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掖庭位於西北的太極宮裡,宮女嬤嬤們皆是身著粗糙的布衣,各自匆匆忙碌著,一旁的管事嬤嬤正吆喝著眾人手腳麻利點。
顧念一笑著行了禮,管事嬤嬤皺眉打量了她。
顧念一知道宮裡的規矩,側身悄悄遞過幾兩碎銀子,輕聲道:“嬤嬤,我找前不久從望月樓那邊打發過來的宮女小玉,方便和她說幾句話嗎?”
那嬤嬤見了銀子果然眉開眼笑,只是聞言後,本舒緩的眉頭又擰了起來,“什麼小玉,掖庭裡沒送來這人啊?”
“怎麼可能?”顧念一笑了笑,“你再好好想想。”
管事嬤嬤不耐煩地搖了搖頭,這人來沒來她這兒,自已怎麼可能不清楚,“沒,這些日子望月樓沒送過別的宮女過來。”
顧念一心頭一驚,著急道:“不可能,照日子算,已經有一段日子了……”
“沒聽過,也沒見過。”
老嬤嬤煩躁地擺了擺手,忙把銀子揣在袖中,推搡著顧念一,“問完了就趕快出去,別傻站著,影響我們這兒幹活呢。”
顧念一愣愣地被推出太極宮,宮門口進進出出的宮女嬤嬤們又把她擠撞到宮門一旁,顧念一升起莫名的不安。
李叔明明說過,小玉早就送來了掖庭了。
難道是這個管事嬤嬤記錯了?
顧念一按下心中的焦慮,她匆匆來到了掌管太監宮女登記的內務府。
小太監翻了翻記錄各宮宮女的本子,“萬壽宮裡負責望月樓打掃的粗使宮女,小玉……”
顧念一點頭,眼神焦急。
小太監翻了幾頁,手指在本子上劃過,叫道:“找到了。”
顧念一一喜,“她現在是……”
小太監皺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唾了一口氣,打斷道:“真是晦氣!你找個死人做甚?”
“她早就在出萬壽宮那天,失足跌進湖裡溺死了。”
顧念一隻覺耳邊嗡嗡作響,如墜冰窟,失聲道:“你……你說什麼?”
“溺……溺死……了……”
*
顧念一不知道自已怎麼回的望月樓,她雙腿發顫,身上本就沒好的青紫傷口隱隱作疼,只是遠不及此時內心的萬分嚴寒。
她分明記得小玉和自已說過,她生於江南,水性極好,最愛下河摸魚,宮裡的湖雖深,可無風無浪,自已那半吊子的水性都能游到岸邊,她怎麼會失足溺死……
顧念一扶著朱漆紅的宮門,全身沒有半點力氣,正好撞見端著銅盆出來的彩雀,她見顧念一臉白得嚇人,便幫扶著把人扶了進去。
丹藥房裡中間放著偌大的藥爐,裡面熊熊火燒著,平日裡都是李叔在這裡煉藥,她負責幫忙,這段時日兩人日日相處。
可她到底沒料到,自已朝夕相處的人會這樣做。
福寧海被自已除了,小玉不會再有任何威脅,可即便如此也擔心會危害到自已,把她滅口的人,除了李叔,還能有誰?
彩雀見她這樣慘白,擔心道:“念一,要不要先去小憩一會兒,丹藥被李叔呈到陛下那裡了。”
顧念一無力地搖了搖頭,道:“我在這兒等李叔回來,有事與他商議。”
“李太傅此時怕是在西苑陪伴陛下。”
“李叔……最近愈發陪侍在陛下左右……”
顧念一緩緩念道。
以往的皇帝進食丹藥往往是由內侍呈上,自從福寧海在宮裡銷聲匿跡之後,李叔似乎漸漸佔據這份職務。
“是啊,馬上就要舉辦供齋打醮了,聽說最近李太傅的屋裡,前朝各家大人送來的恭賀的謝禮都快堆不下了……”
顧念一問道:“幾日後供齋打醮?”
“初一。”
“過幾天就是初一了。這樣啊……”
顧念一沉默,如果她沒記錯原本負責這供齋打醮的人,是由福寧海舉薦的藍道行,沒了福寧海的支援,李叔便自然而然地奪得了這個升官的大好機會。
天色將晚,李叔回了望月樓。
一進樓裡,便瞧見端坐在椅子之上,雙目緊閉的顧念一,周圍侍奉的宮女太監都不見了蹤影,李可灼以為她累了正在歇息,便放輕了腳步,自已倒了杯茶水。
“李叔,你回來了?”
顧念一猛然出聲,嚇得他雙手一顫,杯中的水灑了一半。
“你這丫頭,嚇我一跳!”
李可灼見她睜開的眼睛平靜如水,卻不似平常般親切,反而透著股寧靜的審視,緩緩地打量著自已。
短短兩個月,眼前的跛腳男人已不再是當初在宮門口潑皮耍賴的可憐大叔。
現在的他雖然依舊跛著腳,可眉目之間的自卑窘迫已絲毫不見,青灰色的官服掩蓋不了他滿身的神氣,隱隱透著幾分倨傲之色。
顧念一這才發覺,不知不覺間,權力竟然使人全然變了個樣子。
她淡笑道:“還未恭賀李叔升遷之喜。”
李可灼哈哈大笑了一聲,“你我之間有什麼好客氣的,這件事還未有定論呢。”
“只怕近在眼前。”顧念一輕聲道,“陛下最近可是每日都要吃李叔送過去的丹藥,看李叔寫的青詞,同李叔一起修道,陛下對李叔的寵信可謂日益加深啊,這樣下去,加官進爵只在話下。”
顧念一鮮少這般奉承自已,所以即便最近好話聽了無數,好禮得了無數,李可灼也十分開懷,不自覺放鬆起來。
“哈哈哈,我現在只是一個小小的太傅,馬上就會是太保,太師……”
顧念一眼神微涼,沒想到他的野心竟如此之大,太師那可是一朝重臣的存在。
當今的太師,可是馮貴妃的父親馮太師,三朝元老,權勢滔天。
顧念一畫風一轉,“李叔,可知道凡窮貪喪心者,未有不速其殃。”
顧念一沉沉地望著李叔,“若是人心貪婪,窮兇極惡,便會招致禍殃。”
李可灼聞言,笑容漸漸淡去,道:“丫頭,你想說什麼便直說吧,李叔我從來就沒把你當做外人。”
顧念一輕聲道:“幾次救命之恩,我也從未把李叔當做這宮牆內相交的匆匆之人,故而才選擇直言相勸。”
殺了福寧海是自已逼不得已,而小玉的死,卻是難辭其咎。
她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她而死。
最可怕的是,自已就這樣毫無聲息地被李叔算計成了他上位的一塊墊腳石。
他知不知道,自已下定決心動手殺了福寧海,是為了曾經救過自已的他和小玉都能相安無事地活下來而已。
莫說她是重活一世的人,知道前世朝堂之上根本沒有這號人。
這一世他進入宮廷只是自已改變歷史的結果,更別說他這般利慾薰心,利用自已殺了福寧海,甚至連無辜的小玉也不放過,早晚會誤入歧途,不得善終。
所以,自已在對他做出最後的警告。
李叔嘆了口氣,“你去找了小玉對嗎?你是在怪李叔下手太狠?”
顧念一道:“李叔你早就知道,我每日進出冷宮吧?所以也知道我能在冷宮趁機殺了福寧海?”
李可灼拿起茶杯,淺喝了一口,“你這丫頭自打進宮便神神秘秘的,那老太監還屢次對你動手,我能不好奇嗎?”
顧念一接著道:“福寧海不知在這後宮殘害過多少人,況且他鐵了心要殺我,李叔利用我的手殺了這個阻礙你的人,一石二鳥,我並無異議,權當我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可小玉呢,她何其無辜?”
李叔只道:“念一,你還是太過良善。”
他頓了頓,“福寧海雖然已經被你除了,可皇上還有馮貴妃都在追查這件事,若是小玉走漏了一點風聲,死的就是我們。”
顧念一心底彷彿結了層冰,只覺得腦袋後面那塊傷疤疼得厲害,眼前不斷浮現出那張淚流滿面的臉,自已想說點什麼,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
只覺得全身上下湧起一股無力感,她進宮來,想辦的事沒有辦成,沒想辦的事倒是促成了不少。
偌大的丹藥房裡,安靜地連呼吸聲都聽得見。
顧念一啞聲道:“李叔既喚過我一聲侄女,那便聽我句勸。”
“李叔,切記莫要忘了當初進宮的你只是為了一份謀生的官職還有錢財,現在早就得到了,是時候該滿足了。”
“朝堂之上,豺狼虎豹,一著不慎,便會屍骨無存。”
聞言,李可灼抬起跛著的腳起身,眼神幽幽地看向窗外黝黑的夜色。
當初,他潦倒度日,四處奔波,以給人算命,看人眼色為生,可這天生的跛腳令他受盡冷眼,只得日日苟延殘喘地活著,自從進了宮,受了皇上的看重,他才知道什麼叫做人上人。
只有不斷地往上爬,他才能越來越快活,以後沒人再敢看輕他,這樣才叫活著!
今後,他只能這樣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