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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聞言對無妄笑道：“此去下山良久，想來遊遍了一方。”
無妄語氣平靜的答道：“只是去了三個地方。”
“哦？”
老者聞言神色溫柔，又道：“可是留春，長壽，天山？”
無妄輕輕仰頭看向遠方，似能撥開雲海，看見那老者口中所說的地方，他道：“如師父所言，但我先去的天山，後去的長壽，留春城最後才去。”
老者沉默片刻，語氣還是那麼溫柔，道：“那你...殺人了嗎？”
無妄聞言，輕嘆一口氣，道：“沒有。”
老者笑的更加溫柔，問道：“為何不殺呢？你修仙不就為此嗎？”
無妄沉默片刻，答道：“或許以前是，但以後不是了。”
老者聞言，緩步行至無妄身旁，隨他目光看向遠方，話道：“看來此行，你經歷良多，可否予我道於一二？”
無妄收回目光看向老者，又嘆一口氣，他道：“於師父而言，不過徒添些許煩惱罷了，與其如此，還是不說的好。”
老者微微一笑，百草皆在此刻招搖，日頭更盛，似是為他那溫柔一笑，做出了回應，他道：“你長大了啊。”
無妄平靜道：“二十好幾的人，早該長大了。”
“可大人，卻會有煩惱啊，我多麼希望你永遠是個孩子。”
老者輕嘆一口氣，又道：“那年從天山帶你回來時，你的心裡只有仇恨，卻沒有煩惱，仇恨可一劍斬之，煩惱卻無藥可醫啊。”
無妄眼神漸漸堅定，他道：“它也可一劍斬之，若是斬不了，那就是我能力不夠，也只能怪我。”
老者聞言笑道：“看來，你找到屬於你的道了。”
“是啊，我找到了。”
“哈哈。”
老者又是一笑，道：“可否給我分享分享？”
無妄沉默片刻，語氣平靜道：
“不見山河我，愚夢長嘆我，前程醉酒我，幾經風霜我，臨山觀天我，大笑功名我，今朝肆然我，末路不歸我。”
隨即他轉頭看向天空，又道：“我可與我，亦僅與我，能只做我，也只做我。”
老者聞言讚歎道：
“好一個僅與我，只做我，臨山觀海千百哉，從未遇人問已心，只貪縹緲仙路尋，多少英雄含恨終！”
“無論山河攬眼宇，亦或笑嘆功名曲，到頭來不過水月鏡花，大夢一場。”
話罷，老者長嘆一口濁氣，隨即神色再歸慈祥，又道：“若你只隨己心，天下美酒之多，即便你一人飲盡，又有何人敢說你小氣，不過你這條道，是否孤獨了些？可是連一個朋友都沒有啊。”
“仙途之遙，與天同壽語，恩怨情仇寥寥千百年，紅粉佳人終成灰，手足之友歲月催，又有何事物能長伴己身？不過是些許風霜，徒增過往罷了。”
無妄收回目光看向老者，又道：“即嚮往永恆，黏足之泥當早拋盡，一路行去，唯有孤獨與劍是為良友，不離不棄，看那山路，窄崖峭石只可一人行，無人在我耳旁喧擾，倒也顯的快活些，臨至頂峰，若只能容下一人，那人除我無妄，還能是誰？”
老者聞言不語，他沉默了好一會，這一次的時間有點長，似是心中在做某些決定，最終，老者看向無妄道：“那你…是要隨時飛昇而去了？”
老者的眼中有不捨，但他仍然面色慈祥，卻少了幾分笑意，他看著眼前的無妄，就像一個時至暮年的老人，看著將要遠行不歸的孩子般。
無妄嘆了口氣，道：“那煩惱，我現在斬不斷它，也不知以後能不能斬斷，我想在此留下希望，若我有一天敗了，有人能替我去再揮一劍...一劍接一劍，直到斬斷它為止。”
老者臉上的笑意漸漸濃了起來，是因為他眼前的無妄，暫時可能不會走了，這個暫時或許是一年，是一月，是一日，但，哪怕是一刻鐘也好，就這樣靜靜地呆在他的身邊，老者就已是十分滿足。
老者道：“你連劍都沒有，又如何教他人練劍，像你這麼孤單的人，能接你傳承之人，更是不好找啊。”
無妄答道：“不好找，那就多找些時日，就像我今天沒有劍，但不代表我明天也沒有。”
“就不說這些了，我釀了些好酒，本是想等你飛昇之日開壇，但又怕你隨時都有可能走，索性今天暢飲一場，也當慶祝你此行尋得大道。”
老者未再將無妄的話接下去，一個想將對方留在自己身邊多些時日，一個只心問大道，找到傳承之人後隨時都有可能飛昇，多說只是徒增有心人的傷悲罷了，何不趁這開始倒數的相聚時日，多留些美好的記憶於此。
無妄未接老者的話，卻看向真言，想了想後，說道：“我很好奇，這玉樹非得栽在無妄峰上不可？”
老者聞言答道：“歷代宗主口傳，玉樹離此不可活，它們也是天擎的陣腳，聚天地靈氣於此，可佑天擎長生不倒。”
“人力就可勝天，天擎不倒又何須樹來庇佑，若真如師父所言，那怎可說是玉樹佑天擎？倒不如說是天擎養玉樹，我十分好奇，這玉樹離開無妄峰，它就真能死嗎？”
“...”
突...
無妄話音剛落，就起手抱向真言，只見他用力一拔，準備將那棵玉樹連根拔起...
轟隆隆...
無妄峰此刻顫抖不止，好似遭受到巨物撞擊，卻是由內而外散出餘波，那震感之強，彷彿片刻之間就要坍塌。
老者見狀卻並未阻止，他只是靜靜的看著無妄，像是一個慈祥的父親，看著此時正在淘氣的孩子般。
“師父...”
數聲長音從四方傳來，只見六柄光芒各異的長劍，其上載著年齡各異之人，直直朝無妄峰飛來。
臨至老者身前，五位男子作揖拜禮後，看向此時的無妄，年齡最大之人，眉頭皺的最緊，但也沒說任何話。
唯有年齡最小的那個小女孩，也最是特殊，她沒有理會老者，而是跑到無妄身前，看了看後眉頭微皺，朝向老者問道：
“爹，你幹嘛讓哥哥拔樹啊？”
老者聞言卻笑而不語。
無妄看向小女孩說道：“秀秀，不是師父的意思，而是我自己想拔的。”
小女孩聞言，眉頭瞬間舒展開來，她對著無妄笑道：“好啊好啊，我也來幫哥哥。”
無妄騰出一隻手摸向女孩額頭，語氣平靜：“等你以後長大，站到這世間最高的位置時，或許才有能力幫我，現在的你，還不行。”