，把蘇南、浙北盡收囊中。這一帶，糧產豐富，人丁興盛，足可成霸業之基礎。尤其是姑蘇，城大牆高，民富甲於天下，可與天京遙相呼應。翼王在姑蘇，可與天京的天王鼎足而立，但又遠離天王，不必受他掣肘，正可以大展拳腳。
“清廷重視這裡，安排正規軍建立江南、江北大營，阻擊我軍東下。但兩大營都徒有其表，不久前剛被我軍打得落花流水。現在清軍剛剛重建兩大營，我們應趁他們立足未穩，一擊便能破之。然後攻略蘇南、浙北，將整個江南都收入囊中。”
石達開耐心聽陳城講完，說道：“江南雖然富庶，可作霸業基礎，但到處都是水網稻田，無險可憑。姑蘇雖然號稱巨邑，但比起天京城還是差遠了，又沒有長江、紫金山作為天險。萬一敵人來攻，恐怕難以據守呀！”
陳城耐心解釋道：“現在打仗不比以前了，不一定非要憑城據守。天京城城牆再高，也會被熱氣球飛越，城基再深，也會被土營挖通，埋放炸藥轟倒城牆。
“現有大家都有火槍火炮，洋人還有蒸汽戰艦。軍隊來往迅捷，火炮火力威勐，打仗的樣式也樣變了。今後打仗，攻城不必攻堅，如李開芳巧取聚寶門，如陳玉成夜襲武昌；守城亦不需憑險，如翼王之守湖口，如火軍之守銅陵。
“前者秦日綱守田家鎮，據半壁山、長江天險，依然大敗。之後楊秀清遙控秦日綱，接連攻破清軍江北大營、江南大營。同樣一個人，同樣一支軍隊，為何前後相差如此大？不過是隨機應變、因勢利導而已。”
石達開想了會，說：“陳軍長講得雖有理，奈何石某無才，比不上楊秀清。太平軍軍械落後，更與火軍相差萬里。江南全是平原，水網稻田密佈，太平軍能夠攻下，卻難以守住。
“況且，火軍已經佔據長江南岸，封死了我軍北上渡江之路。就算我軍佔據蘇南、浙北，也是一步死棋。因為我們既無水師控制江面，也難以和天京聯成一片……”
陳城忍不住打斷他：“翼王不要見外。我們有同袍之誼，自然應該相互扶持。只要翼王決心進軍江南，我願意接受翼王節制，幫助翼王打敗清軍。”
“哈哈哈”，石達開又大笑起來，說道：“陳軍長，我是真的不願進軍江南。就算我攻下了江南，恐怕也是為他人做嫁衣裳。”
原來，石達開擔心陳城假裝助攻江南，實則想趁火打劫，讓火軍獨佔江南。火軍現在力量還小，比不過太平軍，分佈又分散，可能要借石達開的刀殺人。
哼，想得美！
只聽陳城連忙解釋道：“翼王不要誤會敝人的意思，我是設身處地為翼王著想。翼王逼迫洪秀全殺了秦日綱、陳承鎔兩員心腹，他還會信任你嗎？
“翼王你又最仁義，不會像楊秀清、韋昌輝那樣犯上作亂。就算你進了天京城，洪秀全不僅不會封你做軍師，還會處處掣肘你，有什麼意思！”
可惜石達開聽不進去，反而說道：“我不進天京城，還能去哪裡？我倒是想去四川，你既然肯歸我節制，願意跟我去四川嗎？”
陳城愣了一下，心知難以說服石達開，便冷冷說道：“道不同，不相為謀。四川遠隔三四千裡，去四川無異於自取滅亡。既然翼王不肯東下，我也不便再把熱臉貼在冷屁股上。大家從此分道揚鑣，各走各的道吧。”
石達開快人快語，說道：“你們火軍一向特立獨行，現在翅膀也硬了，要單飛了，今後也不要再使用太平軍的旗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