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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夜晚空曠而靜謐。
顧念一沉沉睡夢中，只感覺一陣黑暗襲來。
來不及發出驚呼，口中便被粗魯地塞進布料，麻袋從頭頂把她罩下，再也看不見周身一切。
黑暗的廂房中，她只來得及瞥見了一旁的小玉。
心中暗道不好，這間廂房只有她們兩人住在一起。
小玉此時竟然不在，那就沒有會發現自已被人綁了？
顧念一分寸大亂，只感覺自已被人扛起，冷風灌進進麻袋裡，顧念一隻著單衣，心中又急又慌，身體抖得如篩子般。
不知走了多久，腳步停下，只聽這人發出一聲冷笑，顧念一如臨大敵。
果不其然，下一秒，“撲通”一聲，她便被人拋到冰冷的湖水中。
大股大股寒冷的湖水湧入鼻腔，初冬的湖水還未結冰，卻已是陰寒至極。
顧念一感覺自已周身被這嚴寒帶走了所有的體溫，只剩下撲面而來的窒息感。
她拼命掙扎著四肢，企圖獲得一絲絲呼吸的空氣，可卻是徒然。
不行！我不能死在這兒！
電光火石之間，少年那張清秀瘦弱的臉浮現在眼前，顧念一滿是求生的慾望。
身體卻漸漸沉了下去，波瀾四起的湖面慢慢恢復了平靜。
岸邊的太監見狀，這才放心地拍了拍手，轉身離去了。
……
“呼呼……”沉重的呼吸聲在湖面響起，那處平靜的湖面又泛起了波瀾。
顧念一終於按捺不住地破水而出，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她的臉在幽深地夜色中顯得更加蒼白，寒氣入體，身體已然僵硬。
趁著還沒徹底凍僵，她艱難地遊向了岸邊。
*
“念一，你這是怎麼了！”廂房裡傳來女子的驚呼聲。
顧念一連忙示意她噓聲，身子一晃，險些暈倒在床邊。
正值夜深人靜之際，望月樓漆黑一片，她們兩人的廂房裡點起了燭火。
顧念一注意到小玉身上只披了個外衣，估計是剛好起了個夜。
此時，她看著眼前渾身溼漉漉，快沒了半條命的顧念一，大驚失色。
“有人……咳咳……要害我。”顧念一被她扶著，緩緩道。
一碰到顧念一這冰冷的體溫，小玉似乎是忍不住抖了抖身子。
她憂慮地深吸了一口氣，而後關切道：“先不要說這麼多，你先換件乾衣服。”
顧念一疲憊地點了點頭，她轉過身，開啟包袱，拿出件單衣，正要更換，絲毫沒有注意到背後步步靠近的腳步聲。
耳邊傳來清脆的碎裂聲。
“嗯……”顧念一悶哼一聲，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摸向自已一陣劇痛的腦袋。
滿手的鮮血，觸目驚心。
她的身體不可控制地跌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眼前的景色變得有些模糊，卻出奇地能看清楚眼前這個驚恐不已，淚流滿面的女子。
……小玉……
明明方才墜入冰湖之中，卻不及此時半分冰涼。
失望、無助、懊悔……所有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化作一片空白。
生命力正在不斷流逝，她只能用盡所有力氣斷斷續續地開口，“為……”
她甚至沒有力氣再發出聲問一句“為什麼”。
小玉卻彷彿讀懂了她的滿腔的疑問，她顫抖的身影擋住了大半的燭火，臉上明暗不辨，淚珠卻晶瑩閃爍，滴落在外衣上，濡溼了一片。
她的嘴唇不斷抖動著，聲音壓抑而沙啞，兀自喃喃道。
“對不起，念一，我還要出宮見我爹孃。如果我不聽命，殺了你，我就會死的，對不住……”
“實在對不住了……下輩子我做牛做馬，都會報答你的……”
看著念一流出了大片的鮮血，殷紅一片，染紅了地面。
小玉害怕地扔了手中破碎的瓷器，她捂住眼睛，痛苦地蹲下身體，縮成一團，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
顧念一張開毫無血色的嘴唇，卻無半分力氣。
眼前的一切慢慢模糊，這一世，竟然就要這樣死去了……
她還沒有改變這一世的結局，小瞎子，還在等她……
這算什麼……
顧念一不甘地想。
*
“念一，念一……”有溫柔的男聲在耳邊一直呼喚著自已。
“小瞎子！”顧念一一聲驚呼，猛地從床上坐起。
醒來，這裡不是俊稽山上。
她環顧了四周，自已還在宮中。
自已還沒死！
“啊，好疼……”
起身力氣太大，頭上包紮的傷口傳來拉扯的痛楚，不禁驚撥出聲。
“小瞎子是誰？”李叔端一碗藥，走了進來，疑惑道。
顧念一愣了愣，想起自已方才呼喚的名字。
自已徘徊生死一線，竟然又久違地喊起了這個名字。
她摸著腦袋上厚厚的繃帶，心中一片悵然若失。
她的記憶總是在夢裡回到了上一世。
來到長安之後，自已明明知道了梅元洲的名字，卻總是稱呼他為小瞎子。
梅元洲奇怪地問她，“就算我以前裝了瞎，沒告訴你我的名字，現在到了長安，你怎麼還叫我小瞎子？”
顧念一也不清楚為什麼，或許是相遇太令自已難忘，或許是在俊稽山時習慣了這樣叫他，或許是自已喜歡這樣叫他。
至於後來，為何改口。
是有一次，兩人去城外的普陀寺上香。
山高寺深，寺院內曲徑通幽，古樹參天，寺院後花木叢生，有一處霞紅似火的梅花林。
此時，她已經快治好梅元洲身上的頑疾，心情暢快，迎著清風，嗅著花香，她笑道：“小瞎子，我就說我會治好你的病的吧。”
身後的人卻驀地停住了腳步，顧念一不覺回頭。
看見梅元洲身後的一株梅花樹在風中晃動，淅淅瀝瀝地落下一團團、一簇簇的粉白花瓣來，像是下起了梅花雨。
梅花瓣落在了他雪白衣衫上，交相輝映，這樣的爛漫明媚，顧念一卻微妙地察覺到面前人的眼角眉梢彷彿悄然帶著絲絲的憂傷。
只是她還未捕捉到，便轉眼消失不見。
他垂下眸，微頓。
“我的病既然快好了，那就不要再叫我小瞎子了。”
再抬眸時，眼眸溫和，望著她莫名堅定道，“從此以後，便叫我梅元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